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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鬼嫁新娘(十) ...

  •   这唱音方落,背对着正堂的胡之甾只转了个身,惊鸿一瞥而已,身边的少年已利落地撕下一小块挂梁垂落的红色布幔,抬手一扬,胡之甾的眼角闯进一方红,须臾光景,那红铺天盖地般落了下来。

      少年的动作干脆又漂亮,像是一个写意长镜头。

      胡之甾愣了一下:“弟弟?”

      少年沉默片刻,才慢慢回道:“要拜堂。”

      他声音平静,可细听竟透着几分极其微妙的僵硬,近似病态苍白的面孔沉静如水,可乌黑的瞳孔却也透出几分巴巴的小心翼翼来。

      少年道:“是不是太冒犯你了?”

      可诱惑太大,少年又忍不住在心里如此说服自己:抛头露面的新娘子会被鬼剥了脸皮,虽然打得过,但没必要节外生枝,是吧?

      于是少年藏起芝麻馅儿的良心,改了作态,一脸纯良、语气乖顺地哄着温柔好脾气的青年:“对不起。可是他们说,要拜堂。”

      胡之甾倒也不是计较,就是觉得自己似乎从头至尾都处于睁眼瞎状态,游戏参与感和体验感好像是差了点。但剧情任务要求这么走,胡之甾也不强求,更别说少年还用这般小心甚至带点讨好的语气和自己解释。

      胡之甾声音更温和了些:“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没关系。主要是你还小……”

      “大、大佬……”5号在后头哭唧唧打断两人交谈,胆战心惊道,“我们好像捅了鬼窝,这次一共来了七个鬼,哭了。”

      满堂之上,除了胸系红绸顶个骷髅头的主礼人,高堂主位坐了一对男女,眼眶空洞没了一对眼珠,嘴巴被红棉线缝着,耳朵被残忍地撕扯下,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像个提线的木偶一般坐姿端正;堂下两侧胡桃灯挂椅上坐着四个无头人,均手持带血利器,从衣裳可辨,有三人应该是之前死去的467号。

      那主礼人根本不等众人反应,无血肉的骷髅头大张着嘴,紧接着唱道:“一拜天地——”

      那堂下四人应声齐齐扭过身子,烛火映照铁刃的冷光,刀尖交叉着向他们探近一寸,冷冰冰地悬于众人头上。

      5号往胡之甾身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

      “这这这,这搞得啥,都最后一个密室了,就不能放过我们吗!”

      胡之甾看不见具体情况,只能追问:“怎么了?”

      3号一旁回答:“四鬼举刀,刀锋悬顶。情况不太妙。”

      “大佬你知道CP狂热粉吗?”5号补充,“现在就有种你们不拜堂,他们就要拿刀砍死我们的架势。就谁也不能阻止你们拜堂,你们必须立刻马上拜堂!”

      “逼人拜堂?有点蹊跷,”胡之甾沉吟着,“这是不是意味着,女鬼安之那位‘负心的情郎’,其实也是不愿意成这门婚事的?”

      便是这简短的几句交谈,那交错的长刀又近一寸,离众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像是悬于众人头上可见无声的倒计时,寒气逼人的刀锋以“索命”做威胁,寸寸逼近满含催促之意。

      5号哭丧着脸道:“要不大佬,你们先拜吧成不?这谁扛得住啊!反正早拜晚拜都得拜——”

      “纸笺写了什么?”

      5号“欸”了一声。胡之甾便再问:“刚才从木盒里取出的纸笺写了什么?”

      “在我这里。”3号把纸笺拿来细看了几遍,那字力透纸背,章法缭乱,素白纸上溅的鲜血无比刺目,满页纸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话,“我让他们都给你陪葬。安之,害你的人都得死。”

      3号念完纸笺上的内容,微皱眉头:“这话会是谁写的?”

      胡之甾将所有异常和线索都复盘整理了一遍,再次开口,十分肯定:“棺材里的人写的。”

      “谁?”
      “曹二郎。”

      与此同时,长刀以雷霆之钧的气势如同降罚一般,和胡之甾的话音同时落下。锋芒极冷,刀锋卷起浮游的风变成厉刃,无处不在,亦让人无处遁形。侵袭的刺痛感压迫出5号堪比男高音的惨叫,千钧一发之刻,一直立于胡之甾身侧的少年伸出冰凉的手指按着他的脖颈,只轻轻一压。

      胡之甾与他齐齐朝外拜了一拜。

      刀锋锵然而止,万籁俱寂,烈风都由此静了下来。骷髅主礼人那把非男非女、格外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平地而起,阴冷地唱道:“兴——二拜高堂——”

      5号还在傻愣地尖叫抱头鼠窜中,只见胡之甾半弯着腰,宽大的喜袍到腰间一束,与俊秀的少年并列一处,黑红交错,红色裙裾迤逦坠地,少年一手掌在胡之甾的颈后,一手绕过身前拉着红色袖袍下的那截冷如白玉的腕骨,巍峨立于血色之间。

      5号人傻了,直眼地看着少年慢条斯理地将胡之甾扶起,声色稳淡地低声询问:“还继续吗?”

      ——好像一瞬间,这少年气质就发生了一些诡异的变化。他明明还是那种略带自闭意味的清冷面孔,眼角眉梢却格除了那股子乖顺少年气,透出几分捉摸不透的邪性来。

      这、这别是鬼上身了吧?

