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宇》蒸蛋羹加饭

1、第 1 章

　　寒风飘临，卷起地上一堆碎雪。
　　宇宇紧紧自己破碎的衣衫，露出的幼嫩皮肤脏脏污污，免不了被冻得一片乌青。
　　宇宇捧了一捧地上的雪喂进了嘴里，含了含到底吞了进去。
　　虽然过了遍嘴，到底不敌雪的凉，宇宇的喉咙胃和肠子被凉了一路。
　　宇宇解了口渴，在肚子里塞了些水觉得好受些了。
　　宇宇短短的一生没吃过饱饭，身为弃婴的他被乞丐捡来养来这么大早该感到庆幸了。
　　老乞50来岁，是个瞎子。有一天他去一户人家要饭，主人给了些饭菜，出人意料的丰盛。他带了些食物从那里离开，在路上听见了婴孩的哭声。
　　老乞是一个善良的人，尽管他这么多年一路乞讨，见过太多的人心。
　　他用拐杖探了探，把孩子从草丛里抱起来了。今天正好还有些余粮，他心道。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快乐调皮的身影，宇宇，他那早逝的儿子。
　　老乞本来生活就很困难，多了一个幼小的孩子，便更困难了。于是挨门挨户讨要食物的时候，有那心善的，看孩子可怜，便顺手多给了几个铜板。
　　老乞脏兮兮的脸散发出奇异的光。
　　老乞丐，在宇宇心中，是个一直被视为父亲的人。他有着父亲般的温暖，父亲般的沉默如山。
　　宇宇抹了抹眼睛，又下意识回了回嘴里的水。
　　胃下不知是被冻得还是饿的，慢慢地涌起了一股暖流。身上已经有了些力气。
　　他踉跄着，慢慢地往前走。
　　雪地里只有一片白茫茫。风拍打在宇宇脸上，宇宇下意识闭了闭眼。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灰茫茫的光，又似乎没看见，如同来时的路。
　　也是一个冬天，一个同行运气不好，没有讨到食物。他快要饿晕了，求生的本能敦促着他一路往东爬行。不久，胳膊与身体具是没了知觉，脑子也含糊着含糊着地陷入了一片混沌。
　　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似风般飘忽不定：往前走~两棵桃树，两棵桃树~东边镇子~东边镇子~食物，食物~”
　　再次醒来，身上的力气竟好像尽数归来似的。
　　他便按照那个声音的指示往前行，行了两里左右，果然看见了两棵桃树，根茎相近，枝叶相连，枝干壮硕，寒风凛冽，反催得满树桃花开。
　　他抹了抹眼睛，又伸手探了探。风将花瓣卷到粗糙的手心里，柔软而美好，像梦一样轻盈。手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联想起路上的景象，不由地道：“定是有仙人救我。”便极兴奋的向桃树东面跑去，果然遇见了一个富庶的小镇和一户富庶的人家。
　　这般好事，当然引来众乞丐的一致艳羡，有追根究底的，问那小镇和人家各是一个什么样的模样？
　　这个幸运儿竟是一脸茫然。于是众人便笑开了，他们这些人，饿到极点竟会幻想遇见仙人。
　　也有不服气的，按照幸运儿的描述走上一遭，不要说什么仙人，桃树了，富庶的小镇善良的人家也连影儿也没有。
　　于是每每提起此事，旁人便道他饿昏了头，犯了颠。

