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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宋子邀嘴里嚼着一片玉藕桂糖糕,盯着祭酒请来的人在学堂门口造常青榜,看他们敲敲打打了一阵似乎觉得没意思,又进去继续骚扰李芳年,“李公子,外头的人是在做什么?”
      “造榜。”李芳年态度冷淡。
      “造来干什么的?”宋子邀也不怕这冷面神,一个劲儿不依不挠。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我怎么了呀?你不说我也知道,都是那些老朽木头脑袋,净读死书了。”宋子邀不屑地哼了一下,“我爹说了,中庸才是本道,你们就是老把那些框条当宝贝……”
      李芳年也不理他,由得他说,自顾自地写书帖。
      “宋子邀!”小孩儿被背后的清亮少年音吓得一个激灵。
      宋子邀无奈转过身看向少年,“见过沈公子。”
      “见过见过,宋哥儿要来跟我们一起斗蛐蛐吗?”来人正是镇阳军统领沈定南的嫡子,沈飞鸟。
      “不了,祭酒有话要跟我说。”自月前宋子邀无聊与学堂其他伙伴斗了几次蛐蛐都取胜,沈飞鸟就迷上了收集各种蛐蛐斗士来挑战宋子邀。只是宋子邀的斗蛐蛐技术都是父亲一手教下,看蛐蛐一看一个准,沈飞鸟那些所谓斗士,都是内行骗世家子弟,看着一时生猛,其实都是花架子。
      沈飞鸟似是觉得无趣,看李芳年无声翻一页书,想这书呆子定不会玩乐,更觉没意思,还想劝宋子邀逃了训话和自己斗蛐蛐去算了。
      就这么一转眼,沈飞鸟回过神来就发现宋子邀跑得没了人影,四周环顾不见他,又到别处去寻人了。
      宋子邀听脚步声远了,才从案底爬出来。整理好仪表,慢悠悠去见祭酒。
      再次目睹一切的李芳年:“……”

      宋子邀端坐在祭酒面前,问道:“祭酒找我是有我爹的消息了吗?”
      “这……有算是有,”祭酒咳了一声,“上次一役见龙将军取得胜利后,你娘来消息说你爹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打仗,可能近期都赶不回来了。”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小孩儿神色黯淡下去。
      “很快了,年关后吧。”祭酒心疼地摸摸宋子邀的头,“要是实在想你爹了,有什么话想说的也别忍着,写个信老夫替你寄出去。”
      “谢过先生。”宋子邀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李芳年捧着刚临摹好的字帖想拿来给祭酒看看,只是听完二人对话,正事也忘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去远方打仗左右不回来,这不就是大人常用来骗小孩儿的借口吗?宋子邀的父亲是不是已经……
      他想起亲生母亲早逝,家中子女众多,自己更是不得父亲重视的一个,这种看着别人热闹的感觉着实不好受,看着宋子邀失落的背影,李芳年也不管什么字帖了,下意识悄悄从背后跟了上去。
      宋子邀不高兴的情绪也就持续了一会儿,在走向凉亭的路上东一脚踢石子西一脚踹树叶地走得歪歪扭扭,最后走到路尽头,坐在了凉亭边椅子上,两条小短腿从缝里伸出去随意晃着。
      “你爹……”李芳年在凉亭外站了一阵,看着难得沉默的小孩儿,总觉得要做点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上前坐在宋子邀旁边了。
      “什么?”宋子邀一时没反应过来李芳年的意思。
      “我……”李芳年倏地想起自己是偷听,一时不知所措,“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你知道了呀?”宋子邀倒是没什么所谓,“听到就听到了,不是什么大事。”
      “你爹是不是已经……”李芳年讲到一半又止住话头,察觉这种话似乎不该由自己来说。
      “已经?”小孩皱眉,没弄懂李芳年想说什么,“他去谯阳打仗了,说是这次赢了就回来,你想见他吗?”
      “我见将军做什么。”李芳年噎住。
      “我爹是保家卫国的将军,”宋子邀看向平静无波的湖面,“大家奉他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但他对我来说,只是我爹,什么勤王啊卫国啊,我都不想懂。”
      “嗯。”李芳年安静听小孩儿说他父亲的事情,偶尔发出一声让他知道自己在听。
      宋子邀说着说着也觉得累,便停了下来趴在栏杆上吹着浅浅的春风睡着了。李芳年脱下外袍盖在他身上,自己摊开书帖用树枝沾水在地上摹了起来。
      宋子邀醒过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下课,身边人已经不见了,他打了个寒噤,搓搓双臂正想去找祭酒告假,路上就正好碰见了沈飞鸟。
      “宋哥儿你身体没事吧?”沈飞鸟抓抓后脑勺,“今日上午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下午就头疼了呢?还想找你去放纸鸢来着。”
      “我告假了?”
      “李芳年说你头疼下午课就不上了,”沈飞鸟回忆,“不愧是首席学生,他告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我请假都得找大夫要手书证明。你现下好点没?”
