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康城

33、33

　　小房间里乌烟瘴气，鬼哭狼嚎，混乱不堪。

　　纹身男双手被铐在背后，压着他的是两个年轻男人。甩了他一个大耳刮子的那个穿着黑T恤，他动作粗暴，再次用手肘撞击纹身男脊椎，压得他彻底弯下身，铐起的手被迫抬高，吃痛得拼命叫疼。

　　治安支队的行动带了执法记录仪，拍影像的小民警不认识这两人，稍稍避开这画面，用目光向管大求助。

　　两个男人还算讲规矩，把人压到了管大面前，其中一个与他到窗边低语沟通。

　　窗边，男人不知掏出了什么证件，管大皱着眉看了看。

　　几年不见，万佳云没想到自己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遇见。

　　他回来了。

　　似乎变了很多，黑了、瘦了，可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陈翼然和闵扬压着嫌疑人下楼，路过万佳云时与她有一瞬间的目光交汇。

　　如同电影的慢镜头，他冷漠的目光只是从她脸上平静地滑过，便压着人下楼而去。

　　老太太突然从地上坐起来，挣扎着要站立。

　　万佳云回过神，在男同事的配合下把老人拉拽起来，带上车。

　　深夜，十几辆呜哇呜哇响的警车载着二十几个涉案人员，浩浩汤汤地向警局开去。

　　开车的齐达和副驾上的大鹏忍不住闲聊刚刚的事。
　　“什么情况？”齐达低声问。
　　碍于有嫌疑人在车上，大鹏说得很隐晦，“案子撞车了，刑侦的。”
　　“生面孔啊，老管怎么说？”刑侦还没有齐达不熟悉的人。
　　“搞不清，人先给他们了。”
　　“这么嚣张。”
　　“谁知道呢。”

　　压着老太太坐在后座的万佳云默默听着，忍不住降下一点车窗，让风吹进来。

　　冰凉的夜风吹乱耳际碎发，万佳云静静看着不断闪过的高糊夜景，一些画面便不受控制地浮上脑海。

　　暗夜里，似有一匹看不见的白马飞驰过时光之湖上的青葱倒影。

　　原来，这就叫白驹过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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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间来了巨大的工作量，整个治安支队把夜晚过成了白天，几个办公室灯火通明。

　　满走廊都是匆匆脚步声。

　　万佳云主要负责两个女涉案人的审讯，利落地忙完又去给大家打下手，跑前跑后，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

　　饿得受不了的几个同事在办公室泡方便面，香味扑鼻。

　　正嗦着面条，管大突然叫住从门前晃过的万佳云：“佳云……”
　　“什么事管大？”忙着去核对物资材料的万佳云从外面跑进来。

　　“你去看看那两个刑侦的还在不在，让他们先回去，我刚跟市局通过话了，他们也应该跟他们说了，不行让他们再打个电话问问。”
　　万佳云顿了顿，“好。”

　　该如何开口？
　　万佳云快步走出去，上一秒还在做心里准备，下一秒又如释重负。

　　外面一个鬼影都没有。

　　“走了？”得到反馈后，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的管大忍不住骂起来，“招呼也不打一个，这些小兔崽子……”

　　又看看万佳云，“不早了你回去吧，别在这耗着了，明天可以迟点来。”

　　“好的管大，那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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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怎么办，我们直接回去？”

　　市局对面的树下，驾驶座上的闵扬问身旁人。

　　陈翼然抽着烟，目光静静望着挡风玻璃的前方。

　　对面的大门口处，一个女孩骑上一辆共享单车，孤零零地向着道路一头远去。

　　陈翼然目光的焦点随着窗外的人影移动，她单薄的背影被街灯一路照耀着。

　　闵扬看他走神了，又问，“走不走？”

　　陈翼然回过神，往窗外扔了烟头，“走吧。”

　　湿凉的空气里响起引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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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沉，整个城市都在深睡。

　　毕业后，万佳云和路为心住在单位附近的警察公寓里，今年路为心交了男友，时常不回来住。

　　万佳云锁好共享单车后，从门卫室进入小区。

　　门卫还没睡，正很有兴致地在一台旧电脑上看电视剧。

　　“今天忙到这么晚啊。”
　　“嗯，有案子。”
　　“辛苦辛苦，”他忽又叫住她，“哎，小万，你正好帮我看看，我这个电视剧看到第23集，下面不知道怎么地看不到了。”
　　万佳云停下，帮他在电脑上操作，“冯叔，你看的这个再往下要收费的，你有会员吗？。”
　　“收费啊，那算了，不看了。”
　　万佳云在键盘上按了几下，“把我的会员先借你用吧……”
　　“哎呦，谢谢啊。”保安慈爱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不用客气。”