　　这事儿还是老乞儿告诉宇宇的。说着的时候，黄昏渐渐消失，美丽的霞光渐渐从身上移走。宇宇对那个地方着了迷。他也好奇，那个乞丐后来怎么样了呀？
　　宇宇躺在旧稻草席上，老久听不到老人的回答，不由偏头向老人看去。
　　轻微的打呼声传来，老人睡着了。宇宇摇了摇老人的肩膀，又用小手挠他痒痒，“我能不能去啊”
　　老人无奈极了，还是打着精神。
　　“不能去。”
　　“为什么啊”宇宇很不服气。
　　“他们已经去过了，什么也没遇上。那人指不定是做了一个美梦。”
　　“可是那人说他是在冬天去的耶。”宇宇的小脸仍然充满着期待。
　　“冬天，冬天更不能去了。”老人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次在他眼前消失，“冬天，雪盖住膝盖，连骨头缝儿也被冰冻住了。”
　　老人的眼前浮现出一缕哀伤 “我小时候的好朋友，就是这个时候出去，”老人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宇宇的眼，“我们都没有再见到他。”
　　每当想起老人，宇宇总是忍不住想哭。此刻，他真的哭了。
　　今年大旱，周围镇上谷子收成不好，官员却一个比一个贪婪，老人带着宇宇又往几个临近的镇上走了一遭，也没有碰上愿意施舍的人。自己都快饿死了，谁来给这些个干要饭的吃的呢。
　　老人把以前存的最后一个铜板买了馒头，拿给宇宇吃。新出锅的大白馒头，热乎乎的，冬天气温低，馒头嗤嗤地冒着白烟。宇宇拿鼻子嗅它，热气将宇宇脏兮兮的小脸熏得泛起油色。
　　宇宇满足了，便把馒头递给老人。
　　老人摇了摇头，“我已经吃过了，宇宇吃。”宇宇开心地吃了。老人一直这样，出去吃一顿，然后带走一点食物，留给宇宇。宇宇双手捧着它，大口大口地吞噬着，一股热气从胃底涌来，漫延到全身。
　　这是个好食物，一年总共可以吃上一两次。吃着吃着，宇宇便被呛着了，老人连忙伸出手，一下一下拍着。见宇宇缓过劲来，老人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第二天老人就倒了，起初宇宇以为是病，有那看不过眼的朋友一看就知道是饿倒的。乞讨多年，这个真的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宇宇真宁愿躺着的那个人是自己。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便把整个小镇铺满了白色。北风又突然猛烈了起来，天空下起了一道道白色的冷刀子。外面的行人，忙裹紧了自己的衣服回屋，边上的小商贩也赶忙收拾东西回去了。
　　宇宇牙齿打着颤，和那朋友一起把老人拖到寺庙里，几个乞丐早在那儿歇着了，见了老人，也忙来看。
　　老人平日里为人和善，看见那些讨不着饭的同行，便匀一些给他们。时候久了，这附近的乞丐都把老人当老前辈看待。
　　此刻，老前辈躺在地上，他们却无能为力。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的氛围，大家都没有粮食，谁又能讨着吃的呢。
　　宇宇却是想到了那个幸运儿。此刻，再没有别的法子了，他心道。
　　宇宇撒着腿丫子跑了出去。
　　“小子，回来，外面这个天，是会冻死人的。”有乞丐追了出来。
　　“我如果回去”，宇宇哽咽着，“就要看着他死了！”只一愣神，便见宇宇向着东边跑了。正是传说中有桃树的地方。
　　宇宇用乌青乌青的小手擦了擦眼睛，强撑着不再落泪，继续一路向东。
　　快些，快些，他心道，这是唯一的希望。才回来些许的体力被这么一折腾，有些消散了。
　　他一路只顾往前走，没注意到脚底下有块石头，雪又滑，他脚一动，便狠狠地摔了下去。
　　“唔”，宇宇的脚踝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立马又爬了起来，继续向东行，还没走上十步，便又滑了下去。
　　宇宇的小脸现出狰狞的表情，冰冷的白漫延着。他听到一个声音说：往前走，往前走~两棵桃树，桃树~停下。停下~，像风。
　　他忙开口道“仙人，仙人，求仙人救救我爹爹。”
　　风继续刮着，刮得宇宇裸露的肌肤生疼，空气中一阵静默。
　　宇宇没有得到回应，他又用尽全身的力气爬了起来。
　　他双手掩着嘴，“仙人，仙人，”“求仙人救我爹爹，救我爹爹。”不要脸不要皮也好，揪住仙人不放也好，这世道但凡有他爹爹的一条活路，他也不会祈求这渺茫的仙人了。
　　“求求仙人了，求求仙人了。”
　　“仙人，仙人” 仙人，仙人……
　　也许仙人是无情的，并不理会那些凡间的生离死别，可是纵使希望渺茫，又怎么能够放弃呢。

　　宇宇此刻幼小的心灵似乎已经体悟到了什么东西，可是他也说不清，道不明。
　　虽然他外表稚嫩可爱让人心底生怜，但是能在如此残酷的世间活着，是绝不可能靠着让人生怜的。
　　脸皮是什么东西，自他有意识以来就一直不明白。

　　他继续往前走着，并不管那脚上的伤痛。一路哽咽着，往前走。

　　又往前走了两里地，两棵桃树远远地闪现在了宇宇的面前。他浑身满是青紫，模样狼狈。可是在那远远的桃花暖意的催发下，似乎又有了无穷的力气。

　　远远的桃树近了，它们根茎相近，枝叶相连，枝干壮硕，寒风凛冽，反催得满树桃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