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似朝露降人间》道长周冠伶

15、上路

　　“诶嘿，谁把煤球打得快中风了？情况不妙，不妙。”

　　孙瞎子摆出一脸愁苦相，“原本是无碍的，但这里没药，他恢复起来极凶险，一不小心就见地藏菩萨去了。

　　且老夫昨夜在月华盛处卜了一挂，掐指一算乃大凶之兆。老夫要离开此地了。如今多事之秋，卦象初显，咱劝你们几个小毛孩也早做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免得无端赔了性命。”

　　“我们不走！庵里兄弟都在前线，我们要回去战斗！”小豆子情绪激动地说，他不屑地斜眼看着孙瞎子，对他在帮众遇险时独自跑路的叛徒行径非常不齿。

　　胖子此时倒是平静下来，他拍了拍豆子的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老孙，你也不是我们土地庵的人，要走就走吧，只是至少先帮煤球治治，他年纪还小，不求长命百岁，也不该如此短寿。”

　　“你再留下几份应急药方和药材，万一兄弟们回来有伤，也好有点东西治治。如此，就当还了咱们这么多天供你的吃喝，今后江湖有缘再见吧。”

　　孙瞎子虽不是什么厚道人，但也讲些江湖义气。他听了胖子的话，摸摸索索从布搭子里掏出一些厚纸包着的药，又一脸心如刀绞地口授了几方止血化淤的方子。

　　他到处敲打了一番林群后，另授了张方子给他们。就起身要走了。

　　“这方子功效有限，里头药也不好找，能喝就喝罢，能否恢复主要还得看煤球自己。如今乱世，贼子当道，你们黄爷此次干的是件掉脑袋的事，内里玄机不可点破，小萝卜头们惜命，惜命。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了。”

　　没再耽搁，瞎子重新卷过他的布搭子，和几位道了声别，消失在清晨飘着薄雾的日光里。

　　那天，胖子和小豆子在开城门后，又往城里跑了几趟。奇怪的是，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一个庵内兄弟回来。他们不敢声张，只管问了城里其他地盘相熟的乞丐，竟也没有一个人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土地庵众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半点踪讯。

　　之后约一个月里，他俩早出晚归，想要找出哪怕一个兄弟的踪迹，无奈每次都无功而返。

　　他们此时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身上背了这桩无头公案，也没有愿意接纳他们的群体，这意味着更加艰难的生存处境，和无处填饱的五脏六府。

　　因无人看管庇佑，没过多久，新来的地痞占领了土地庵，三人被净身赶出来，这下真的是无家可归了。

　　“眼看着要开春，施粥棚子也摆不了多久了，树挪死，人挪活，胖子哥，你看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林群朝胖子建议道。

　　胖子想了想，脸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他们什么家当都没有，只一身的破棉袄和当初贴身带着的防身武器，说走就走也不过半天光景的功夫。

　　三人除了城门，第一次往护城河外那些陌生的、不知名的地界去。

　　行过土地庵时，豆子和小胖子都顿了步子，他们站在桥上，久久凝望那个曾经的家，眼里除了怀念、茫然、又有那么多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风霜和难过。

　　林群对土地庵没有他们那么多的情感，但看着这两个强装镇定的孩子，她心里祈愿，但愿前路路路平坦、山高水长，天下早日太平，少一些他们这样早早无靠无依的孩子们吧。

　　一路上，三人又捡起了旧本事，这次林群跟着豆子一块儿，两人想法子吸引进出城路人的注意力，给胖子打掩护。胖子化悲愤为力量，一连摸了好几个钱包，无一失手。

　　有了钱，就算有了胆，等差不多攒够了几天的路费，他们就歇手专心赶路，希望在天黑之前，能赶到最近的乡舍，打尖一宿。

　　几人没有想好去哪，只是一路往南走，南边富庶，目前是先帝宗侄靖王的地盘。靖王算众多势力中实力比较强的一个，崇尚佛家和儒术。他为人勤勉，受大儒教导对子民很好，是个难得的好王。

　　越往南，天气越暖，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从寒冷的冬天走进了温暖的春，周围的风景，也从光秃秃的白杨林，变成了一片片的鸟语花香。

　　有时候，他们会经过湖泊，不管是小溪流还是大江河，都意味着今晚可以饱餐一顿。

　　小豆子最会抓鱼，仿佛天性里带着善水的基因，他总是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像一条鱼儿一般游的远远的，一会儿功夫就能徒手抓起一条三四寸长的鲫鱼。

