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千千结》芃雨

115、第十二篇 举步唯艰 8

　　第二天上午，张池正点到达广州白云机场。
　　出了机场，他打车直奔HTC公司。他想今天最好能把要办的事情办完，明天什么事都不想、都不干，就和杨柳好好玩玩，后天乘下午的飞机回去，这样就可以大后天再到公司，三天时间，估计李广森那边也折腾的差不多了。
　　在去HTC公司的路上，张池拨打了陈友清的电话。想告诉他自己到了广州，不料对方却关机。直到下出租车，电话都未打通。他想，白天一般是不关机的，难道出国了？
　　“张总，春风还没绿江南岸，你就过来了？”听说张池到了，雷总笑着从办公室迎出来。
　　“广州的春风比我们锦江的早，先过来沾沾雷总的光。”张池笑着握住雷总伸出的手。
　　俩人在雷总的会客室落座，陪同进来的销售科刘科长给张池倒茶。
　　“张总，轻车简从到广州也不来个电话，我好安排啊。”雷总听说张池是一个人到广州的，有点猜不透他此行的目的。
　　“我此行公私兼顾。来之前，我们蓝总，就是蓝其川的儿子，现在他当家，让我顺道过来拜访一下雷总，公司年后资金有点紧张，如果雷总这边方便，就请支持一下。”张池把专程说成顺道，是想给雷总一个要款并不迫切、只是顺带的感觉。
　　蓝其川在世时，与HTC公司有个约定，货款可延时支付6个月。这些年基本上都是按照这个原则进行的。当然也有例外，天讯资金紧张了，也有当即支付的，HTC公司资金紧张了，也有打个招呼向后再拖数月的。
　　“春节刚过，我这里资金也紧张啊。刘科长，你到财务上问问最近资金到账情况，看看能给张总带回多少，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啊。”雷总笑笑说。
　　刘科长心领神会地出去了。
　　“蓝其川真是可惜啊。据说他们父子不和，现在他儿子接班，能不能撑起来？”雷总关心地问。
　　“我们这些叔叔辈先帮他撑着吧。能撑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张池似乎一言难尽。
　　听了这话，雷总心里不由打了个结。
　　时间不长，刘科长进来：“雷总，现在账上有200多万。”
　　雷总有些歉意地说：“张总，不好意思，只能先给你带200万走了。后面的货款，等我们资金到位，一定优先考虑你们天讯……”
　　一个电话进来，雷总说声：“抱歉”出去接电话了。
　　雷总进来说了两句话，又有电话进来。等雷总再回到会客室，张池站了起来告辞：“雷总你忙。有机会到锦江去，我陪你到神农架转转。”
　　“好，好啊。先跟你打个招呼，中午我还有事，就不陪了。让我们谢总和刘科长陪你。”雷总向张池伸出手，眼睛看了刘科长一眼。
　　刘科长陪张池到财务科，趁财务科开汇票的时间，回到雷总的办公室：“雷总，还有什么吩咐？”
　　雷总叹了口气说：“从今天开始，天讯的产品一定要用完后付款。还有，大单先停停。”见刘科长嘴张了一下，又补充道：“先看看再说。”
　　张池离开HTC公司，先到白云宾馆开房。这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价格自然不菲，他毫不犹豫地开了一间豪华套房。
　　坐在套房的沙发上，张池把脚跷在脚凳上，再次给陈友清打电话，还是关机。
　　不能死抱着这个手机号了，张池通过114查号台查到广东省工商局办公室的电话，打了过去，他要确切地知道这位老兄现在到底在哪儿。
　　省工商局一位女同志接的电话，得知他是陈友清外地来的战友，说：“陈处长生病了，现在省人民医院。”
　　张池问：“什么病？”
　　女同志说：“肝癌。”
　　放下电话，张池心里一阵怅然。肝癌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死亡的同意语。他在房间无意识地踱了一会儿，决定先去医院看看再说。这时他才发现还没问陈友清的病区和床号。他又找到刚才的号码，按了通话键。
　　张池在省人民医院门口买了束鲜花，按照医院的指示牌，找到了陈友清的病房。他先在门上的小窗张望了一下，只见陈友清正在闭目养神，旁边坐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女人，他想那应该是他老婆了。他推门进去，轻声唤道：“陈友清——”
