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归兮》绿的闪亮

5、05

　　东渝多水域，更是三面环海，在靠近与南越的边境处卧有一深湖，其名为渊，状如深海，就连最优秀的水上老手也不敢深入其底。
　　渊湖潮汐有定时，自此，这座南越东渝两国交界处的小小村落便名潮渊村。
　　潮渊村一直风平浪静，忽然有一日，涨潮之时湖中心处竟降有灵庙，村民组织多位好手战战兢兢乘船前去查勘，发现庙中别无他物，唯有一座庞然巨碑，自带威压，旁人不可靠近，碑上刻着古朴的字符，走势如游龙，斥满戾气，其含义却不可考，无人得知。
　　众人联想到当年携神喻而出的李道子，莫非这也是天降神喻？于是乎周边村民皆勤勤恳恳的将此石碑供奉起来，万分虔诚。

　　而如今，潮渊村世代相传守护供奉着的石碑，毫无预兆的，塌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若是神明怒了呢？石碑坍塌，潮渊村上下皆惶惶然，好在还有那么几个主心骨，认定此事必是外力所为，当机立断全村封锁，不得随意外出，尤其是一些眼生的外村人。
　　这其中被困住的就有乔装打扮潜入东渝正要往回赶的姜载坤。

　　姜载坤心里苦，想他堂堂南越新君唯一的亲弟弟，不出意外完全可以横着走的二世祖，竟有朝一日会被一群山野村夫困在一旮旯小渔村里，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定是跟着他的这群护卫太菜了！
　　委曲求全的姜阿地百无聊赖的坐在一旁听护卫们商讨如何把他送出去的计谋。
　　什么求救密报已经发回去了，上头一定会派人来支援，还有到时候会有晷影堂的独门暗号与他们接头，然后里应外合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位主儿带回去啦！
　　总之，一定要计划周全，前步后脚都要算算好，谨慎谨慎再谨慎！
　　叽里咕噜的听的他脑壳儿疼。

　　轰——
　　震天动地的巨响后所有人都蒙了，先是一瞬的寂静无声，整个潮渊村都炸了一般沸沸扬扬，姜载坤的护卫如临大敌赶忙将他围在圈中。
　　就在这群人身旁的虚空之中，一圈火裂纹呈波浪状漾开，披着素白袍子的灵女就这么穿过她的独家火灵门而来，毫无温度的视线在室内逡巡一番，定在了保护圈中心的姜载坤身上。
　　一把捞过目标，灵女下巴冲着剩下的人一扬，言简意赅，一字定音。
　　“走。”

　　就……这么走了？
　　当然没那么容易，潮渊村在短暂的混乱后总算找到了之前巨响的源头——竟是本就坍塌的石碑又不知道被谁用火轰了！这火竟能遇水不灭！
　　愤怒的潮渊村村民们愈发不能放过这群歹人，很快，灵女一行就要被村民们追上了。
　　姜载坤的护卫们压根想不到来接应他们的只有灵女一个人，之前的那些计划也完全派不上用场，眼看他们就要被包饺子了，唯有都看向现如今这支队伍的最高指挥。

　　“灵女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灵女觉得他们很啰嗦，这不很明显的事，打出去不就行了？
　　哦，不行，有姜阿地这个弱鸡。啧，姓姜的怎么没一个省心的，想着边境那一面的客栈里还杵着个这次偷溜出来的姜姓蛮蛮，灵女烦躁。
　　速战速决吧，把人弄出去先。

　　丢开姜载坤，灵女两手上下交错轻轻柔柔几个来回，凝于指尖的灵火随着她的动作渐渐连成几弯曲线，灵动跳跃，幕布般的暗色中只见那流动的红就着手上一推便成了汹涌的火海，火势熊熊直接将湖面劈了开来，当真在沉寂的渊湖水中开出一条道，护卫中有晷影堂的即刻祭出法器，一行人圈住姜载坤小心翼翼的钻进了灵女劈出来的逃生通道中。
　　脚下软绵绵的踩不到实处，姜载坤脑子里晕乎乎的总有一种失重感，即使有法器护着可依然感受到那股蒸腾的热气，火舌似乎正舔着他的鬓角，姜载坤抹了一脑门的汗，心里却是在发寒。
　　再一次直观感受到了灵女的力量，姜载坤只为他的大哥深深感到担忧。

　　姜载坤一行每前进一分，灵火通道便会被殿后的灵女闭合一些，因此等到村民追上来时，在他们面前的依然是波浪层叠躁动不安的渊湖，村民中的术士开始吟哦咒文，祈求庇护东渝的圣兽青龙能赐予他们力量，控制渊湖将那些歹人卷回来。
　　却不曾想过，在他们开始供奉参有共工残魂的石碑起，这片土地便已遭青龙所厌弃。
　　今日并无风，也非潮时，而在漆黑的夜色下，渊湖的浪潮却是越叠越高，像一只只蛰伏许久的兽口，呼啸怒嚎，狰狞又可怖，恍惚间，似是听到阵阵呜咽在耳边盘旋。
　　无风却起浪的异像使得潮渊村上下一片惴惴，这天怕是要变了，哪里还有心思去追那群人，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平息渊湖的怒潮才是。