　　胖子不善水，但他热衷做些小机关，比如林子里放的捕獣夹子，比如他们做饭的移动土灶，比如开锁的各种道具，他甚至差一步就研究出了溜冰鞋，还好最后时刻放弃了。

　　林群擦了把无端流出的汗，觉得自己这次运气真算有点好，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两个人都算得上是天才了。

　　就这么走走停停，时间一晃而过，等他们到靖王势力的都城昭城时，已经差不多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里，最初三人的确过得很苦，风餐露宿不过寻常事，更要命的是被野外的虫蛇咬伤，或是野兽盯上，没有药也没有力气，几次差点嗝屁。

　　熬过最初的时候，三人都迅速成长，比如胖子自学成才的野鸡版机关术，比如豆子日益矫健敏捷的运动神经，比如林群愈来愈大的力气。

　　林群力气之大，可以同时干翻三个胖子、五个豆子，她吃的也多，豆子捕的鱼，大部分都进了她的嘴。要不是几人都有本事弄到吃的，就林群这饭量，他们可能每天都得饿肚子。

　　所以因为三人一路的进步，到了后面，他们就不怎么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几人分工合作，胖子负责打猎，并把吃完的野味毛皮晒好收起来；林群负责扛东西，每每到了下个城镇时，就会拿一些去卖掉，换取盐、衣物和路费；一有水的时候，豆子就下去捕鱼，他五感灵敏，如果听见军队或是强盗团伙的马蹄声，会让大家远远藏起来，躲避争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那日当他们终于到达昭阳城外，望着坐落在水泽旁的城墙，都各自感到了震撼。

　　不同于北方土砌的城墙，一条一天到晚掉灰渣的土路，这里砌墙用的是青砖，地上铺的是石板，一场雨后，水洗过处干干净净。就像这昭阳城的百姓一般，穿得虽朴素，但干净整齐，不失骨气。

　　三人没有良民证和路引子，只能先露宿在城门外等待官兵们限时放行。这年头人命如草芥，难民多到难以断绝，所以只要他们看起来不像凶神恶煞之徒，官兵都会放行。

　　几人风餐露宿惯了，虽更深露重，但在外站着睡一宿，也不算什么难事。仗着年轻，第二天醒了拿干毛巾子擦擦，又能精神抖擞一天了。

　　第二天一大早，城门开了后，没排多久队，就轮到胖子他们进城门。几人年纪小，虽然里头林群长得高壮些，但比起成年人，还是差了很多。

　　官兵只当他是带着弟弟们来避乱的哥哥，如今乱世，男丁稀少，他们三个男丁，过不了几年就可上战场，也算得上半个劳力。所以城门官没怎么为难他们，就给放进城了。

　　临走时，城门小官还一脸和蔼的说，只要加入靖王军，就能得昭阳城路引，成为昭阳城百姓，有丰厚的俸禄，攒着攒着，攒够几年，也正好够娶媳妇。

　　娶媳妇这事林群不惦记，她虽然穿了个男身，但毕竟女儿心。可是胖子似乎很心动，他在他们中年纪最大，如今也快虚岁十二了。古代娶妻生子早，观念也是多子多福开枝散叶。所以再过个三四年，运气好的话，胖子也能做爹了。

　　“我觉得这小官说得在理，反正咱们之前也是到处浪荡，不如这次咱先在这昭阳城呆上那么一段，修整休整，如果到时候有了更好的去处，再走不迟啊。”胖子心动不如行动，赶紧劝起林群和豆子。

　　林群心里无所谓，她有时候会想起上个世界里哈尔说的话，既然只是在故事里，那万事不必太较真，能让身边人开心就好。

　　林群看着胖子，点点头答应了。豆子紧跟着也同意，三人早就默契无间，既然胖子想留在这，他们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也许是天公作美，也许是时来运转，几人进城后，用了原来的底子，走街串巷地摸了摸路线，找到了一处安静去处。市坊不远的一个巷子里，有间屋子在赁，他们一问价格，价格不算贵，一进的院子，几人换了毛皮就能租上个把月。

　　于是一天后，三人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家”。

　　前一天还在城墙根前站着睡觉，后一天就有了一间可以遮风挡雨的干净屋子，这巨大的喜悦，直砸的几人晕头转向。

　　“兄弟们一路刀山火海里过来，都是过命的交情。你们的为人我惯是清楚，不如借此机会，大家结为异性兄弟，一辈子不离不弃，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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