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意林夫妇互动特辑（十五） ...
-
同王见齐告别后，林莘独自一个人坐在咖啡厅的沙发上，打开信封，再认真看了一遍收到的银行卡。金色的卡面上有些细小的划痕，不仔细看认不出来，而且到期日期显然是早些年才办的卡，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张卡应该是当年易夫人所谓赞助的那一张。
果然，不管人变化有多大，总有些事还是在坚持着的。
她装进信封，放入背包，起身离开，门外已是晚霞满天的傍晚时分。
林莘刚打开家门，一直在家帮忙的阿姨满面笑容迎上来，接过她的包。这几日阿姨都是长吁短叹的，今天突然开心起来，林莘有些奇怪：“发生了什么？”
阿姨用比平时要温柔八度喜悦八度的声音回答：“易先生回来了，就等着你开饭呢。”
……
好吧，如果不是阿姨有亲生孩子，哦，不，看这架势，比亲生孩子来了还要开心。
林莘只得在阿姨期待的眼神中走向餐厅，多日不见的易司承果然坐在餐桌前，身着白色的衬衫，领带不知道丢到哪去，随意解开两粒扣子，衣领都不规整，双手自然地摊在桌面，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走过来。
林莘走到桌旁，阿姨连忙跟上来替她拉开椅子，待她坐下去后，在一旁缓和气氛：“今天特意叫厨师做了你们俩爱吃的菜，尤其是这个鸽子汤，每个人待会一定要喝上一碗。”
易司承收回一直看着林莘的目光，对阿姨说：“你辛苦了，先去吃饭吧。”阿姨打量着他表情尚可，心情似乎也不差，放下心来，“哎”了一声下去了。
林莘看着桌上的菜，确实是她和易司承平时爱吃的菜，只是阿姨有些太过开心了，洋洋洒洒摆了七八道，凭他俩的食量，想要不浪费是不可能的了。伸筷夹了一片土豆，香脆清甜，看来今天的厨师也是非常努力了。
林莘垂眼吃着饭菜，没有特意抬头，却总能感觉到，易司承的眼神似有若无地盯着她，仿佛一束炙热的光，时不时投射过来，即使想忽视，打在脸上的热度也让人不得不分出精力。林莘决定抬头，却发现易司承立马埋头吃饭，仿佛没有偷偷打量她似的。
“你想说什么？”林莘真是有些忍无可忍了，这位传说中冰山脸的朋友，敢做不敢当啊。
易司承保持着一贯的宠辱不惊的姿态，淡定地继续夹菜，完全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不经意地问：“你今天出去了？”
“！”林莘脑海中警铃大响：“你跟踪我？！”
“……”易司承抬头，无辜地看着林莘，几乎是控诉着：“小易夫人，你不看新闻吗，下午我在发布会现场。”
林莘忽视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不以为然。早年间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刻，有段时间她状态不好，易司承确实偷偷摸摸派人做过这样的事，事后被发现了也是矢口否认，有前科的人再犯并不是多新鲜的事情。更何况今天他这样躲躲闪闪的样子，和平时的性格太不搭了。
易司承在林莘逼问般的注视下也不好真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得为自己辩驳：“是因为你去的咖啡店，是我母亲朋友的女儿开的，她认出你了，于是同家人说了，我母亲也就此转告了。”
这绕来绕去的关系，林莘却来不及分析，只抓得住最重要的讯息，心口一片冰凉：“你妈妈知道王见齐回来了？”易夫人一向是以温柔优雅的面貌示人的，哪怕做了逼迫别人退出的事，也还是笑意盎然。后来林莘总是对她心有提防，也终于懂得，在丈夫早逝的时候，要维护住一个风波诡谲的家族企业，直至易司承能够独当一面，看起来再和善的女人也一定是颇有手段的。曾经她赶跑的敌人又回来了，按易夫人的个性，她不得不担心。
易司承看林莘紧张的样子，顿时觉得桌上的菜肴并无半点美味，放下碗筷，漠然地看着阿姨特意点上的燃烧着的烛台：“你不用担心，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威胁。”
身为夫妻，林莘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易司承明显的变化，这个人只要一不高兴就会下意识地抚摸袖口，借助这样不起眼的小动作来压制心中的不耐和怒意。她也跟着放下碗筷，直视着他：“那你呢？”
“我？”易司承偏头看着林莘，如墨玉一样的眼睛带着独特的火光，嘴角渐渐地向上扬起，勾成讽刺的弧度，似笑非笑：“如你所想，我非常担心。”
林莘认真地看着他的表情，想从他这样自嘲般的笑容中揭穿掩藏着的真实想法，然而，还是失败了。一直以来，她都是手下败将。
她起身，刚想迈开步，一股强大的力道袭来，牢牢钳住她的左手，力道之大，逼得她不得不转身。她艰难地低头，易司承的冷酷强硬的脸就在她的眼前，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的磅礴的怒意：“你不想解释一下下午的事吗？”
林莘低头，抬手想要拉开易司承扣在她左腕上的手指，刚刚触碰到他的手，就迅速地被放开了，只留下几道血红的印子。她有些诧异地抬头，易司承却不再看着她，只是别过脸，脸色比寒冬里的雪还要冰冷：“你走吧。”
林莘想张口说些什么，看见他颓然自持的样子，收回了快到嘴边的话，快速地起身，走到玄关处，打开手提包，翻出下午装进去的信封，又飞速地走回来，递到易司承面前。
一直低着头的易司承不肯看她离开的身影，但很快却听见她又往回走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她的影子小小地罩住他，留下一小片阴影，他如在睡梦中被惊醒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离开又返身的林莘。
