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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百花楼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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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峥想了好久,该如何面对欧阳玖。
曾经政坛上恨不得生啖其肉喝其血的敌手,在得知血淋淋的真相后,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生,如果说有一个人自己可以毫无顾忌的交付性命,恐怕就是他了。
不全是毫无顾忌的信任,也有更多的是弥补和愧疚。
想罢,何峥举起了手中的茶杯,对着欧阳玖点头致意,脸上带着不自然的微笑。欧阳玖隔空瞧见,内心波澜起伏,面上却是不显,随手也举起了杯子。
苏谦看到他两互举酒杯,不由啧啧称奇:“哎,欧阳,你们俩什么时候有了交情?前几天你跟他打招呼他还只是敷衍而过,今儿个是怎么了?”
欧阳玖斜了他一眼,丹凤眼微微上挑,内心带着丝愉悦:“毕竟同朝为官。”
苏谦看着他,挥了挥纸扇,说道:“真是怪了,传说中能止小孩夜哭的冰山也要有融化的趋势了。”说完瞥向欧阳玖,察觉到他脸上未曾消失的笑意,心里一跳,慢慢的附向欧阳玖的耳边,“说起来,你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欧阳玖看了他一眼,随即靠在椅榻上,盯着前方何峥低下去的侧脸微微出神,笑意消失殆尽。
苏谦见状,心里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连忙压低声音却有些凶狠的说道:“你可要想清楚啊,虽说朝中男风盛行,但都当做玩意儿玩玩而已,谁家里不是有个大家出身的正妻撑住门面,你要玩可以,但可千万别来真的,不说世族百姓的眼光,就是你的身份也不允许你胡来啊!”
可能是头一次见苏谦这么正经的长篇大论,欧阳玖觉得好笑,随即起身抚了抚衣服。
“我长这么大,说实话,也没怕过谁。你也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他拍了拍苏谦的肩膀,而后顺势轻轻拂了下心口。
有些事不甚要紧,可这难得动一次的心,不抓紧了错过可怎么办啊?
苏谦听后沉默了,他和欧阳玖从小一起长大,见惯了他的无法无天,离经叛道。
小时候,世族大夫的子孙都在太学里读书,小孩子里就他最不听话,三天两头的掏鸟窝上房顶,天天领着一帮小跟屁虫打打闹闹,把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想到这,苏谦不由得笑了。
但这事又不太一样啊。苏谦愁苦的拧紧了眉头,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欧阳玖的衣摆消失在转弯处,他摇摇头笑了,暗自唾弃,还真是给个好脸色就凑上去了,这不要脸的。
楼里人声鼎沸,喧哗吵闹。何峥正喝着茶,想着来这里的目的,这时冥冥中似有所感,他回头看了一眼。
欧阳玖正在向他走来。
他愣住了,只一瞬,连忙回过头垂下眼不去看他,慌忙喝了口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手指紧张的握住了茶杯。他斜斜瞥了眼已经来到面前的欧阳玖,又急促的把视线放在前面高台的舞女身上。
何峥装作没看到他,听到欧阳玖语气轻快地说:“何大人,好久不见,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你,讨一杯茶水喝如何?”
