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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零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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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四面环绕着演算草稿的沙沙声响,吴阳的神识已经飘到太平洋的另一端了。
终于,在铃声响起的第八分钟,学习委员李子晴高昂着头颅,骄傲地举起右手:“老师,我得出答案了!”
“得多少?”张老头子将埋在教案里的脸露了出来,抬手扶了扶镜框。
“26!”
一张老脸泛起微笑:“来!上来和同学们讲讲解题步骤。”
张老头子合上本子,顺手拨了拨额前的几缕油腻碎发,侧过身站到讲台一隅。
李子晴讲了些什么,吴阳完全没有听进去,只记得最后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
吴阳像得到出发信号的跑步选手一样,拉开门一个箭步冲出了教室。
还是来晚了一步!
高二一班教室的前门已经上了锁,从门上的小窗口望进去,教室里已是空无一人。
吴阳刚想转身离开,却看到后门闪过一个人影。
吴阳几步跑上前去:“喂,同学!”
被留下值日的韩安然闻言一顿,在橙色天空的映衬下转过身来,光线很好的勾勒出他的身形,韩安然上半身套着松松垮垮的白色校服,背上规矩地挂着个普通的黑色背包,往下是修长笔直的双腿,运动裤刚过脚踝,脚底踩着一双白色球鞋。
吴阳看着眼前的素衣少年,有一瞬间的晃神儿。
“你在叫我吗?”
对面男生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疏离,又有点慵懒的感觉。
“这儿还有别人吗?”吴阳眯眼一下,抬了抬下巴,一脸灿烂的模样,“嘿!你是一班的?”
韩安然嘴巴动了动,但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吴阳觉得有些许尴尬:“那个,你们班韩安苒走了吗?”
听到韩安苒这三个字,韩安然眼中里闪过一丝疑惑,他向吴阳扬了扬手中的钥匙:“已经锁门了。”
场面有点尴尬,吴阳想说点什么来缓和这气氛,韩安然已经转身走掉了。
然而,就这么短短几十秒,韩安然的模样已经全数印在了吴阳的脑海中。
细微到,额前的碎发,棕黑的瞳孔,乃至白皙皮肤上的细小绒毛。
吴阳也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反正就是看一眼就记住了。
恍惚间,身后一只有力的臂膀搭上了吴阳的肩膀,吴阳还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给了对方一个肘击。
被打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跟班儿,秦昊。
秦昊吃痛,哎哟了一声,“阳哥,妞儿没泡到就打兄弟解气啊!”
吴阳白了他一眼:“傻逼!”
“哎哎,阳哥,咋又生气啦!”秦昊看出吴阳的不悦,也不敢多问什么。
在秦昊眼里,吴阳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天生适合当大哥!
吴阳家境不错,从小被爷爷奶奶宠着长大,从上初中开始,他就和当地的一些二代拉帮结派,在学校里都是横着走。
吴妈那会儿总是担心吴阳会染上不良风气。
吴远征倒是觉得,男孩子嘛,朋友圈大一些总是有好处的。再说了,这些二代们,哪个不是从小在好学校里圈养着的,能出什么差错?
再说说秦昊,秦昊家境其实和吴阳不相上下,在当地来讲,还比吴阳家略显优渥一点。
他们家一大家子人都在机关任职,也是不少人巴结的对象。
这样一个贵少爷,却偏偏爱跟着吴阳混。
这要细说起来,就又是一个故事了。
吴阳和秦昊,俩人打小就认识了。
那时候,秦昊还是个爱哭鬼。
有一次,秦昊妈去外地出差一个月。课间,小秦昊一个人坐在学校走廊边上,盯着阴沉的天看了好久,又盯着墙上的蜗牛看了好久。
天下起雨来,外墙的瓷砖溜滑,傻逼蜗牛怎么爬也爬不上去,小秦昊看着,这心里是越想越伤心,不一会儿便开始嚎啕大哭。
此时的操场上,被大雨淋湿的学生一窝蜂的涌向教学楼,正巧碰见正沉浸在悲伤中的小秦昊。
一群同学围着他,一唱一和地嘲笑他。
“秦昊哭得真漂亮,像什么?”