      “我先回房歇息去了,再见沈哥哥。”小孩儿一拱手撒腿就溜。

      李芳年为着自己心里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偶尔在看见宋子邀难得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就陪在他身边,多数时候二人都不说话,李芳年认认真真摹写书帖,仿佛身外无我。
      但更多时候,宋子邀身边都围着大大小小的孩子,他懂得很多新玩意儿,寻常世家子弟都没见识过,李芳年多少认出了其中一些只在书上见过的游戏,多是来自北疆和藏南。
      李芳年觉得很奇怪,但又不敢肯定,有一次问宋子邀,宋子邀也没编乱七八糟的理由哄他,只说是他爹出征时和本土人学来回家教他的。
      李芳年心下浮现出一位将军去和小孩子讨要游戏玩法,只为回家讨好儿子的画面,一时觉得有些羡慕。
      宋子邀心思澄明,看了李芳年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去拉他的衣袖,“李哥哥要不要来跟我玩摇色子?”
      “不要动手动脚,成何体统,”白衣少年把袖子拽回来抚平整,“尽是不入流的民间玩乐,丧人心智,你还是少和他们厮混。”
      “你这人好生没意思,”小孩儿不屑地扁扁嘴,“不过是讨个欢喜,大家又不是非要争输赢。”
      李芳年听他这么说,暗忖自己方才语气是不是太重了,但又拉不下脸去哄宋子邀。
      小孩儿心大,不一会儿就笑着跑开去池塘边和伙伴玩漂石子。李芳年收回在宋子邀身上的视线,捡起一本书在凉亭里静静看了起来。
      “宋哥儿我玉佩掉下水了。”李慎是大李芳年半月的姐姐,小姑娘此时正探头探脑往池塘里看去,小脸一皱,急得快哭了。
      “我看看能不能给你用树枝捞上来。”沈飞鸟用一根长的木条探了下,“水好像也不深,但是勾不上来呀。”
      宋子邀想了想,“我下去给慎姐儿捡。”
      “不行,你衣衫湿了要挨先生训的。”沈飞鸟不认同。
      “慎姐儿把玉佩弄丢了,她娘会打她的。”宋子邀已经开始脱鞋子了,“我顶多挨先生一顿骂,我娘不舍得打我。”
      “那你小心一点。”
      宋子邀把过长的袖子挽起来塞进腰带,弯腰去摸玉佩,池塘水浅,不多时就摸到了一块凉凉滑滑的石块,捡起来一看,果真就是李慎的玉佩。小孩儿先把玉佩递给李慎,自己手脚并用想爬上来,只是不料池塘边泥土松软,宋子邀一下子整个人都滑进了水中。
      “宋哥儿!”
      “宋哥儿落水啦!”
      孩子们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不远处凉亭的李芳年听见人说宋子邀落水,猛地站了起来,慌乱间不小心把茶水都打翻了。他急匆匆走到池塘边上,把人都推开,正打算脱鞋袜去把宋子邀带上来,就看见小孩儿自己从水里站了起来,还嘟囔着“这水好凉”。
      李芳年松了一口气,把宋子邀从水里抱了上来,素日不喜言笑的脸上现下一面怒容,他冷冷看向那群瑟瑟发抖的孩子,“谁让他下水的?”
      小孩子都不敢说话,大家都沉默地站在一边面面相觑。
      李芳年也不打算再说什么,抱着宋子邀回房里换了一身衣服。
      “我没事的呀。”宋子邀拍拍李芳年的头,“我冬天也能下水玩儿的。”
      少年冷着脸,不愿意开口和宋子邀说话。
      “我是下去帮慎姐儿捡玉佩的,”宋子邀尝试解释,“要是她把玉佩弄不见了,你爹会把她打一顿关起来的。”
      李芳年看了他一眼,叹气:“爹不会打她的,爹不打女儿。”
      宋子邀磨不过他,只得转移话题,“马上就是回家的日子了,你什么时候走?”
      “我不回去。”
      “为什么?”
      “不想回去。”李芳年似乎不愿意继续说这个话题。
      “那我留着陪你。”宋子邀眯眯笑。
      “不用回去陪你娘?”
      “和她的姐妹北游去了。”
      “哦。”李芳年不知如何接下去,只好不再说话。
      春寒料峭,窗外突然下起了绵绵细雨,宋子邀躺在床上,李芳年坐在床沿,偶尔轻轻翻动书页,宋子邀看着廊檐上积聚雨水又落下,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不多时,窗台上站满一群孩子,都伸着脑袋想往里看宋子邀有没有事,李芳年也没拦着或是把他们赶开,只把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噤声。
      李芳年垂眼看着身边小孩儿乖巧地占着一个地儿睡,你就是别人的太阳,我那点阴暗心思又怎么配得上,你是将军的嫡子,而我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十三子,就算我们一样得不到父母宠爱,我和你又如何比得。李芳年伸出手想去摸摸宋子邀的眉眼,悬了半晌,最后还是把手拿了回来。
      宋子邀醒来的时候入了夜,他挣扎醒过来发现李芳年还倚在床头睡着,手边的书还是翻开一半的样子,宋子邀坐起来也未下床,蜷在角落翻看李芳年那本忠义安行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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