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哪里走》余士简

5、第 5 章

　　小酒馆平日里生意就不太好，冬日里更是门可罗雀。纪子殊拿了本借来的游记打发时间，掌柜坐在桌子后头打瞌睡。
　　青栎溜溜达达的走进来：“纪子殊，出去玩去！”纪子殊抬头，看见青栎叼着根草标，早晨出门整整齐齐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便招手让他过来，顺手帮他整了整头发问道：“活干完了，我还上着工呢，又要上哪儿？”
　　青栎环顾四周，店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装模做样看书，一个一心一意瞌睡。青栎上前用食指敲了敲掌柜的桌子：“哥，店里没人了，让子殊和我出去吧！”掌柜不耐烦的起身揉揉眼睛，和眼巴巴的青栎对视了一眼，摆摆手道：“走走走，别站这儿讨嫌。”
　　青栎笑嘻嘻的说：“好嘞，哥你慢慢睡，我们不打扰你了。”也不等掌柜回话，拉起纪子殊跑了出去。只是跑出了一条街，还能听见掌柜的一声‘兔崽子’悠悠地飘扬。
　　青栎站定，回头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得了，我是狐狸崽子。”纪子殊看着拉他的手，晃了晃：“行了吧，上哪儿去？”
　　青栎笑道：“不去哪儿，就是叫你出来转转，你整天和那死鱼眼掌柜大眼瞪小眼，太无聊了。”想了想提议说：“不如去听戏吧，新来的戏班下个月就要走了，你还没听过呢！”
　　纪子殊道：“这戏怕是早开场了，现在去只能听半折，没头没尾的也没意思。”青栎道：“那倒是，不如去县衙听人审案子吧，比看戏还有意思。”
　　纪子殊：“哪有人觉得审案子有意思的。”青栎道：“我不骗你，比看戏听书还有意思。反正都是我想不到的，看见了我才知道，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有时候对的也不是一定的公平正义，错的也不是一定的十恶不赦。他们还说人人心中有杆秤，看多了才知道人心里的秤砣都不一般重。”
　　纪子殊笑了笑，也不反驳他，只是问：“县衙天天有案子审么？原来咱们这儿这么不太平。”青栎道：“平时没有，最近肯定有，年底了，积压的案子也要清理清理。”
　　县衙正在审案子，还是一桩很惹眼的案子。青栎听了围观民众的议论才知道堂上的人犯是纪家的二老爷。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纪子殊一眼，靠在他耳边说：“早知道我就不带你来了。”纪子殊却完全没受影响，语气都同平常一样：“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到关键，赶紧听。”
　　只听堂上苦主道：“……他们临时改了口要压价。那些药材大老远运来，人吃马废的，本来利润就不高，再压价怎么行。那么多药材，积压长了不就坏了，仓促买了，更是本都找不回来。我家主人南来北往的做生意，一直诚信为本，和气生财，怎能料到他们纪家大家大业的反而用不入流的手段。我家主人上门去说理，还被打了，当天回来就不行了。”中年汉子说完，再忍不住呜咽，泪洒当场。情真意切，惹得在场众人唏嘘。
　　县太爷唤道：“仵作，说说验尸结果。”仵作答道：“回县太爷，死者体表有多处瘀伤，两根肋骨骨折。死者死于脾脏破裂，据推断系殴打所致。死亡时间与死者家仆所言相符。”
　　二老爷一指这家仆：“你休要血口喷人，你家主子可是好好从我这走出去的，明明在自己家死的，你怎敢赖在我的头上。”二老爷大概跋扈惯了，此时虽然跪在堂上，仍喝得家仆倒仰。家仆梆梆磕了两个响头：“县老爷在上，草民不敢有虚言，我家主子死得冤枉，事实如何，自然有人作证。”
　　县太爷一敲惊堂木：“肃静，人证说话。”接着一个一个的人证上场，有纪家药房门口摆摊的货郎，恰好路过的行人，还有药房抓药的人，这些人所言无不证实死者在药房被暴打一顿，一路回家，直接死了。
　　青栎拽了拽纪子殊的袖子，问道：“你觉得真是被他打死的吗？”纪子殊转头看向他，笑了一下：“尸体摆在那儿，要人证有人证，他自己都辩驳不了，怎么还由得人觉得不觉得呢？”
　　他们身边有人开始议论：“要说这纪家真是邪门了，半年没到，出了多少事了。大老爷商队被劫死了，三老爷死在妓院，这下二老爷又打死人了。只听人说纪家三天两头做法事，看来请的法师不太灵啊！”“你怎么知道他家老三死在妓院的，你常光顾，撞见了？”“嗨，他们家倒是不声不响，可你听说过坏事不出门的吗？”
　　旁边的人听不下去，说道：“有什么邪门不邪门的，老大就不说了，天灾人祸讲不定的。他家老三不一直是个荒唐人，就是荒唐死了也不奇怪。老二一向横着走，以前打过的人少吗？如今恰好碰了个短命的，说到底，也是该的。”
　　堂下议论纷纷，堂上也出了定论。纪老二打死了人，罪名属实，年前上报，年后就处决。
　　围观众人纷纷散了。青栎一边走一边偷偷瞄纪子殊的脸色，却没逃过纪子殊的眼睛。纪子殊道：“你总看我作什么？”
　　青栎不好意思：“你不难过吗？”纪子殊对他笑了一下。青栎又问：“那你生气吗？”纪子殊无奈道：“除却我姓纪以外，这事分明与我无关。公道法纪，自然有官衙维护。既然与我无关，又怎么轮得到我生气难过呢？”
　　青栎松了口气：“我刚才听别人说，他们一家都糟的很，你虽然姓纪，却和他们不一样，不和他们一块正好。”
　　纪子殊看着他笑道：“那我只能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日久天长，难免想找个人同流合污。”青栎道：“你每天都和我在一块，还觉得茕茕孑立吗？”
　　纪子殊摇摇头，拉住他的手走了出去。青栎很高，纪子殊和他站一块儿还比他低了半个头，看着是个高大俊朗的成熟男人，然而纪子殊知道这只是幻象。
　　青栎刚接触人世，对任何事都带着探究和一腔毫无防患的直白。他远离人世的天真，让他在融入人世的同时，只与自己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