　　＊

　　姜蛮儿没想到她就睡了一觉的功夫阿灵就已经从对面走了个来回了，很顺利的把她二哥给捞了回来，大清早，挺久没见的兄妹俩甫一照面竟是大眼瞪大眼，接着便是异口同声互指着对方做不可思议状——
　　“你怎么也跑来了？”
　　“二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论口速还是做哥哥的快一些，不过……姜载坤浓眉一拧，好你个姜蛮儿，你那话是什么意思？看着你二哥没受苦你还挺失望？

　　那边兄妹俩自是一顿官司，这边百无聊赖的灵女正嗑葡萄，耳边一会儿是姜氏兄妹唇枪舌剑，一会儿又是驸马拦着这个劝着另一个，反正都是他们姜家的事。
　　葡萄嗑饱了，负责安排返程的人也回来了，听着手下人的汇报灵女这才知道，这一趟出门就跟玩儿似的，不用问，肯定又是姜蛮儿的瞎掺和。
　　“对啊对啊！阿灵我都跟大哥说好了，这次你就当是放个假，松松筋骨嘛~”
　　原来姜载坤不知何时已经被驸马又推又拽的带走喝茶去了，姜蛮儿一把扑向灵女，圈着她的肩颈撒娇卖萌的晃悠，灵女借着巧劲松开姜蛮儿的手，可有可无的任她安排。

　　就这么在路上耽搁了一个多月，他们的船终于驶进了金陵城，清晨的港口也是热闹的很，船夫抛下重锚，还没等到停靠稳当，姜蛮儿就已等不及得跳上了岸。
　　可算踩到实地上了，姜蛮儿大呼这辈子都不要坐船了云云，后面依然跟着细心安抚着她的驸马，紧跟着的姜载坤又切回了老妈子二哥模式，急急嘱咐着早就在这儿侯着的人把公主带回去，一边还不忘数落妹妹就知道往外跑。
　　姜蛮儿却眼巴巴的回头寻着灵女，怪道怎么阿灵还没有下船来？拦着赶车的下人先不要动。

　　船上早已无灵女的踪迹，其实早在他们的船离岸还有百米远时，灵女就已慢悠悠的走出船舱，足下轻点便跃上码头，离了那艘闹哄哄的船，耳边总算清静了。
　　又回到了金陵城，她自出生起便在这里长大，可对此处当真没什么好感，每回要走水路入城时，灵女便会自欺欺人般不等船靠岸就先跃上码头。
　　她早就听人说过，自己当年就是被人一路抱着乘了船踏上码头入了晷影堂。
　　从此她便讨厌听到船桨剖开水浪的声音，潺潺水流一路往前，带走的是那时什么也不懂的自己，仿佛不等船靠岸她便走就不会……不会再想起如今的自己也不过是个无力抗争的窝囊废的事实。

　　生而为灵女，父母亲人弃她。
　　身缠牵丝戏，天地命运弃她。

　　起风了，不知不觉已跟着人流进了内城，金陵繁华依旧，宽阔的大道长街，鳞次栉比的高楼宇阙，熙熙攘攘的人群无论是绫罗绸缎还是身披布衣，都是精神满面。
　　金陵城，充满了热热闹闹的人间鲜活气。
　　是何时注意到了那个男子？灵女瞥过一眼便收回目光。是张陌生的脸，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口如涂朱，长的还怪好看的，只是她的记忆中绝不曾出现过。
　　那男子一袭红衫长袍，并无束腰，宽阔的袖口绣有暗色流火纹，一头缎子似的墨发以鸦羽饰物束住，收拾的利落整洁，立在人群中，周身人来人往间衬的他越发挺拔修长，气质决然，火一样的红在他身上却不觉得肃杀凌厉，配着面上浅浅的笑意，反倒与他很好的融合一起，溢着温暖柔和的气息。
　　为何路上的行人们似是看不到他，却又都恰好的避开那个男子？

　　小小的疑问还未过脑便被抛开，灵女目不斜视继续往前，明明不见，却直觉感受到那男子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灵女暗中警惕。
　　故作不察实则谨慎小心，甚至背在身后的右手拇指指腹已与中指捻在一起，就等着那男子稍有异动她便能先发制人。
　　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灵女从靠近他，再经过，直到她已完全将那人抛在了身后，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一如既往的视线跟随着她，灵女相信，只要她转身便能看到那男子也必然已转过身来正面朝向她。

