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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卷一 鬼画符之一 ...

  •   扬州府岑家,不折不扣的高门大户。以纺织贩卖布料起家,后来逐渐开始经营成衣铺子,如今岑家分号已开遍各地,颇受富贵人家追捧。这还不算什么,更让同行无比眼热的是,当今皇帝登基之后,不知怎的看上了岑家的织品,钦定其为御用织造,从此岑家算是达到了这一行当的巅峰。
      所以,当岑家出了某件怪案之后,便不得不劳动六合门走一趟了。

      命令是皇帝陛下亲自下达的,而六合门与朝廷本来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桐翦水自然推脱不得。
      当今圣上瑞景帝,当然也不是闲来没事非要插手一介商贾的案子,实在是这商贾身份不一般,御用织造,牵涉着方方面面的利益,若是案子处理不当,势必会招致后续数不清的麻烦。

      桐翦水带着洛泽上门。
      到了门童处,洛泽亮出了门派的腰牌。
      说是门童,论起年龄已是一个将近四十的中年人了,他吃惊于对面这位……少年的年轻,纵然他板着面孔不苟言笑,但无论怎么看,这张稚嫩的面孔也就才十五六岁的样子。若不是腰牌上“六合门”三字清清楚楚,门童还真不敢贸然进去通报。

      桐翦水二人被迎了进去。岑家很有一套待客之道,奉上的茶水点心无一不是精品。
      一直都在赶路的桐翦水倒还真有几分饿了,拣了一块云片糕,一边慢慢的吃着,一边等待岑家如今的家主,同时也是被卷入怪案的当事人——岑林凡。

      “叩!叩!”像是什么木棒敲击在地面的声音。
      桐翦水循着声音抬眼去看,她没能等来岑林凡,却等来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婆。
      先不论这个老太婆的年龄几何,其精神倒是极其灼烁,两名有几分年龄的丫鬟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她却不要二人搀扶,而是自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向前,方才桐翦水听到的敲击声,便是这个。老太婆行动之间,颇有几分盛气凌人。
      不用问,这定然是岑林凡的祖母,岑老夫人。

      老夫人打量着桐翦水,而桐翦水理也不理,继续慢条斯理吃着点心。
      而她带来的属下与自家主人完全就是一副德行,洛泽甚至都没有吃东西,双手放在膝头,板着腰杆端坐着,好似一具木雕。

      肚子垫的差不多了,桐翦水轻轻拍落了手上的残屑,极缓极慢的抬起了视线。
      两双眼睛对视,一双苍老,一双年轻,一双腐朽,一双美丽。要说它们之间有什么相同之处,唯有那份锐利,这两个女人都在审视对方,像是在衡量其够不够某这种资格。

      实在并非桐翦水不懂礼仪,她恰恰选定了一个最为适合的应对方式。
      可以料想,经过之前那位门童的通报,她与洛泽二人怕是已经被描述成了成事不足的女人与小孩。有了御用织造背景的岑家,实在并非一般的商贾,他们多半认为,发生在自家身上的案子,哪怕再微小,也值得衙门精锐尽出。哪怕她桐翦水是皇帝亲自指派而来,到了此地,首先面临的也将是一个下马威。
      下马威?很抱歉,桐翦水长到这么大,还从来不知道下马威是个什么玩意。

      岑老夫人可不单单只是一位富贵老人,能够在岑家做上当家主母,而且一做就是这么多年,首先必须具备的正是识人的本事。
      看了桐翦水几眼,岑老夫人已然在心中感慨——这女娃,漂亮的过了头。真不知有多少人会被她的外表迷惑,从而忽略了她骨子里的力量。六合门的名号,便是她这个深宅老妇人都如雷贯耳,也只有那些傻乎乎的下人才会将桐翦水看做一个徒有外表的女子。

      岑老夫人在桐翦水旁边的酸枝雕花椅上落座,保养还算得宜的脸上泛起一抹和蔼的笑容,“桐门主远道而来,辛苦了。”
      桐翦水暗笑,也就是说,审视衡量的环节已经过了。那么,她倒是也不反对配合一出敬老的戏码。“老夫人亲自出来,这可怎么敢当?”
      言外之意——岑林凡人呢?

      老太婆是个活到这把年纪的人精,如何听不懂。便说:“本该是我孙儿亲自迎接,只是有一批要送往大内的云锦出了一点小纰漏,他不得不亲自去处理。所以,老婆子只好自己出来。人老了,走得慢,希望桐门主不要怪罪。”
      每个人都话外有话,岑老夫人是说——自家孙子岑林凡去处理的乃是与皇帝相关的事务,桐翦水见不到,也怪不得别人。

      “是么?”桐翦水似笑非笑,既像是在体谅岑林凡的分-身乏术,也像是在讥讽这位胆小家主的避而不见。
      岑老夫人被笑的心头直发毛,也不好继续卖关子了,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老婆子来见桐门主,是有话说。其实,怪事最先发生,正是应在老婆子我的身上。”