　　女人站起来：“你是？”
　　陈友清听到呼唤睁开眼睛，见是张池一阵激动：“你怎么来了？”他想坐起来，女人把他按住：“你还挂着水。”
　　陈友清是元旦后住进医院的。去年12月份，机关体检，查出他肝有问题，建议他住院治疗，他有过肝炎，后来肝硬化，曾自己怀疑是肝癌，可老婆给他看了肝癌的那个化验指标，是正常的，他的心才放下来。他不知道那项指标正常对他来说更不好，意味着癌症的原发不是在肝上，而是转移过来的。
　　女人给张池搬过板凳，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杯水，然后把床摇高一点，让陈友清半躺着。说：“你们战友聊着，我去去就来。”
　　女人走后，张池握住陈友清的手：“我打电话你关机了，问了你单位的人才知道你他妈的躺到医院里了，找了个到HTC公司的理由，过来看看你。”
　　陈友清说：“我这个病不好，在肝上。大家都不说，我心里有数，发展不好就是癌症。小凯还好吧？我上次过去正赶上他去五台山。”
　　他得知蓝其川出事已经是半个月之后，没能赶上追悼会。他是在10月底找了个到武汉的理由弯到锦江的，在蓝其川的墓前鞠了三个躬。
　　张池说：“还好，我们这些叔叔辈不得不多操点心啊。”
　　陈友清说：“我力不从心了。蓝其川这一生关照了不少人，他的儿子，要帮帮啊。”他突然想到什么，身子向前探了探说：“你来的正好，蓝其川在这儿的两处房产一直是我帮他打理，现在我有心无力了，正打算让小凯过来一下。”
　　张池心里一阵高兴。一路上琢磨了几个办法挑起话头，没想到还没等他挑，陈友清主动说了。
　　陈友清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合同在我办公室里，我打电话让办公室的小杨送到你住处，小杨很可靠，我住院后很多事都是他帮我跑腿。”
　　张池说：“好。我把你这意思带给小凯。”
　　陈友清又说：“还有，今年的租金该收了，办公用房55万，住宅8万，你就替我办了吧。以后怎么办，就让小凯自己处理了。”
　　张池下意识地为陈友清塞了塞被角，说：“蓝兄在世的时候曾经想卖，因为一直有你帮着打理，也就没着急。我抽空过去看看吧。”
　　陈友清撑着坐了起来，发灰的脸上显出一丝红润：“谢谢你能来看我，这些日子我常想起我们在部队的日子，那时候我们多年轻，多单纯，多义气。真想再回到那个时候……”他向往地说着，只是声音显得气短而虚弱。
　　“友清，你少说点吧，医生叫你静养的。”女人进来，手里提着一袋水果。
　　“你这是老毛病了，休养一个时期，就会好。”张池接过女人塞过来的香蕉。
　　“要想好怕是不可能了。那边已经有蓝其川了，就是过去也不寂寞。” 陈友清有些疲倦地笑笑。
　　“你想多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张池安慰说。
　　“我心里有数。”陈友清豁达地笑了笑。肝区一阵疼痛，他本能地按住肝区。医生说如果受不了就用杜冷丁，他知道一用就会停不下，一直坚持着。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有机会再来看你。”张池站起来，再次给陈友清塞了塞被角，跟他握手告别。
　　陈友清拉着张池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过阵子再来看你。” 张池心里也有点凄然。
　　“谢谢你来看他。”女人送张池到病区门口。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手术？去年到锦江的时候还好好的。”张池看看病房里的陈友清，估计他听不到了。
　　“已经不能手术了。他是肺癌转移到肝上，片子上全是一个个斑点，既不能手术，也不能化疗和放疗。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女人说着眼圈就红了，但没让眼泪掉下来。
　　“那现在医院采取的什么措施？”
　　“挂点保肝的药，还有就是球蛋白，增加体质。医生说他……他可能最多只有半年了。”
　　张池从包里拿出一万元钱递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