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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张狂 ...

  •   【四】

      夜里躺在榻上,云出岫思来想去辗转难眠,忍不住问他:“卿卿,睡了么?”

      南宫珏知道他要问什么,不想理他,闭着眼睛装睡着,没有作声。

      “卿卿?”云出岫再叫一声,见他不闻不睬,没意思地躺回去,不过片刻又蹭到他身边,“卿卿,我有话问你。”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南宫珏无可奈何,敷衍了一句。

      “我等不到明日了。”云出岫坐起身,掀开他身上盖着的夹纱被,强行正过他身子,问道:“今天在师父那儿,你为何坚持与我同去汝南?”

      他不是最想修炼上乘仙法的么?

      如今师父特地寻出与他对路的高深法门,还要亲自为他调息,他心愿得偿,该欢欢喜喜地留下来用功才是。兴许三五日间进境飞速,比他自己苦苦修炼大半年还效验。

      以他的脾性,为何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你……就那么想跟着我吗?”

      南宫珏睁开眼,盯着他看了一时,道:“嗯,睡罢。”

      他面上已有困意,眼睛迷蒙惺忪,声音哑中带软,就着样含含混混地“嗯”了一下。米粒般糯糯的音节直撞进云出岫心里,素日听惯了他或平淡或冷肃的语调,乍闻此音,简直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云出岫略静一静心神,倾身在他耳畔,询道:“你之前说和我在一处真好,是什么意思?可是愿意永永远远和我在一起的意思?”

      南宫珏已经重新闭起眼睛,他久不答言,盖着被子也不知睡没睡着,云出岫暗暗后悔。原本他于这分寸尺度的拿捏上最擅长,只不知为何一遇见南宫双玉,他便丢了本事。今日能得他的一声“嗯”,已是足够高兴好长一段日子的事了,怎好又贸贸然逼问他旁的。

      他叹了口气,翻个身躺下,一时喜,一时悔,想到黎明才睡下。

      这几日清欢被劫,畸零山上下比平日守卫更加森严。重霄留下一队人在东三十里外搜寻,亲自带着弟子们回山巡查,将偌大一座畸零山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铁通一般。

      他不过三块豆腐高,小孩子一个却御着风、提着剑飞上纵下,统领诸贤、令行禁止,活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虽事发突然,但畸零门中井然有序,众人各司其职,巡逻的巡逻、卫戍的卫戍,丝毫乱象不见。愈是多事之秋,愈是严守规矩,防御外敌。

      事从权宜,又因着杂务繁多,重渊下令免了一个月的课业,令诸弟子们每日在早晚清修时各清查一次人数,严防再有弟子失踪,或是有奸细混入门中等事。

      云出岫早起先去拜见过太师父,将连月来所经所见之事禀报一遍,听他说:“昭云和昭慧两个孩子,一向受他师父的熏陶,对我门中颇多偏见。玄微山分明是从我门中分出去的旁支,平日里却遮遮掩掩,羞于提及与我畸零门的渊源,一心想盖过我门中风头,着实令人寒心。”

      “当初师父将《玄微图》传给我,将《太上经》传给他,又将一卷《鸿蒙书》传给你太师伯玄机,告诫我们师兄弟之间要和睦友爱,一人有难四方相助,一人得道四方受惠。如今他们可都抛诸脑后了,唉……想起来便有气。”

      “太师父不必伤怀,玄微师叔祖应该只是一时想不开,昭云师叔他们日后定能明白祖师的苦心。”云出岫涮了手帕,亲自递给玄一擦脸,又给他准备漱口水和香料,“弟子过会儿就要启程去汝南,想来得在那里耽搁些日子。南诏之事,弟子想请太师父帮忙料理。您智谋深远,有您运筹帷幄,弟子也可以放心了。”

      玄一微微含笑,端起参茶啜了两口,道:“你师父——我那大徒儿重渊,他家是南诏望族江氏一门,你是怕自己料理南诏之事,碍着你师父的关系脸面不方便,所以才叫我出面的吧?你个小人儿精,我可不上当。”

      “弟子自小跟在太师父身边,精或不精,都是和太师父学的。”云出岫给他盘起发髻,将他扶到桌边用早饭,“太师父最心疼弟子了,这点小事,还不是动动小指头就能料理的。弟子家在汝南的铺子里,有一等海外贩来的珍贵香草。那用在屋子里或是戴在身上,端的是上仙气派。想来此等罕物,凡人也用不得,只有太师父您这等绝尘远俗的仙君才配使。弟子这次过去,一定带回来孝敬!”

