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似朝露降人间》道长周冠伶

2、一桩谋杀案

　　“牧师死了。”

　　斯宾塞的好朋友，医生卡尔一脸凝重的说。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除了牧师夫人痛苦的哭声，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宴会草草结束，林群跟着玛丽夫人连同其她女士们一起离开了斯宾塞爵士的海边别墅。别墅里剩下的男人们，将会帮助牧师夫人完成牧师尸体的收殓和后事准备。

　　“哦上帝啊，可怜的牧师，他是那样的虔诚、朴素，我们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尽职尽责的教区牧师了。我敢说，一定是这次贪酒要了这好心人的命。”

　　“艾格，下次如果斯宾塞爵士再邀请你出游，也不要学着他喝这么烈的鸡尾酒了，知道吗？”玛丽夫人忧心忡忡的说。

　　“我觉得巴顿牧师的死很蹊跷，妈妈。牧师一向身体健康，我们都知道他除了一点关节炎外，并没有其他病痛，他本来可以活到九十岁的。”艾格小姐朝她妈妈回道。

　　说来也奇怪，自从林群变成艾格小姐后，她发现自己的性格、习惯和记忆同原来相比，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改变。

　　她越来越像这个时代的人了，比如拿面包当主食和吃泛酸的奶酪；比如原来假小子一样的人，说话做事也慢慢变得女人味起来了。

　　她开始喜欢上穿高跟鞋，喜欢艾格小姐满柜子的裙子；另外，她对她的这些邻居们，也开始有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和感情。

　　原本对于牧师死讯无动于衷的林群，随着记忆的复苏和时间的推移，开始慢慢感到难过和怀疑，这种怀疑，在从斯宾塞爵士处听说了牧师属于自然死亡的尸检结果后，达到了顶点。

　　不管林群怎么猜测，三日后，牧师的葬礼如期举行。

　　牧师在他的教区内，不算特别有权势和影响力的，不过今天，几乎大半的居民，还是自发前来送他们的老牧师最后一程。

　　艾格小姐和玛丽夫人一身黑衣，走在队伍的中间。因为牧师夫妇只有一个儿子，此刻在海外。因此由平时与牧师夫人相熟的夫人们，搀扶哭得快要昏倒的牧师夫人走在队伍最前列。

　　“喂，你们看前面那个留着络腮胡子长相奇怪的外国老头。”后面有妇人小声的八卦声随风传来。

　　“海伦！你这么说一个绅士太不礼貌了！我认识他，不需要你告诉我。”另一名妇人小声斥责前一个口无遮拦的同伴。

　　“哦？那你倒说说，他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位斯宾塞爵士请来的客人，名字一长串什么阿伯丁穆罕穆德纳赛尔的外国人。”

　　“不不不，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最重要的是，这位先生，还是位鼎鼎有名的大侦探呢，也不知道他的到来和牧师的死有没有关联。。。”

　　两位女士的谈论，因为距离的原因，慢慢听不到了。

　　此刻躲在艾格小姐身体里的林群，脑子仿佛瞬间被雷击中。

　　惊雷咔嚓一声打在耳边，炸的她脑袋如同短路一般意识全无，像一台坏掉的电视机，屏幕上出不来画面，只有跳动的灰色雪花，滋啦滋啦的作响。

　　时间停止了。

　　“。。。艾格，艾格？你怎么了艾格？！”

　　玛丽夫人的喊叫声拉回了林群的意识，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晕倒在斯宾塞爵士的臂弯里。

　　“哦上帝啊，你吓死我了！这是怎么回事？！”

　　玛丽夫人跪在艾格小姐和斯宾塞爵士身边，她喘着粗气，胸口高低起伏着，脸上满是惊慌和无措。

　　阿伯丁穆罕穆德先生向玛丽夫人递过嗅盐瓶子，以防这位脆弱的女士因为惊吓过度也晕过去。

　　艾格小姐在斯宾塞爵士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她拥抱了还在发抖的玛丽夫人。

　　“妈妈，我没事。应该是常见的低血糖，一时有些头晕了。你扶我去那边长椅上休息一会儿就好。”

　　玛丽夫人依言扶艾格小姐往教堂边的石头长椅上坐着，尽管玛丽夫人还是一直向她投来担忧的目光，林群还是保持了沉默。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思考这件事。

　　阿伯丁穆罕穆德纳赛尔？《名侦探穆罕穆德》？马普尔夫人？！

　　有什么比你本来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一百多年前，花了长时间去适应后，又被突然告知其实所在的地方，只是一本书里还要令人抓狂的？

　　林群坐着，表面平静，内心汹涌，她的脑子飞快的翻转，试图理清那些缠绕在一块，杂乱无章的线团。

　　但有一点确定的是，如果她真的是在《名侦探穆罕穆德》这本小说里，那她的判断就没有错，牧师的死，一定是一件谋杀。

　　现在好消息是，高中肆业的林群，唯一热爱的作者，就是马普尔夫人。在穿越到这个书中世界的前一个礼拜，她碰巧把这本穆罕穆德系列的《帷幕下的悲剧》熟读过一遍，里面的情节到目前为止，还依旧很清晰。

