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喜欢师兄》但使龙城飞将在

25、第二十五章

　　数息之后，飞剑已到山脚下最近的坊市，这种坊市上空一般都设有禁飞法阵，到了此处已不可再御剑而行。

　　禁飞法阵十分常见，南逍门上空也设有类似的法阵，但南逍门的法阵比眼前坊市法阵复杂强大不知几何，坊市上方这个最多拦得了金丹修士，而南逍门上空的法阵，在数千年前不乏大乘渡劫修士的时候尚能作为一道强力屏障。

　　即使是在灵气不曾完全恢复的如今，南逍门的法阵也能拦下渡劫期的修士，不过禁飞法阵只针对非本门弟子之人，同时有身份令牌的客人亦不会被阻拦。

　　萧溱很快在药坊买下九百斤石虫，瞥着那三包个个足有一人高且还有活物不断扭动的大袋子微挑眉梢。

　　石虫娇贵不能放入一般的储物袋中，而南逍门也不允许弟子在门内使用飞行法器，只有经过批准的飞舟才能在门内行驶，所以南逍门向来有专人采买这些东西，他们能用飞舟把这种货物运回去。

　　他轻扣指节，一圈缀星银环在指上显现，摩挲银环片刻后，他神思一动，三包石虫只余一包在外，银环亦隐于他指间，只留一片光洁肌肤微余星辉。

　　或许有人忘了，南逍门中最顶尖的炼器宗师，是开阳峰峰主青铭真人。

　　他唇角微勾弧圈，笑意却不达眼底。

　　还想像过去一样借着各种由头欺辱那个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吗？

　　倒也执着。若这种人能将这些损人不利己的心力拿来苦修，也不至于枉做小人毫无长进。

　　日晕浮动，灿灿其辉，泻地流光动流景，一瞬间他好像隔着茫茫日月，望见了过去的自己。

　　他当然不至于因为这些可笑之人的恶意伤春悲秋，不过只是忽然想到，似乎他已十数载不曾花费时间，在这种人流汇聚的坊市，驻足停顿。

　　白日坊市熙攘，人流如潮水不绝，他所在的却是一处僻静的空地，有稀疏的叶影越过廊柱投在他身侧，空中飘来花香甜香甚至油香酥脆的味道，依稀缥缈，却不会被知觉灵敏的修士错过。

　　曾经的少年不会将时光花费在如此奢侈的地方。

　　他要活下去、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修士，哪怕沉疴在身，哪怕天堑无望，而凡人寿数太短，不过烟云一朝，前路又太过缥缈遥远，是以半刻也不敢浪费。

　　而现在他终于牵上施了漂浮术的石虫袋子，好像牵着过去那只跟在小少年身后的小黄，他慢慢远离坊市中心修士汇集的地方，从街头走到街角，在一处飘着油酥香味的摊前停下，付钱买了一份，任由久远前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仿佛又与那些过往时光重逢。

　　既入筑基之门，便是仙路之启，只是当时盘旋在心头的紧迫还未曾散去，今日他立在这街头，望着被日光染上金边的白云，方才发现，一朝浮翳尽散，已见云顶日出。

　　竟还不晚，既未垂垂老矣，也未中年郁郁，不过青年正盛，远望天地正阔。

　　萧溱踱到坊市出口，招出飞剑牵着袋子御空而行，四下流风飒踏，云霄滑过重山，不过片刻已至南逍门。

　　他立如芝兰于庭，眉间意气舒展，眼中可见日月，好似不是带着个滑稽可笑的袋子，而是于九天之上踏月揽星。

　　有入门不久的弟子仰观其态，不由流露向往赞叹之情，回首探问其名姓，他身旁那个外门弟子盈盈笑答萧溱之名，正想再吹嘘一句，却瞟见飞剑上竟好像有个奇怪的东西，他揉了揉眼睛，但还来不及细看，飞剑已作流星滑过。

　　萧溱很快赶到了药堂，正要将石虫交接后离开，却被先前候在山门前的弟子叫住。

　　“等一等，麻烦萧师兄，再，再处理下这个石虫。”萧溱的目光转过来，还未说话，这个小弟子已经开始言不由衷地说些难以使人信服的解释，“处理药材的师兄现在有点忙，所以，所以请萧师兄帮忙处理一下石虫。”

　　“哦？”萧溱唇边带着一点不明显的弧度，但显然并不是因为高兴：“石虫可不是好处理的东西，一般人处理怕是有些困难，这若是处理不好，是否需要我再跑一趟又再处理一遍？”

　　这类事情曾经王懿没少做过，过去有不少次让他一日中跑了数十趟。

　　王懿这无理的恶意如今已难让他心中泛起半分波澜，但对过去那痛失挚亲命在旦夕又前途无望的自己而言，却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忘却。