      玄一眉梢轻轻一抬,搅着碗里的粥说:“修仙之人,自然慈悲为怀,不管南诏北诏,只要此地有难,就该援手。香草嘛……我这里多得很,原不必再添,只是你二师叔的药庐里需要这个,带些给他救人用,也是积德。”

      云出岫掩口一笑,知道他口是心非抹不开面子,说的是重明需要,实则是自己想要,这便是答应了。

      见殿中侍立的童子都忍俊不禁,他忙拿出大师兄的款儿来,收起笑容道:“多谢太师父,那弟子就先告退,去前面会三师叔,准备启程了。”

      “等等。”玄一唤住他,抬手一招呼,身后立刻过来一个端着托盘的童子。“此去汝南凶险难料,你的修为我不担心,但清扬的道行尚浅,你们照顾他定要分心。万一再救出清欢,你和你三师叔难免顾此失彼,这个东西你拿着,多半能派上用场。”

      “这是何物?”云出岫打开托盘上的木匣,见里面躺着一尊手掌大的白玉细口瓶,不禁疑惑:“小小一只瓶,能有何大用?”

      玄一拿起瓶子,将瓶口对准香炉,只见袅袅青烟尽皆吸进了瓶中。云出岫忽然想到幼时在法器课上,看过《博物志》里的记载,笑问:“此物难道就是烟瓶?”

      世间有瓶可收天下烟雾,是件珍贵的法器,唤作“烟水飞逝瓶”,俗称“烟瓶”。云出岫此前也只是听说过没见过,不想玄一手里有这么件宝贝。

      南宫珏细细瞧了半日,还给他问:“太师父还说什么了?”

      云出岫与他往冲阳殿的方向而去,边走边说:“太师父嘱咐我们别着急,说九幽门既然打的是绑架要胁的主意,那他们必不会伤害清欢,毁了筹码。他老人家说了,让咱们无论如何,一定将清欢完好无损地给他带回来。”

      “太师父到底是太师父。”南宫珏道,“他知道我们救人心切,自古忙中必出乱,所以只说清欢无事,让我们安心,才好救人。”

      “不止如此。”云出岫走到殿前,向门口侍立的童子招招手,继续道:“我已求了太师父,让他暗中帮咱们查查南诏的事。太师父法子多,认识的人也多,咱们查不到的,未必他也查不到。所以你可以放心了——我知道你这次去汝南,不能跟着师父修行还在其次,你最牵挂的还是复仇线索中断的事。这下咱们去救人,太师父帮你追查,两不耽误。”

      南宫珏点点头,道:“多谢兄长,我的心思你都知道。”他特地加上后一句话以示感谢,见云出岫笑得明媚,又见童子趋步走到跟前,问道:“谁在里面?”

      刚走来便听里面传来交谈之声,平日里冲阳殿安静如水,诸弟子大气不敢出,很少如此热闹。

      那童子拱拱手,说:“小师兄,玄微山的昭慧师叔带着人来了,正在里面和大师尊、三师尊叙话。”

      “他来做什么?”云出岫心生疑窦,“难道是来跟师父商议近日之事的对策?”

      童子是个机灵的,躬身道:“昭慧师叔神色匆匆,似乎有要事找师父,还说让他门下弟子跟着大师兄你一道去汝南。”

      云出岫摆摆手命他退下,拉着南宫珏登上丹墀,见大殿内站着十来个人,其中一位坐在左侧第一位,正是昭慧。

      重渊目光如炬,眼风一扫已看见他和南宫珏,将二人唤进殿中行礼问安,道:“你昭慧师叔说,玄微门中也丢了一个名叫素芹的小弟子。他们正打算派人去找,听给你们送行李的人回去说清欢不见了,便想和咱们一起去寻。”

