《沉船遗骸》临叶沉沙

21、第 21 章

　　过了不久，拴着沈舟的绳子忽然有了动静，张老大走上船首，搅动轮毂将绳索收紧，不一会儿，穿着圈套装备的沈舟便浮出了水面：“真是什么都没有啊！比马尔代夫差的不知一星半点！”

　　陆禺东站在船舷上，遥遥地说：“这里可是深海，浮潜难度怎么能和马尔代夫那种珊瑚礁浅海比？流波呢？”

　　沈舟往回一看，只见拴着流波的那根绳索正沉入海中，盘着那缆绳的轮毂已经好久没有动静了，既没有放新的绳索下去，亦不见下头流波的信号。他仿佛在蔚蓝的海面下失去了踪影。沈舟抹了一把脸，奇怪地说：“这小子，我同他几乎同时下去的，结果下了水人影都见不着。”

　　陆禺东顿时有些担心，可他又怕贸然进入那一圈“禁地”带来的风暴让还在水下的流波遇险，于是站在船舷上朝沈舟喊：“你没有跟着他的路线走么？”

　　沈舟摇了摇头：“没有啊，一下水他就不见了，我顺着他的绳子摸下去，摸到挺深的地方，耳朵就有些受不了了，所以就上来了。但是这片海域，真的连个鱼都没有！一条都没见着！”

　　他看了看那没入水下的绳索，心中也是打鼓——虽然知道流波异于常人，可以在水下呼吸，可他也从未见过流波下过如此深海，流波还没有穿任何防护用具、更没背氧气瓶，真要出什么事儿……责任该给谁？

　　于是沈舟伸手抓了一把流波的绳子。

　　这一抓不要紧，竟然被他抓上来几寸，他连忙叫道：“这绳子是松的？”

　　张老大闻言赶快上前，转动轮毂，发现拴着流波的绳子，确实松了。两人顿时脸色一白。

　　沈舟不敢相信地说：“刚才这绳子还绷得紧紧的呢！”

　　这种粗麻绳，在水中若无利器，很难割断。刚才沈舟下去的时候就是摸着麻绳去找流波，彼时这绳子还绷得很紧，说明下头牵拉着一个什么物体，现在却软得像是抽了骨头的蛇，张老大随便一摇，轮毂便吱嘎嘎又收回来一圈。

　　陆禺东整颗心如擂鼓般鼓动起来，他遥遥地看着那转动的轮毂，满脑子都是张老大刚才那句话：“说不定是怕里头有什么东西危险呢。”

　　深海之下，危险的东西太多了，各种未知的、奇形怪状的生物，水流的压力，氧气的缺失……

　　忽然之间，他看见自己放在甲板上的背包下头，淌了一滩水出来。

　　陆禺东一愣，连忙上去拉开拉链，只见自己背包整个儿都湿透了，里面放着的相机、电脑全都进了水，这些都不足以让他感到恐惧，让他恐惧的是，那些水来自于之前流波送给他的那颗“冰心心”。

　　它竟然化了！

　　现在只剩下一株红珊瑚躺在他那堆泡了水的电子产品上头。

　　流波用异能凝结的冰晶融化，难道不就是在预示他遇到危险了么？

　　他飞奔至船首，从张老大的手里抢过轮毂的摇臂拼命地转动，麻绳一寸一寸地被轮毂卷了上来，一直都没有力道。绳索越松，陆禺东绷着的心就越紧，他站在船首，那些阴魂不散的云又聚拢了下来，像是一队队天兵天将列阵盯着他，妖风顿起——只要陆禺东敢下水，它们就敢把整条渔船掀翻！

　　陆禺东还在摇着轮毂，面前的绳盘已经越摇越粗，他的心也越来越沉，雨云中的雨点卯足了劲儿，开始向整艘小船拍打下来，强烈的阵风把整艘渔船吹得一会儿往□□斜一会儿往□□斜。

　　张老大连忙抱住他，把他往外拉：“你先别站在这儿了，若是雨势更大了，等会那年轻后生该怎么上来？”

　　陆禺东只得松手，默默地走到一边去，贴着船舷站好。

　　这么往来两遭，他也差不多能摸出雾山的轮廓了——不让他去？

　　沈舟接过陆禺东的活，又开始吱嘎嘎地卷动那个轮盘，谁料刚摇了两圈，他突然停住了，惊喜大喊：“有阻力了！”