　　脚下步子放缓，直至停下，片刻犹豫后灵女当真转过身来。
　　那男子果然如她猜测的一般，且明显的在她转身之际面上原本轻浅的笑意逐渐加深。
　　他看起来很快乐，就在自己转身的那一刻，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这一句。没有误会那男子所散发的善意，灵女只是疑惑，他到底是谁呢？会是她熟悉的某一个吗？可她并不认识他啊。
　　暖阳渐盛，那男子沐在日光下笑容愈加灿烂，金光闪耀笼在他的火红长衫上，随风轻轻舞动，似是一团火活了过来。

　　火！
　　忽如福灵心至，灵女不可思议的张口大呼——淼淼！
　　那男子抬手伸向灵女，朝她而来，步子越来越快，真的猜对了，灵女也很高兴，正要问他怎么消失不见又是如何修出人形来的，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已被拥进一具温暖的怀抱中。
　　他抱的是那样紧，好像怀里的这个是寻了许久的珍宝。
　　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温度，果真是淼淼啊，灵女放松的笑了笑，用力回抱。
　　低醇悦耳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她好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动听的声音。
　　“阿烙。”

　　＊

　　这一日姜承乾一大早就眼皮直跳，算着日子他的弟弟妹妹今儿就该到了，也不知道这一路他们可还安分，还有……放了个长假，那小白眼狼心情可松快了些？
　　还是亲自去看看吧，反正今天休沐日不用上朝，枯等着也不是事儿。
　　不方便走的太远，只能在内城中等着，挑了间隐蔽的茶馆，姜承乾静静地坐着，陶制的空茶杯已在手中摩挲了许久，终于听到门外有响动声，包厢不大，却处处精致秀密，小巧的木门被拉开，然而只进来姜载坤一人。

　　确定了弟弟身后再无其他人，姜承乾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问道姜蛮儿可是安全回府了，姜载坤老神在在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苦茶，整张脸龇牙咧嘴很是扭曲了一阵，这才舒展活络过来。
　　“蛮蛮？不是我说啊，大哥你怎么能同意蛮蛮也跟着去，多危险啊，这次是你弟弟命大……”
　　还没唠叨完就被截断。
　　“她都去了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要见的人没来，姜承乾心里也不大痛快，更想起当初同意妹妹提议陪灵女放个假游玩一番的原因来，那个家伙除了姜蛮儿能与她说上几句话何曾搭理过谁？
　　南越上下，只有姜蛮儿算的上能与她亲近几分。

　　嗯？她？姜载坤脑子转了个弯儿才把这个她对上号，这才咂摸出不对来，刚上岸就收到消息说大哥约了在这儿等他，还以为大哥是觉得他查的那些东西不方便在宫里提，特意挑了这隐蔽的一处，好不容易把非要找灵女的姜蛮儿哄回了公主府，这才小心翼翼的赶了过来。
　　瞟了一眼窗外，呵，这条街可不就是去晷影堂的必经之路？
　　唉，姜载坤觉得自己上有哥下有妹的，真是操碎了心，怎么一个个的眼睛都长那灵女身上了呢？
　　灵女有什么好？眼睛长头顶上的家伙，目中无人，桀骜难驯，动不动就要放火烧烧烧。
　　最要不得的是，灵女对南越皇家，对姜氏，无敬畏之心。

　　姜载坤还在想着该如何解决灵女的问题，眼神太好就看到了那么一幅了不得的一幕，顿时一对眼珠子凸的都快要掉出眼眶来。
　　“大哥！我是不是瞎了？”
　　姜载坤颤着手指了个方向，姜承乾见他大惊小怪不成体统，却也好奇是什么把他的弟弟吓成这副模样，顺着那手指着的方向望过去。

　　晴天朗朗，轻风微醺，丰神俊朗的男子紧紧拥着怀中的人，连带着男子身上火红的长衫都将那女子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隐隐露出几分素色来。
　　那男子虽是低着头，但姜承乾就是知道，他一定是笑着的。
　　光影重重间，两人姿态格外亲昵温馨，无声胜有声，他们的四周人来人往间，却无一人打扰，仿佛谁也融入不进他们的世界。
　　该是如何钟灵毓秀的一支神来之笔才能添就成这么一幅画。

　　那被抱着的背影恐怕化成灰他都认得，是灵女。
　　咔嚓——
　　结实的陶骨茶杯，裂了。

　　＊

　　小剧场——
　　淼淼：轰掉石碑引起混乱，我们阿烙竟然还知道声东击西了，真棒！
　　灵女：不，我只是觉得那个石碑有着很讨厌的气息，就顺手炸了。
　　姜承乾：我给你放长假！你却带了个男人回来？？？女人都是大猪蹄子！
　　姜蛮儿：人群之中怎么感觉我有点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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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又是草稿君
当初码这一章的时候我就是在吃葡萄，巨峰葡萄在我这里一番哈哈哈
我很喜欢金陵城男女主重逢的这一幕
希望你们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