易司承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林莘，连时间似乎都静止了，静止到只是仅仅两分钟，林莘却感觉已经过了几十分钟。她抖抖手中的信奉，加大音量对易司承说：“喏，你要的解释。”
易司承这才反应过来，接过，然后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张金色的银行卡，是他从来没见到过的，全然陌生的东西。
“是什么？”他问。
“你母亲当年给王见齐的卡。”林莘垂眼，面不改色地解释着：“里面有两百万，王见齐委托还给她的。”
简单的语气，易司承却赫然抬头，水晶灯的璀璨的亮光照耀下来，林莘垂下的脸完全逆光，模糊着不能轻易分辨神情。他不知道此刻的林莘想的是什么，但他知道，此刻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这个瞬间的他，是真正的害怕。
“你……”少见的迟疑，出现在号称商场风云人物的易司承身上：“我会转交的。”
“好。”林莘自然而然地坐下来，不悲不喜，一派坦然。
易司承终于看清现在的她是平静的，是淡然的，是不动声色的，可越是这样子的林莘，越让他觉得恐慌，恐慌到让他想起六年前同样害怕的时刻。
六年前的狂风暴雨中，浑身湿透的林莘冲进来，将易司承和阿姨都吓了一大跳，她不管不顾，站在玄关，质问易司承王见齐的离开原因。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好像是如释重负，又好像不屑一顾。是的，就在王见齐离开两个月后，他心血来潮查了行踪，从而发现其中有他母亲的手笔。有些惊讶，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从青年的尔虞我诈一路走来，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准则就是弱肉强食，王见齐真要怪罪的话只能说时运不济。
只是对着林莘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无法回答，只是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要带她去换身衣服。走近的时候他才发现，她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全身都在颤抖着，连地上的毛毯都被滚落下来的水滴浸湿了很大一块。
林莘却甩开了他的手，怒目相对，再一次问他，是不是他的蓄意，是不是他都毫无歉意，是不是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易司承只觉得林莘有些无理取闹，他并不是害他们分手的刽子手，也不是让王见齐远走他乡的作俑者，如果说有什么错，那只能是他无动于衷。但对于一个潜在的敌人，即使是早就不是对手的敌人，他没有必要抱以同情。
他的无所谓大概是彻底激怒了林莘，他从未见过一向冷静的林莘那么生气，生气到眼睛都变得血红。
我们彻底结束了，婚约取消。林莘说完这句话就转身走进了滂沱大雨，屋外一片漆黑，她的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易司承这才如梦初醒，知道这句话意味着结局，他急忙追出去，却被林莘再次推开。
暴雨中，林莘似乎恢复了平静，是易司承最开始认识她的那种全然陌生的平静。她对他说，他们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哪怕中途有了交叉，也会走向末路。因为家世、经历和认知的悬殊，她永远不能接受他和他母亲高高在上的优越和冷漠，正如他无法理解她和王见齐这样的人的骄傲和自尊。他们该到此为止了。
一连串话如枪似炮般朝易司承砸来，击溃他的全部冷静，他想伸手拉住她，叫她不要走，却在她比冬雪还要冰凉的目光中无法移动。他张嘴，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发现除了祈求她的原谅，他找不到合适的语句，可他从小到大的教育抑制着他，阻止他说任何有碍于身份的类似乞讨般的请求。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走远，越来越远，直到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那夜的雨连绵不绝，他不知道在院子里站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十分钟，直到阿姨震惊地跑出来拉着他回去，问他脚疼不疼，他这才发现原来他连鞋都没穿就追了出来，被石板上的小石子划破了脚掌，血水混着雨水流了一大片。
他对着满脸紧张和关切地阿姨茫然地摇头，不疼，与他此刻如千万把刀同时绞着的心相比，这种痛算什么呢。
不及千万分之一罢了。
那个他再也不想回忆起的雨夜，那个他再也不想再见到的林莘，时隔六年，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也正如当年一样，他连辩解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或许爱是魔咒，他和她只能在同样的波澜里浮沉。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意林夫妇互动特辑（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