“像姑娘!”
雨越下越大,雨声盖过了小秦昊的哭声,同学们的嬉笑声盖过了雨声。
委屈和羞辱轮番刺激着小秦昊的泪腺,小秦昊十分无助,眼泪刷刷的往下掉。
此时的人群外,一声洪亮的呵斥如同一道惊雷劈下,震住了所有人。
“干嘛呢!”
众人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手拿扫帚的小吴阳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一群人欺负人家一个,害不害臊!?”
那时的吴阳饭量大,又喜欢运动,在同龄人中已经担得上“魁梧”二字了,故作怒发冲冠状倒真是吓退了一波“小弱鸡”。
人群散开,小吴阳走近一步,伸手抓住小秦昊的细胳膊,一把轻松提起呆坐在地上的小秦昊。
“哭什么,别人欺负你你不知道欺负回去啊?”
原来,他以为秦昊是被欺负了才哭的。
“我...我又打不过他们。”小秦昊弱弱的出声,还冒出个鼻涕泡儿,“嘭儿”的一声绽放在鼻尖。
“打不过?打不过就跑啊!”小吴阳弯下腰帮小秦昊掸了掸裤子上蹭的灰,“跑快点儿,也不至于被人看笑话,知道吗?”
秦昊点头应下,尽力地控制自己还在抽动的身体:“知…知道了。”
“哭!哭有屁用!”吴阳嘴里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我,我跑不快...”秦昊还在啜泣着,本就瘦弱的身子显得越发单薄。
“那你就报我的大名,就说你是我小弟,知道了?”这点吴阳还是很有信心的,从幼儿园到现在,论打架,他吴阳就没输过。
“嗯!”秦昊郑重的点了点头,总算是露出个笑脸:“以后你都会保护我吗?”
“嗯!哥罩着你!”
不知为何,看着秦昊肉嘟嘟的小脸蛋儿,吴阳一下子想到吴桐了,顿时生出一股浓浓的保护欲。
看秦昊的裤子差不多干净了,吴阳转身往自己教室走去,那平常的背影在秦昊眼里,仿若镀上了金身。
糟了,都还不知道他大名是什么呢!
不过,秦昊就此认定了这个大哥了。
后来,秦昊屁颠颠的跟着吴阳去到同一所初中,然后在高中“碰巧”和吴阳成了同班同学。
其实,说起来还挺难为情。
那天早上,吴阳也刚哭过。
因为吴妈趁他睡着的时候悄悄走了。
凌晨四五点钟,吴阳在梦中听见客厅有动静,慢慢爬起床。此时,吴妈已经走到楼下,她要去坐最早的那班客车到火车站。
老房子的窗台设得高,小吴阳只好搭个小板凳,一双小手扒着防盗窗。小吴阳看见吴妈正在过马路,昏黄的路灯灯光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
“妈妈!”吴阳大喊了一声,带着点奶音,又夹杂点哭腔。声音在清晨无人的昏暗街道上回荡着,被寒风一吹,越发的显得凄凉。
街道那边疾行的吴妈定住了脚,却没回头,几秒钟之后,她加快速度大步向街头拐角处走去。
很多年以后,吴妈才告诉吴阳,那个时候她是一直流着眼泪走到车站的。
不是吴妈心狠不回头,而是她知道自己一回头就走不掉了。
秦昊追上吴阳,本又想搭个肩膀,但想起刚才那一肘,悻悻的收回了手:“阳哥,我打听到韩安苒住哪儿了!”说着,秦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
吴阳气不打一处来,照着秦昊脑袋上就是一巴掌:“你他妈的不早说!有这玩意儿了,我还需要去教室门口儿堵人吗?”
秦昊眼泪汪汪的,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
吴阳拿着写着韩安冉住址的便利贴,放进了衬衣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