　　那就是那和流波之间悬着的线，终于拉直了。

　　又用力转了两下，不一会儿，流波从水里冒了出来，身上系着短短的一截绳索，不到五米。陆禺东差点都要哭了，几乎是瘫倒在甲板上，半晌才提起气来问他：“你到哪儿去了？”

　　看最后有阻力的那段绳索的距离，流波距离整条船的距离最多五米，还不算绳索悬在轮毂和船首栏杆的那一段。

　　此处海水清澈，能见度非常高，如果流波就沉在五米的范围内，船上的人怎会看不见？更何况沈舟跟着他的绳子走了很深的一段距离，始终没有摸到他。

　　陆禺东问他：“你找到雾山了么？”

　　流波点了点头：“很近，下水就到了。”

　　陆禺东皱眉。

　　“啥？不可能！我下水跟着你游了那么久，雾山的边边都没摸到，怎么可能……”

　　流波也疑惑地看着沈舟：“你跟着我下去了？”

　　沈舟撸着自己湿乎乎的卷发：“不跟你下去我能成这样？”

　　陆禺东接着问：“你确定你一下去就到雾山了？”

　　流波点头：“就两三米远的距离。”

　　沈舟却说：“刚才我跟着你走，可不止走了两三米啊。”

　　流波一个猛子又要扎回水里，这时候沈舟一把抓住他：“慢着，你拽着我去，这样省的我跟丢。”

　　陆禺东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他点了点头对流波道：“你就让他跟着你。显然雾山是在一个异次元，而刚才你是找到那个异次元的入口了，带他下去看看。”

　　流波对他的话无不听从，一把揽过沈舟的胳膊，都不带换气的，就钻入水中。

　　张老大紧张地看着他们扎进去的地方，绳索还在不断地下放，数着绳索上的极好，大概下放了有两百多米，忽然之间，那绳索便失去了阻力，变得松松垮垮的了。

　　张老大和陆禺东对视了一眼，便开始摇动轮毂的摇臂，很快那绳索收了上来，又是到不到五米的地方才开始有阻力，再拉两下，只听见哗啦哗啦两声，沈舟和流波被双双拽了上来。

　　这回沈舟摘了面罩之后，话都说不囫囵了：“东哥！你知道么！我们看见了——看见了——”

　　见他大气喘不上来的样子，陆禺东把氧气面罩又盖回到他鼻子上。沈舟深吸了一口才道：“我可算知道《桃花源记》里的桃源要怎么进了。东哥你真该下去好好看看！那地方，要是开发出来的话，可不得了！”

　　陆禺东冷笑了一声：“那地方可是传说中死都不能离开一步的地方，就算跑出来，生是雾市人死是雾市鬼，你让游客们去？”

　　沈舟攀着陆禺东的肩膀：“话不能这么说！那是原来是雾市的人不能离开雾市，可要是原来不是雾市的人呢？雾市肯定也不收的对吧。”

　　陆禺东道：“那你看我这种，死活靠近不了雾市地头的人，到底是不是雾市的？”

　　沈舟犯了难，过了一会儿他懒得去做这个“陆禺东到底和雾市有没有关系”的题了，抓着陆禺东说：“东哥，其实你要下去也不是不行啊，你把船停在这个雨区之外，你呢到了水下，也甭管上头下不下雨了，反正和你也不搭界。”

　　沈舟说的策略倒很是有理，他也实在是想一睹所谓雾市真容，于是让张老大贴着雨区把船泊好，他自己也扎了绳子准备下水。

　　沈舟拍拍胸脯道：“这回就我带你下水吧！反正刚才流波也带我下去过一回了。我还是找得到路的。”

　　陆禺东也觉得可行，他让流波去修复一下刚才那融化的珊瑚冰晶，便跟着沈舟钻入了水底。

　　沈公子玩潜水可是专业的，各种手语打的非常溜，一下水就在水下给陆禺东秀技术。两人手挽手往下潜了七八米左右，沈舟的手势突然僵住了，他环顾四周，在潜水面罩里的表情非常的茫然。

