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之北》臻夕

1、第 1 章

　　她躺在病床上，听着手臂里药物和血夜融化在一起的振动。
　　她还在犹豫，对于死亡的恐惧令她踟躇，无法伸出和命运搏斗的双手拔掉胸口的管子。
　　下半身早已丧失了知觉，她不知道此时麻痹的是大脑的哪一根神经，她甚至不知道之后是否还会有重新站立的可能性。
　　她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打量这个刺眼的世界，可是她所捕捉到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惨白，就如同她的脸色一样。
　　如果要问她此时此刻最想做一件什么事，她只想要一根烟，把呛人的味道吸入肺里，再把所有的记忆吐出来。
　　***
　　“之和，你还好吗？”来的人不知道是谁，只觉得耳畔的声音陌生又熟悉，这段时间，她已经听了无数次这样小心翼翼而伴着同情的轻唤，之和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转念一想，一睁开又该没完没了了，还是算了，她索性就装成自己睡着了。
　　突地感觉到脸颊上一片温热，手心的温度像掌纹一样绵密而柔软，是谁呢？之和想着，每天都会有人来看她，但是记忆中这样柔和的语气还是第一次。
　　好奇，好奇这个人是谁，但更好奇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还没醒吧，”是妈妈的声音，这些日子她一直待在病房里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一下子老了很多，“这个点也该醒了。”
　　“阿姨，没事的，那就让她睡好了。我想，她应该不想见我。”不知为什么，之和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有一丝落寞，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她不能睁眼。
　　之和妈妈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北，你说什么呢，阿姨知道你……”
　　小北！
　　还没有等妈妈把话说完，之和听到这个名字后，身子颤抖了一下，蓦地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病房的空气凝固得像深冬的哈尔滨，呵出的气都能在一瞬间结成了冰。
　　她看见了她，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看见了她，浑身的血液凝固，滴入血管的药水此刻宛若一根根针，重重地扎进了她的身体。
　　昌北，她还是像五年前一样，清瘦，冷静，可不同的是，多了一些成熟的韵味。她的头发长了，不再似以前的齐肩中发，现在已卷成了大波浪静静地散落在后背。
　　之和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惨白的双唇微微地轻颤，之和想伸手拉拉她，发现自己没有力气，笑也没有力气。
　　之和想起她和昌北分开的那个清晨，在西安的火车进站口，之和问她：“如果有一天我快死了，你会来看我吗？”昌北淡淡地笑了一声，说：“不会，你会留着最后一口气等我去看你。”
　　之和没想过昌北真的会回来。
　　***
　　六年前，西安的天空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罩着一层朦朦的灰色，白云在湛蓝的天空中自在地变幻成它想要的形状，城墙脚下的游客们络绎不绝，而城墙上的人们骑着自行车意气风发，陈旧而又厚重的石砖在诉说这座古城的历史。
　　西安，有太多的故事。
　　那一年，之和还是一位刚高考完的准女大学生。
　　“之和，吃了早餐再走吧！”妈妈拿着抹布站在厨房门口冲着正在穿鞋的之和喊道，语气又是无奈，又是宠爱。
　　之和慌慌张张地系着鞋带，也不管这个蝴蝶结是否对称了，“哎呀，不了不了，我马上迟到了！”
　　“去哪啊，你这一大早的！”妈妈微微皱着眉，自从高考完，这孩子越来越管不住了！好在之和性子乖巧，从小到大虽说不循规蹈矩，但凡事有度，没出什么乱子，倒也让人省心。
　　“去大雁塔！”
　　之和话音刚落，就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也关住了妈妈的唠叨，她飞快地跑下楼，从地下车库拿出了搁置许久的自行车，绝尘而去。
　　而此时，妈妈站在厨房纳闷，奇怪了，这不是昨天刚去过吗？
　　之和骑着三地自行车在人行道上飞驰着，像极了电影里穿着外套赶着上学的追风少年，清晨的微风经过她的身旁，把路边的芬芳吹进她的鼻腔，，之和心情很好，却不是因为这沁人心脾的青草味道。
　　昨天下午她和默默约着去大雁塔看音乐喷泉，在她拿着棉花糖蹲在路边拍照的时候，一只小哈士奇跑到她面前停下，黑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瞪着她手中的棉花糖，之和正要伸手去摸摸它的小脑袋，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别摸！”走过来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岁的年轻女人，她穿着一条浅杏色吊带长裙，外披着一件白色的薄外套，之和心想，这人一定不是来旅游的。
　　“为啥啊？”之和收回了手，蹲在地上抬着头故意操一口陕西腔应她，有一丝捉弄的调皮。
　　那女人一愣，没想到这个小女孩会是这样的反应，笑了笑，字正腔圆地回答：“小朋友，你不怕它咬你吗？”
　　“哈哈哈，哈士奇这么傻，我比它聪明那么多，还会怕它咬我吗？”之和扮了一个鬼脸，恢复了标准的普通话，她站了起来，在原地跺了跺脚，蹲地久了，有点儿头晕。
　　那个女人挑了挑眉，忍住打趣她的笑意，“我怎么没有发现？”
　　因为你是哈士奇的主人吧！之和心里这么想着，摸摸你家狗咋了，哼，我还不爱摸呢！
　　之和轻轻地哼了一声，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却被那女人觉察到了，“怎么，还不服气？”
　　“没有没有，”之和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狗带，随口就问道：“你怎么把你家傻狗放出来了？”
　　噗嗤，那女人直接笑出了声，她遛狗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孩儿，放荡不羁，倔强，还有点儿可爱，“关久了，放出来遛遛，我也是第一次这样，没想到就让它碰上了个小鬼头。”
　　“你说谁是小鬼头？”之和不服气地举起手在她俩的中间比划了比划，“你看，我比你高半个头呢！”
　　“你叫什么？”那女人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都说哈士奇会带来好运，唯物主义的她本不信这些歪理邪说，可是眼前这个看着比她小了好几岁的女孩儿，好像因为此刻站在她们中间的哈士奇，冥冥中被带进了她生命的刻度表里。
　　“之和，你呢？”
　　“昌北。”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喜欢收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