　　但是坏消息是，林群搞不清楚她为什么会穿到这本书里。所以即使知道剧情，她也不知道究竟自己该做些什么。

　　是尽量维持原本剧情的走向，还是在下一个牺牲者被杀害前，争取救下一条人命？即使这场杀戮，只是存在于一本书里？

　　林群抬头望向远处人群中的斯宾塞爵士，他似有所感的回过头，发现艾格小姐正在看他，便立刻摆脱了人群，朝她所在的地方，快步走过来。

　　林群脸色凝重的，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斯宾塞爵士，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可以看清脸上细微的表情时，才扬起嘴角，换上一副高兴的样子。

　　她在心里，下定了一个决心。

　　“嗨，船长，你猜怎么着？在晕倒的那一瞬间，我发现我心里想的人居然是哈尔。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已经不爱他了，但现在，我再次确定了我的心，我爱他，想要和他在一起。”

　　不顾玛丽夫人震惊制止的眼神警告，艾格小姐用欢欣愉快的语调，对着斯宾塞爵士，说出这让人心碎的话语。

　　斯宾塞爵士安静的听完艾格忘情的倾诉，未发一言。他长久的盯着艾格，似乎想从她此刻的眼神中看出什么端倪，但是他失败了。这眼神里，除了满溢的对另一个人的爱意，没有任何迟疑、不舍和犹豫。

　　无法再听下去了。

　　斯宾塞爵士突然站起身，他朝两位女士扶了扶帽檐，转身快步走回原来呆着的地方，从头到尾没有再往她们这边看一眼。

　　“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不出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一心痴恋哈尔·曼德斯，上次斯宾塞爵士的宴会上，你忘了他是怎么羞辱你的吗？！你的名声要被毁了！”玛丽夫人绝望得小声叫道，她拿出穆罕穆德侦探给的嗅盐瓶子，拼命克制住自己想晕过去一了百了的冲动。

　　“不会的，妈妈，斯宾塞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他会保守我的秘密，他是个富有的绅士，可我爱哈尔，不论哈尔如今怎么对我，都是我自找的。”艾格小姐轻抚妈妈的背，语气坚定。

　　这样就好了吧，林群想。把凶手杀人的动机从根源上杜绝掉，那接下来的谋杀，就没有了再实施的理由。

　　时间过去几天，果然如艾格小姐所说，区内并没有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出现。斯宾塞爵士恪守了一位绅士的品格，即使他们闹得不欢而散，也没有忘记帮他心爱的女士保守好秘密。

　　那天以后，林群被玛丽夫人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取消了一切社交活动。她被勒令好好在家呆着思过，所以这几天林群都呆在家里同玛丽夫人一起做针线，没有找到机会溜出来。

　　这一天，玛丽夫人因为要把她们做好的帕子交给相熟的游货郎卖掉，不得不出门一趟。

　　临出门前，她叮嘱艾格小姐好好看家，怕她趁机去找哈尔·曼德斯，又不放心的拿钥匙把大门锁了。

　　锁个门对于艾格小姐来说，可能就意味着今天一天计划的泡汤。但是对于孤儿林群来说，越个狱并不算什么难事。

　　这栋房子的结构在林群看来，到处都是漏洞。如果不是英国乡间民风淳朴，玛丽夫人仅剩的那点祖传的家伙事儿估计早掉了八百回了。

　　说走就走，林群把身上的长裙往上一卷，系个结解放出双腿。她跑到地下室，拿出放在那里的木梯子，一口气搬到二楼艾格小姐的卧室里。

　　那间卧室的窗户，正好对着窗口一棵树龄有百余岁的参天大树。

　　梯子一点一点从窗口伸出去，最终架在大树的枝丫上。

　　林群把鞋脱了丢在楼下的草地上，她单手抓住打结的裙子，小心翼翼地从横跨的梯子上走过。

　　为防止被人发现端倪，她从窗户那头过来后，便把梯子抽出来，斜靠在大树比较粗的树枝上，做好隐蔽工作。

　　林群灵巧地从树上倒爬下来，单手一跳，最终触到脚下柔软的草地。前后耗费时间，不过五分钟。

　　事不宜迟。

　　熟读马普尔夫人经典的林群，记得穆罕穆德此时应该还在斯宾塞的别墅借宿，她也记得在这篇故事里，穆罕穆德热爱往斯宾塞别墅后的那片树林散步。而这片树林，也是之后众多故事线开始的地方。

　　那现在，她就要去那里找这位享誉世界的名侦探。

　　她要把牧师的死是一桩货真价实的谋杀的事实，全盘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