　　陆禺东连忙拍他：刚才你和流波直线距离走了至少两百米，轮毂那边才放松的。

　　沈舟却浮在原地，非常笃定地表示刚才流波带他来的就是此处。

　　两个人无奈重新上浮，浮出水面，沈舟摘了面罩第一句话就是：“不可能啊，绝对就那地方，老大一株珊瑚来着！”

　　陆禺东斜着眼看他：“这里可是海沟，这么浅的位置哪里来的珊瑚？”

　　沈舟便去拎蹲在地上的流波的领子，水都顺着他的胳膊灌进流波的领子里：“你问流波，进去的地方不是好大一株珊瑚么？很近很近！”

　　流波却对着那株他送给陆禺东的珊瑚，神色凝重。

　　陆禺东走过去问他：“这个珊瑚怎么了？你之前不是说不会化么？”

　　流波摸了摸那个珊瑚道：“确实不应该化……可是我现在……”他一只手摊开，死死盯着掌心，似乎在凝聚注意力做着什么，然而他的手掌上毫无变化。

　　陆禺东抓了条毛巾帮他擦他背上的水，恍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躬下身来凑近流波的耳边问道：“你是不是……不会控水了？”

　　流波看着自己的手掌，茫然地点了点头。

　　陆禺东又问：“那你在水里还能自由呼吸么？”

　　流波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他带沈舟下水的时候好像还是可以的，但是回来的时候……自己似乎也没有换气。“我得去试试。”

　　他觉得还是靠实践得出结论。

　　他把绳子系好，又要准备下水，陆禺东却抓住了他：“这回我和沈舟一起跟你下去。”

　　流波的能力为什么会凭空无缘无故消失，这一定同他刚才进过雾市有关系。

　　他第一次下去失去了控水的能力，第二次下去又失去了在水中呼吸的能力，可他若是雾市人，雾市为什么会夺去他的这些能力呢？

　　可他若不是雾市人，那么雾山岛和雾市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所有答案只能在进入海底那座“雾山”之后打开了。

　　流波点了点头，这一回下水之前，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被陆禺东和沈舟两人一人一边架着，钻入了海面以下。

　　这一次，陆禺东见到了沈舟所说的那株巨大的珊瑚——那其实不是珊瑚，只是珊瑚的影子，可是却看不见它从哪里长出来，尽头又在何处。

　　流波伸了伸手，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陆禺东没有看清楚，只见无边无际的海水在他们的两侧破开，如同两道水墙一般升起，水中狰狞古怪的深海鱼类活灵活现，被海草珊瑚覆盖侵蚀的古代沉船静谧阴森，发着莹莹绿光的水母来回穿梭，而这一切，却都是上下颠倒的。

　　他们悬浮在空气里，憋了一口气的流波终于换出气来，拴在三人身后的绳子也在他们进入这一个空间的同时变得松松垮垮。

　　陆禺东摘了氧气面罩，发现这里和陆地一样，是靠空气呼吸。他又回身拉了拉自己的绳子，使劲一拽，便发现那绳子却只剩下拇指那么大的一小截儿。他心中一惊，又去看流波和沈舟他们的身子——竟然也就只剩下那么一点儿了。

　　沈舟是第二回进来了，拍着他的肩膀道：“没关系，一会儿出去了，这绳子还能自动续上。”

　　陆禺东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在船上收轮毂的时候，会有那么长一段松懈的时期。

　　他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色。低头一看，他们一行人竟然悬浮在云层之间。

　　“这里怎么完全是倒过来了？”

　　在原来那个世界，是在海里游泳，头顶着天，在这儿，却是在天里游泳，头顶着海。

　　沈舟狗刨了两下，说道：“可不是嘛！”他又伸长手臂摆了个蝶泳的姿势，在海天交接之处翻腾了两下，结果头伸出“天面”的时候，还依着以前在游泳池里“伸出水面换气”的技术动作，果断呛了两口水。

　　他赶紧缩了脖子回来，乖乖地在空气里漂浮：“乖乖，我算是明白了，人家鱼是怎么看我们的。头一伸出去就得缺氧！”

　　说道缺氧，陆禺东不免有些担忧地看着流波。

　　显然，他也在为自己忽然无法在水里呼吸感到疑惑，不停地伸头进入水中，可是不管怎么试，他就是无法在水里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