　　小小的双人间有点像大学宿舍，两边各放一张双层床，人睡在下面，上面放一些行李与杂物。

　　地方虽小，但布置得整洁干净。

　　洗完澡后，万佳云在书桌前对着镜子吹头发。

　　电吹风的暖风嗡嗡吹着柔软的发丝，镜子里出现一张清秀红润的脸。

　　和上大学时相比，万佳云的头发长了不少，乌黑油亮，握起来一大把。工作时她常常把头发扎成一个利落的低马尾，让自己看起来更添一分成熟。

　　除了头发，变化更大的是面容与身段，大二的时候她一下子长高了4厘米，在北方虽算不上高个，站出来却也已亭亭玉立，有了介于女孩与小女人之间的气质。

　　从外形到心智，她都不再是那个比身边所有人小几岁的妹妹，不再是那个看着就想让人捏捏脸蛋的女孩，而是一届又一届安大学子口中的佳云学姐，是自信伶俐、英姿飒爽的佳云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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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万佳云还在梦中，电话响了。

　　队友催她到队里开会。

　　挂了电话一看才7点不到。

　　带着笔记本匆匆赶到会议室，里面乌泱泱地坐了不少人，有的穿警服，有的穿便衣。

　　经过一夜忙碌，很多人脸上挂着黑眼圈，眼睛里布满血丝。

　　几个老警边打着哈欠边互相调侃，早已习惯这种黑白颠倒的生活。

　　围坐在会议桌边的都是领导和骨干，除了治安的，还有刑侦的，万佳云很自觉地和几个年轻警员靠墙坐，半遮半掩在一盆绿植旁。

　　“不知道又是什么事，多事之秋。”大她几岁的大鹏说完就打了个打哈欠。
　　万佳云看他脸色不好，低声问：“你们昨晚几点结束的？”
　　“还没审完，又被叫来开会，早晚要爆肝。”

　　这边正说着话，门口又晃进来了几个人。

　　在场人不禁朝他们看去。

　　带队的是刑侦的队长，跟在他身后的人里，既有大家熟悉的老面孔，也有两个年轻的生面孔。

　　两个生面孔都穿着深色便服，脸色淡漠。

　　常年跑一线的大鹏一看就认出来了，跟万佳云说：“这不就是昨晚那两个？”

　　万佳云的目光安静，没有说话。

　　“好了，人都到了吧？”坐在中间的大领导问。

　　几个小领导回头看看，双方都到齐了。

　　大领导喝了口茶，清清嗓子，“到了我们就废话不多说，开会了。”

　　这是一场紧急调度会。

　　会上，先由治安支队汇报昨晚情况，再由刑侦支队说明案件情况，各自做案件“撞车”检讨。

　　其实事情很简单。刑侦手上正在办一个专案，昨晚专案组抓人时也发现了其他警力，但目标不同，办案人员没有向上汇报，直接下手摘人了。

　　会上，大领导一语道出他们各自为政、不顾大局的小心思，好好批判了一顿。

　　治安支队的人忍不住去看坐在领导对面的两张生面孔。

　　那两个年轻男人沉默地坐在桌边，没有带纸笔，就差双手插兜。

　　这场批判大会开得大伙各个垂头耷脑，可作为肇事者，他们似乎无动于衷，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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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办公室，大家泡茶的泡茶，躺沙发地躺沙发。

　　一片哀嚎。

　　“忙了一夜，一早还要被骂，牲口都没我们苦。”
　　“你还敢和牲口比，牲口定点就有粮吃，你能按点吃上饭吗？”
　　“哎呀，你这么一说那就是牲口都不如哦。”

　　万佳云每天在办公室听这些老油条插科打诨，常被逗乐。

　　有人拿着一沓文件拍了两下大开的办公室门。

　　一看是刚在大会上被领导训了一番的黑脸管大，大伙儿立即各归各位，假装忙碌，生怕触到逆鳞。

　　面无表情的管大却望向万佳云说：“小万，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好的。”

　　万佳云立即拿起笔记本跟出去。

　　走出大办公室，隔着一段距离，万佳云跟在管大身后。

　　没走出多远，前面的会议室里出来了两个人。

　　万佳云微愣。

　　走廊细窄，身旁人正跟陈翼然边走边说话。

　　万佳云面不改色地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

　　来到办公室，管大让万佳云坐下。

　　万佳云精神紧张，猜想是要批评她在昨晚抓捕环节里的漏洞，正想着要怎么解释，结果管大说，“昨天那个蒋学琴审的怎么样了？”

　　万佳云愣了一下，说，“基本都交代了，她挺配合，笔录我已经交给裴哥了。”
　　“她家里情况比较特殊，有个孙女跟她两个人住，社区已经找过来了，你们回头商量商量，尽快把她的情况处理一下。”
　　“好的领导。”
　　“没别的了，你去忙吧，”管大坐到办公桌前，临了又看看她，“这两天注意休息，小小年纪黑眼圈都出来了。”

　　万佳云这才放松下来，“谢谢领导关心。”

　　“你跟林景还缺少一点经验，平时没事的时候多和裴亮齐达他们讨教讨教。”管大用一句话点了一下昨晚的事。

　　这个全机关年龄最小的女警，经验不够，但干劲十足、精神可嘉。包括管求益在内，队里人心里都很喜欢她，只是很少表露。

　　“明白。”万佳云正色道。

　　管求益不再看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