      终于要开始讲正事了吗?桐翦水端起茶盏,用青花瓷的盖子一下一下撇着浮沫。
      也不知是此间主人的刻意安排,还是丫鬟的自作主张,为桐翦水奉上的竟然是一盏盖碗茶,这东西端在手中,即使她不紧不慢的做着小动作,也不会显得突兀。
      趁着这个功夫,桐翦水将老太婆方才说的那句话又回味了几遍。这也算是她领悟的道理之一,在某些情况下,别人刻意说的话,不能全信;反而是这些无意中吐露的词汇,更接近真实。
      老太婆方才说了“应”这个字眼,让人不由的想起了……报应。

      岑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桐门主想必也听说了,我家那个不孝子一直都不愿娶妻,说是没有遇到可心的姑娘,而这一拖就拖到了三十好几。直到一年多前在城东玉山寺遇上了吴家的敏姑娘,这才算是开了窍。只可惜那丫头生来体弱多病,身在玉山寺也是为了避开人烟养病的。我那不孝子一门心思都系在敏姑娘身上,想尽一切办法为她治病。也是天可怜见,如此磨了一年又半载,那丫头总算是痊愈了,吴家也允了这门亲事。”

      “听说过一些。”桐翦水也不隐瞒这一点,她前来此地的路上,早有衙门里的人给她送来了相关的消息。毕竟是皇上亲自过问的案件,实现能够调查的事项,衙门总是设法调查的一清二楚。
      不过,纸上那些没有什么情绪的字迹,与此刻听本人诉说起来,桐翦水的感触还是大有不同。
      岑老夫人数次用“丫头”两字来称呼吴敏,就像是在呼唤自己的亲孙女,仿佛当真对未过门的孙媳妇充满了怜爱之情。

      “要怪只能怪我这老婆子太心急,生怕这门亲事有什么闪失,前些日子便带着贴身丫鬟上了玉山寺烧香,请菩萨保佑让敏姑娘平平顺顺的嫁进我家。烧完香,按照习惯,也去求了一支签……”说到这里,岑老夫人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每一条皱纹里都仿佛塞满了恐惧。
      她哆哆嗦嗦的端起茶盏,灌了好大一口温热的茶水,才勉强控制住情绪。接下来的讲述里满是后悔:“求签也没有别的所图,想着敏姑娘是在玉山寺痊愈的,那里对她而言应该是个福地,所以就想求个吉利……”

      只可惜,吉利没能求成,反而,得到了那件……那件鬼东西!

      岑老夫人一把攥紧了自己的衣襟,呼吸不畅。深深的喘了好几口大气,又无力的摆了摆手,“老婆子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让丫鬟将它带回来。小环,把东西拿给桐门主过目。”
      听了吩咐,小环摘下挂在腰间的荷包,走上前来,端庄的步子证明她虽然名分上只是一名丫鬟,但也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应该是岑老夫人的贴身侍婢。
      其年龄看起来也有三十多岁,如果从幼时便侍奉在老夫人身边,过去这么多年,受到信任和重视也在情理之中。
      只可惜到了最后一步,完美的姿态还是出现裂痕,小环将荷包扔到茶几上,像是扔掉了一块烫手山芋,或者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桐翦水懒得计较她的态度,此刻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荷包上头——此案接触到的第一个证物。
      打开了软缎的荷包,露出里面一方丝帕包裹的东西,桐翦水只好继续,将那层层叠叠的丝绸挨个儿揭开。原本以为终于可以看见那东西的真容了,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一个黄纸的纸包——不错,正是庙里常用的用来抄写符咒经文的黄纸。
      对于这拆了一层还有一层仿佛没完没了的包装方式,桐翦水都有些无语了。但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倘若没有包的这般严密,小环那丫鬟未必敢将其带在身上。

      桐翦水拈起纸包,向此间主人递去询问的目光。
      岑老妇人当即意会,主动解释道:“玉山寺的卦签都是这样的,用黄纸密封。老婆子在玉山寺求签的次数也不算少,因此可以断定,无论是黄纸,还是纸包与卦签折叠的方式,都是玉山寺独有的。为了留下证据,老婆子便将这东西原封不动的带回来了。”
      必须要赞赏一句,这老太婆绝非常人。旁人若是得到那般可怕的东西,扔还来不及,她可倒好,还记得原样带回,只为了留下证据。从这一点小事上,这位岑老妇人的手段可见一斑。

      桐翦水留了一点指甲,尽管没有像那些豪门贵妇一般,指甲至少长达一寸,但留着这东西,对于习武之人已是了不得的累赘了。可是桐翦水似乎半分也不觉得这东西麻烦,经过精心呵护,她的指甲呈现出一种冰种玉片似的质感。
      这正好应了烨烽的那句评价,自家门主,对于美丽的喜好,远远超过了习武的兴趣。
      桐翦水的指甲轻轻一挑,纸包展开,露出了其下一抹骇人而不详的颜色——血红血红的。

      桐翦水天赋之一,有着常人难及的嗅觉,即便那纸上的“颜料”已经干涸,但她还是敏锐的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卦签被完全展开,铺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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