      南宫珏见他身边站着素问与素辰,心里暗暗揣度:看来昭慧的意思多半是让这二人跟着他们一道去汝南。

      素问为人忠厚温和,当日在玄微山上曾经借书给他看,南宫珏对他颇有好感,倒也罢了。那素辰之前却与他为难过,还借机伤了他手臂,如非云出岫及时制止,素辰还不知将他如何。南宫珏一向有仇必报,看见他便不大痛快。

      云出岫深知他的脾气,即便不知,瞧他面色不善也能猜到几分,遂先发制人,同重渊说:“既然如此,那弟子此次去汝南,一同打探着素芹的消息便是。咱们两门同气连枝,这点事不算什么,都是应该的。”

      昭慧闻言,笑说:“清音说得虽有理,可我门中小弟子丢了,做师父的心里急如火焚,实在是不放心得紧。我本有意亲自去查,无奈门中事务繁多脱不开身,所以必得派两个弟子去探听探听才能放心。这却不是小瞧你能耐的意思,只是我这做师父的一片痴心罢了。况且,我这两个弟子虽不成器,自保却是不难的,不会拖你们后腿。你们此去没有危险最好,若有个急难,也多两个帮手,岂不好?”

      他如此言语谦恭,以退为进。重渊不好推辞,只得道:“同去是应当的,清音你就带着两个师弟快去。多耽搁一日,清欢和素芹就多受一日苦,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重林已打点好行装,拿着扇子走出来,催促说:“行了,一起走吧。”

      云出岫无奈,看看南宫珏,悄声道:“总不好不让人家去救人,一起便一起罢。”

      南宫珏告退出门,说:“他不惹我,我便也不惹他,相安无事就好。”

      “惹你也没关系,我护着你。”云出岫拍拍他的胳膊,与他并肩往崖边走去。

      他们一行五人,素问与素辰分乘两剑,重林当先在前,脚下踏的是一把金丝扇,南宫珏自与云出岫一起乘沧浪剑落在右后方。

      五个人里独有南宫珏的御风术练得不到家,同云出岫单独相处时他不必隐藏也不必惭愧,满心沮丧都挂在脸上也无所谓,如今在外人跟前他难免拘束,更不想让素辰看笑话,奈何有心御剑修为不足,心里甚憋闷。

      偏偏素辰性格张扬好胜,将一柄长剑驾驭得迅捷如风,隐隐然甚至有超越重林之势。他碍于辈分不敢过分靠前,便时不时回头拿眼神瞟南宫珏,神色间轻蔑炫耀。

      云出岫拉着南宫珏的手臂,生怕他在万丈高空上闹出什么事端,屡屡见素辰瞥他免不得有气。

      他从小受教,喜怒不形于色,面上水静,心里流深,也不直接找素辰的麻烦,只同重林道:“三师叔,此去汝南咱们须得隐匿行藏,救人也非一日两日就能成功的事。咱们在客栈住下太惹眼,弟子家在汝南刚好有几间铺面,不如我先带小师弟去打点,就到我家中落脚罢。”

      重林心知肚明,晓得他护短所以盘算着要出风头,颔首说:“你说得很是,快带着师弟先去吧,我们往九幽山下看看,随后就到。”

      “多谢师叔。”云出岫一笑,运足法力,脚下急风骤起,瞬间消失在了远处,唯余细细一条金丝云踪在云翳间若隐若现。

      南宫珏大乐,冲出百余里,抱着怀里的小奶兽,朗声笑道:“哈哈哈,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云出岫扶稳他,将吹到他眼前的一缕黑发捋到他耳后,低头摸了摸小奶兽的毛耳朵。

      “可惜看不见他现在那张气歪了鼻子的脸,也没法儿奚落他几句。”南宫珏犹自沉浸在扬眉吐气的喜悦中,笑得肆意无拘,“哎呀,得势不张狂,犹如衣锦夜行!”

      这等欢乐的神情已不知多久没在他脸上见过,小时候他日日贪玩,无忧无虑,常常如此高兴,长大后却多苦多愁。喜悦不过瞬间,长的是烦恼。

      云出岫心酸又欣喜,搂着人道:“你啊……真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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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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