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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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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抚着我的脸说,“你是帝国最娇艳的牡丹。”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端正地坐在翡翠椅上,春日的阳光透过重重的纱幔照进金色的锦华殿,而她脸上的笑容一如阳光般柔和温暖。
我懒懒的把脑袋搁在她的膝头,今个儿戴了太多的首饰,压得我脖子酸,“儿臣乏了,还没好么?”
“快好了!”母后抬手轻拍我的脑门,“你呀,就是坐不住,你看你现在哪里还有公主该有的姿态。”
我嘟起嘴,“是这些画师技艺不精,慢慢腾腾,哪能怨得儿臣。”
正说着,一个画师笑容满面的躬身上前,“皇后,臣画好了。”
“呈上来。”
说话间一旁的太监捧着画上来了,母后淡淡扫了一眼,“嗯,还行。”
“我看看。”我从母后手中接过画,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画里那个肥头大耳的女人是谁?我什么时候有坐的这么端正了?
“公主宝像端庄,雍容华贵,实为天人…”画师还在叨叨咕咕,却见我一点点的把画纸揉成了团,神色一变,慌忙跪倒就地磕头,“公主饶命。”
母后垂下眼看我,我把纸团随手一扔,继续伏在母后膝头,浅浅打了个哈欠。
“拖出去。”母后又是温柔地拍了下我的脑门,继而说道。
“皇后饶命,公主饶命…”画师的声音渐渐远去。我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细白的手指,淬了花汁的指甲显得格外娇艳可爱。
忽然就听“扑通”一声有人跪倒在地,那人声音颤抖,“求公主恩准下官取纸重画。”
“为何?”
“下官一时失手污了画纸,臣罪该万死!”那人的身子伏的更低。
说话的人我倒认得,姓黄,是宫里的老画师了
“我都坐了一上午了,可没那耐性再等着。”我站起来,身侧的宫娥立刻俯身给我整理裙角。
“我瞧瞧画成什么样了。”说着我走到他的画案前。
他画的和方才那张区别不大,都是我端坐的模样,不过人物没方才的那么夸张,神色也更加自然。画中人的裙摆处有一块突兀的墨迹,显然是手一抖一下子下笔重了。
“黄老画师贵庚了?”
“烦公主费心,下官虚度光阴六十有余,在宫里当差也有四十二年整。”
“老画师年纪大了,手眼不便也是自然,可是这宫里也不能养闲人是不?”
黄老画师身子一震,连连叩首,“臣谢恩。”说着低伏身子手脚并用地后退着爬了出去。
我转身向其他画师走去,众人忙停笔下跪。
“无趣。”一个个的看过去,就见那些画大同小异,无非就是个盛装女子端坐于中,形正神清。贵气倒是有的,但都缺乏神韵,如果边上不标上我朝华公主的名号,估计也没人能看的出是谁。
“想来众卿这辈子只要练好一幅画,反正边上换个名字就行了。”我冷笑。
“公主恕罪。”众人异口同声。
母后看着我宠溺地笑,“挑剔!”
我眼睛四下一扫,就见除了跪地的画师,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在提笔作画,神情专注,似乎根本没有受到这边的影响。我不由生了好奇之心,这家伙倒着实胆大。
微提裙摆,我悄悄走过去,探身看去,就见那人画的是个绑着双髻衣着朴素的青春少女。画中少女身姿慵懒地斜倚在一块假山石上,眯着眼,伸手逗弄一只黄羽小莺。她的身侧是一个倾倒的花篮,花瓣散落,却不过是一些山间野花。虽然衣饰情景都不对,但仔细瞧来,画中人果真是我的脸。
那人又画了好一会儿,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润笔,长吁一口气,抬起头来,猛然见我站在他面前,吓了一跳,忙跪地口呼千岁。
“你且起来。”我端详着画,越看越是喜欢。
那人谢恩起身,侍立一旁。
“这画中人倒是像我,可我今天没穿这样的衣服啊。”
“恕臣无状,虽然公主身披华服头顶珠钗,但在微臣看来再美的衣服首饰都抵不过公主自身的光彩。在微臣眼中,公主不仅仅是位公主,更是一位二八年华的妙龄女郎,气韵天成,自然可爱。”
“放肆,”我敛起神色,假意叱道,“你可知道这番话大可让你掉了脑袋。”
“臣知罪。”虽然口中称罪,但这人也没真跪下来,只是做了个长揖。
我板着脸憋了好大会儿,终于噗嗤一笑,“你倒颇有胆色。也罢,这画画的巧,我很喜欢。”说着,我支人收起画,转身向母后走去,走了一半,回过头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微臣商周。”他略略抬起头,露出一张白玉般的脸,是个生的很好看的年轻男子,看模样岁数也不大。
“商周,”我暗暗地念了遍他的名字,“这名字倒也有趣。今日的晚宴你也参加吧,我想让众人看看这幅画。”
“谢公主恩宠。”他又是长揖。
我不再理会这些画师,向母后走去。母后站了起来,伸出双手。
那一天的天气真的很好,阳光明媚,春风轻和,烟罗轻纱随风微扬,柳絮无声无息地落在我的肩上,我向我的母亲走去。
如果没有尽头,多好!
“发什么呆!”随着一声暴喝,我的背上火辣辣地疼。
是秋娘的尺子,她最喜欢用这个抽人的背。幸亏现在是冬天衣服还多点,要是春夏衣衫单薄再被来这么一下还不知会伤成什么样。
我咬紧下唇,不让眼泪掉出来,嘴里漫出血腥味。
“快点干活!”
由于皮肉吃过苦头,我不敢顶嘴,只是低着头死命搓着衣服。寒冬腊月的水冰冷刺骨,我的手早已满是冻疮,一下水更是痛的揪心。
“你作死啊!”我正洗着,腰侧被人猛踹了一脚,我一下子从板凳上跌下去飞出数米。天气寒冷,泥地冻得比砖石还硬,我摔得头晕脑胀,找不到北。
“你也不看看你满手是血!”秋娘喝道。
我低头,冻疮都蹭破了,一双手肿的像馒头,还满是血,看着实在可怖。不过我也知道,秋娘说这话绝不是因为怜惜我的手。
“血都把这些衣服弄脏了!洗不干净你赔得起么?”
果然,我心底冷笑。
“看看你死狗的样子。”秋娘掐着腰俯视我,声音尖利,“没用的东西。”
我咬着牙,盯着这干瘦的像树皮一样的女人。
“我就是讨厌你的眼睛,瞧你那模样要吃人么?”许是被我看的有些发毛,秋娘声音彪的更高,倒像是在给自己壮声势,“今天不洗完就别想吃饭。”她发狠般的丢下句话扭身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慢慢坐起,大口大口喘气。
干冷的空气中一团团白雾,是我活着的证明。
我缓了好一会儿,手哆嗦着从下摆探进里衣。冰凉的手刺地身子一抽。我像虾米一样弓起身子,把手捂在怀中,可手没能捂暖,身上最后一丝儿热气倒没了。
这样的日子,死了才好。这么想着,我索性重新瘫在地上,咯咯地笑起来,越笑越欢畅,直到笑得接不上气来。
怎么能死呢,我死了岂不如了那杀千刀的意。我用头抵住地面,把自己从地上捡了起来。我——姒无双,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大延王朝的朝华公主——不能死!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我要把那人一刀刀的剐死,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以报血仇!
我,不能死!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絺为绤,服之无斁。
言告师氏,言告言归。薄污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归宁父母。
我反复哼唱,“归宁父母,归宁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