　　所以到底他是出于何种痛恨与自信，还敢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触怒与他？

　　萧溱心头百般不解，目光已渐冷如冰。

　　“不、是，我，我”这个叫楚之航的小弟子被萧溱的反问吓了一跳，摇头又点头显然十分慌张，看来他也明白王懿是在故意给萧溱找麻烦，并且还受到嘱咐，但他素来没有害人的坏心眼，做这些事情也非常难熬。

　　他不过是个练气期的外门弟子，修为低微也不讨喜，所以才被派来做这个得罪人的活路，毕竟萧溱不是过去的萧溱，没人想平白得罪一个金丹期的亲传弟子。

　　他又害怕又愧疚，越发语不成句，同时还沮丧地想，其实萧师兄已经很难得了，知道王师兄派他来给他添麻烦，这么多天也没在他传话的时候给他甩过脸色。

　　萧溱瞧他一眼，他面上已窘迫得好像要哭出来，这人不是过往巴结王懿抱团针对自己的那伙人，虽每日传话让他做些麻烦事，怕也是被那群欺软怕硬的货色推出来的。

　　眼见他因为自己一个问句而手足无措，萧溱只得安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也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所以你不用紧张，只是麻烦你告诉我石虫究竟要处理到什么程度，以免耽搁你我时间。”

　　他面色已转柔和，显然当真不是因自己而生怒，楚之航终于松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很快直接将王懿找麻烦的标准小声告诉萧溱：“要聚而不散，黏而不沾，细如粉尘，匀且不浊。”

　　萧溱闻言点头道了声好，直到这小弟子走到他身前带路时才露出讥讽冷笑。

　　若是不好药理不常处理这石虫的人，按这标准来挑，怕是能磨上一个月。

　　楚之航的视线不太敢和他对上，但是偶尔又忍不住偷偷看萧溱几眼，却不知道萧溱早就察觉了他的目光。

　　这个小弟子看上去年龄不大，顶多十四五岁，不会比十三岁那会入门的萧溱大太多，脸上尚还有几分没有褪去的婴儿肥，眼睛挺圆，像猫眼一样。

　　他很快带着萧溱来到处理药材的地方，有些犹豫担心地看了萧溱一眼，然后告辞离开。

　　此屋中间有一巨大石坑，石坑灰青底色，其中微染陈浆，萧溱将石虫倒入大坑，数百斤石虫把石坑占得严严实实，冒出一个小尖。

　　它们如浪翻涌，黏白身躯起伏不断，在坑中结成一团蠕动不休。

　　坑旁有个半人高的石锤，锤底已被黄浆浸透，萧溱拿起石锤，再于石坑上方设下一道弧形结界，然后输送灵力进入石锤并将之砸入翻涌虫浪之中。

　　此石锤特殊处理过，能更好保存药效，只是磨制过程中需修士不断输送灵力。

　　石锤不断落下，粘稠汁液四溅，粘附在透明结界上又缓缓落下，留下道道液体残留的黄白之痕。

　　数个时辰之后，坑中黏液已匀洁成浆，细黏不散，再不见虫蠕虫动、汁飞液溅的景象。

　　他隔空引液流入一旁石桶，正待离去，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不是王懿却又是谁？

　　王懿入门后便匆匆揭开石桶瞧了一眼，正要出口挑剔，却见桶中之液平如镜匀如水，当真做到了聚而不散，黏而不沾，细如粉尘，匀且不浊，一时竟挑无可挑，脸色变换片刻后，却仍然开口道：“萧师兄，这虫液恐怕用不得。”

　　萧溱如今已是金丹期修者，即使王懿再不情愿，也得正视这个事实，他私底下的动作做得不少，明上对着的事情却少了许多。

　　“用不得？”萧溱面色不变，语气缓却沉，眸光只分给此人寸许，“你告诉我有何用不得？”

　　王懿面色涨红，显然被他这毫不遮掩的态度所激怒，眼中阴鸷一闪而过，却还是道：“这是因为——”

　　萧溱毫不犹豫打断了他：“因为什么，还请你慢慢想，只是现在我已传信给韩南崧，告诉他从即刻起我需要闭关巩固修为，现在只能请你再重做一锅了。”

　　“请。”他挥手收走石锅中浆液，示意王懿立刻开始磨液。

　　“萧师兄，你这是——”王懿从齿缝中艰难蹦出了几个字，眼底深处的阴鸷在萧溱设下结界的同时终于浮出几丝惊恐。

　　“哦，我想看这石虫到底需要如何研磨，好让日后不至如今日一般白费功夫，请。”

　　他语气已经变了，从先前的沉凝不悦变得轻飘愉快起来，但那房门关上的咔嚓声响却让王懿心头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