何峥好似才看到他急忙站起来行礼,欧阳玖按住他的肩膀止住他的动作朝他笑着说:“不必多礼。坐吧。”
何峥愣着,眼里只有他的一身玄衣,上面绣着隐隐流动的金色暗纹,是舒展的流线型。何峥稳了稳心神,再往上看,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眸子里。
璀璨的,似星辰一般,亮的何峥的心发颤。
这么一双眼睛,何峥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了。前生他死去的那几年里,他看着欧阳玖一日一日的憔悴委顿下去,目光失去明亮,风采尽失,手段日益狠辣无情。其实现在看来,眼前这个人,也不见得是外界所言的凶狠残暴,年少有为,手握重权,确是一派翩翩少年郎的风采。
“何大人?”欧阳见他久久不回应,似是走神,心里觉得有趣,不由出声。
“王爷,您快坐吧。我前日已经提交了辞呈,不日就应该通告与同僚了,我现在不是官老爷了。”何峥晃过神来,忙让欧阳玖坐下。
欧阳玖这才理了理衣服,不慌不忙的坐了。
“这是为何?听闻何大人也是有志之士,何以如此,莫不是受了委屈?”欧阳玖闻言,愣了下,心下不安。
“并没有什么大事。同僚都对我照顾有加,只是那日做了场梦,一梦黄粱,醒来竟然不知身在何处,云里雾里竟然觉得如有神谕召唤,令在下递交了辞呈。说来实在是有些荒谬了。”何峥垂下眼看着漂浮的茶水,淡定的说着一派胡言。
欧阳玖听完轻笑出声,目光灼灼,盯着何峥侧脸:“何大人这遭遇也是神奇,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说完,摇摇头,抚掌一笑。
何峥没有半点被识破的尴尬,抬头看着欧阳玖,自己也笑了。
那一瞬,犹如冰上春花开,层层叠叠泛起涟漪。
欧阳玖眸光闪烁,语气带着点肆意,又似是漫不经心的说到:“有没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
何峥正喝着茶,差点被呛到,随即瞪大眼睛看着欧阳玖。这口出轻佻的人是那位杀伐果断的王爷?
“咳咳,本王失言了。何大人别见怪。咳。”欧阳玖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正襟危坐起来。
何峥心里觉得有趣,面上却是淡淡的,带着笑意说:“确实没有人同在下讲过这些,王爷实在是第一人。不过这皮相多则二十年,少则十年,垂垂老去,如遇意外便是在一时半刻便毁去了。实在是难当谬赞。”
“哦?那阿峥看我长得如何?”欧阳玖突然凑上前来。
何峥手抖了一下,看着近在咫尺的如玉面容,茶杯差点掉到地上。他不动声色的紧紧贴在椅子背上,讪讪笑了下,垂下眼,手指摩挲着杯子上凸出的浅浅花纹,收敛着呼吸,却不敢抬眼去看欧阳玖。
欧阳玖盯着何峥长长的羽睫不安悄悄地颤动,搭在桌子上的手微微的动了下。
应该很好摸。
何峥一直没有出声,呼吸很平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左前胸好像跑进了一只鹿。
一只学会了跑,正在山间撒开蹄子乱跑的小鹿。
“王爷说笑了,在下不敢妄议。”何峥斟酌着。
欧阳玖轻轻笑了,从他身前挪开,又恢复了正人君子的样子,他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的说到:“阿峥,你...辞官以后不知道要去哪里?还会在京城的吧?”
“我恐怕不会在京城久待,父母年事已高,既然自己无法光宗耀祖,就回南方去陪父母颐养天年吧。”何峥看着远处。
上一世,父亲染上重病,垂危之际自己深陷党系之争,也没能来得及看上一眼,不久父亲就撒手人寰,母亲心有芥蒂,已然同他离了心。想来也是,自家最是重孝道,被利禄熏了心的儿子连爹最后一面也到不了病床前,母亲自是怨的。
欧阳玖闻言脸色微变,随即正色道:“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还想着同你讨论最新的策论,请教一番呢。”
“这个是自然,最近我还不会离开,有什么事王爷尽可以来找我。”何峥笑着说,心中却诧异这人什么时候对策论感兴趣了。
“你也不要叫我王爷了。叫我阿玖怎么样?”欧阳玖朝何峥眨了眨眼,说了一个让何峥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称呼。
隐藏在房梁上的暗卫一个没站稳,惊得差点从掉下来,心里默默的想着,这肯定不是我的主子。
“...”何峥摸了摸鼻子,莫名的感觉被调戏了。“不好。”断然拒绝。
“哈哈哈…”欧阳玖突然很开心的笑了。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清楚,平日里见到我,你不都躲得老远,今日这是?”欧阳玖又凑近何峥,呼吸可闻的距离,何峥有些紧张,低下头不去看他。
“我…”何峥吸了口气,伸手推开他。
“我只是突然发现你并不像世人口中的那样。”何峥低下头,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欧阳玖笑了:“市井之人多不过道听途说而已,哪有真相,人云亦云。你这么聪明的人也相信这些?”
何峥不由得一乐。
不经由查证就付出自己的信任,前世自己吃的亏还少吗?
刚待要说话,听到下面一阵大声喧哗,喝彩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