      5号有心提醒胡之甾几句:“大、大佬……”

      才开了个头,就听胡之甾语速飞快地对少年说:“谢谢,继续。不过拖到最后时间再拉我拜。现在我长话短说,棺材里的是1号。”

      5号注意力立刻被带跑,马上换了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接话道:“你方才还说棺材里的是曹二郎??”

      “因为1号就是曹二郎。名单上一共十二个人,这场婚礼在场也应该是十二人,但来多七人加我们四个,剩下一人去哪了?”

      “你是说……”

      “棺材,”胡之甾道,“只有棺材能藏一个人。”

      3号凝眉,目光落在眼前两口一模一样的楠木棺材上,轻声:“就是说,两口棺材里有一口藏了‘曹二郎’,一口没有。如果我们开的棺藏有‘曹二郎’的话,意味着我们开的是死棺。因为‘曹二郎’的目标是让所有人陪葬。这也是1号的任务?!”

      “不全是。他的任务不是‘所有人陪葬’,只是‘我们陪葬’。”

      “喀——”

      悬空的利刃又再次下降,岌岌可危地挨着众人发顶,5号悲催地探低身体,哀嚎:“难道打工鬼也有打工魂吗?这也太敬业了,好歹之前一起同过甘共过苦,关键时刻给兄弟姐妹们放点水怎么了?”

      时间紧迫,胡之甾闻言只笑了下,便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分组明面是四比八,其实是五比七,我们两组是对立关系。”

      3号沉眉:“人数有差距,所以为了平衡难度,1号其实是另一组的人。”

      “卧槽!让我捋捋,意思就是说,就是说1号那混蛋一开始就是故意催促我们,引导我们选择新娘,他藏的线索是孤娘牌位的线索,目的就是引我们入最后合葬这一关,房梁七颗棺材钉的极凶风水局,合着是给我们七个人留的?”

      5号一口气说完后,义愤填膺、破口大骂:“夺笋啊,这也太不是人了吧!!”

      “不到最后一步,都不是死局。”胡之甾尚能淡定宽慰大家,“只要能够选对空棺,就可以顺利出去。”

      说的也是。5号便也跟着苦哈哈地自我安慰道:“他们组五个人,现在就留了1号1个。我们这边活了4个,两相一对比,1号也没讨到什么好,这么一想,我心里恶毒地好过了些。”

      然而这个“好过”也并不好过,“喀拉”一声,长刃再次以摧枯拉朽之势破空,刀风极近,这一次直接割裂了5号和3号的头发,甚至于个子较高的5号脸上已经出现细细的血痕。

      疼痛感使5号再次鬼哭狼嚎起来:“兄弟!兄弟!快!拜啊!您俩拜啊!”

      那少年于刀风利刃下,却一派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地掐着最极限的时间,在刀锋斩下的瞬间,不紧不慢地按着胡之甾往高堂一拜。

      霎时弥漫的血色开始翻涌,房梁上的棺材钉咔咔响着似在蠢蠢欲动。这封闭的喜堂不知从何而来无名的风,吹起胡之甾层叠散开的红色裙裾,拂开少年给他盖上的布幔影影约约的一角。胡之甾就着这一瞬间的空隙,瞥见少年姿容无双的脸上施然笑意。

      如冬雪消霁,春风带了一点细细的香,慵懒的猫趴在古朴的墙沿上甩着尾巴,有蝶过,它于是伸爪扒了一下。

      “兴——”
      “夫——夫——对——拜——”

      这一下,饶是如此诡异恐怖的场景,众人都忍不住心里吐槽下这鬼倒还挺潮?

      烛火通明的喜堂在“拜”字落下后,霎时全暗了下来,只燃了一对堂前龙凤喜烛,光线幽暗,泛着冷光的刀锋就此在黑暗里蛰伏,可胁迫感依旧无处不在。似乎下一瞬,最后的审判降罚便将无坚不摧,毫不留情地将刀下几人剁成肉糜。

      紧接而起的,是咿咿呀呀变了调的凄切哀乐和堂上群鬼似哭似笑地叫着“拜”字。

      “大、大佬,接下来怎么办?可不能等到‘送入洞房’,这一送那就是送命啊!”5号分外焦虑着急,忍不住催促道,“二选一选哪个?选左选右?不如赌一把,随便选一个开了吧!要杀要剐是死是活,好歹哭过笑过选过拼过一起并肩作战过……”

      胡之甾从惊鸿一瞥间回神。

      “不慌,”胡之甾道,“想想,我们再想想。”

      从最开始,“鬼嫁新娘”本里先是闺房,再到长廊,再到石道,最后在喜堂。元素分别是喜丧曲调、黑红轿子、红白灯笼、哭笑纸人……

      胡之甾思忖间,3号问:“男左女右管不管用?会不会‘曹二郎’在左,我们就选右?”

      “不可能这么简单吧……”5号愁眉苦脸,娃娃脸上堆满了刀刻的血痕,他带着满脸血唉声叹气道,“真要整男左女右这么简单,还不如直接试试呢。”

      等等,胡之甾心下一动:左右?

      “你们还记得石道景象吗?黑红轿子、红白灯笼、哭笑纸人那里,我记得你们和我说过,右边纸人全是笑脸哭唱,左边纸人全是哭脸笑唱?”

      3号不明所以,但也仔细回忆:“是啊,怎么?”

      “那你还记得黑红轿子,谁左谁右?红白灯笼,第一盏是红还是白?”

      “这个我记得我记得!”5号表示这题他会,参与道,“黑左红右,第一盏是白。”

      “那就没错了,”胡之甾捋了一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进行确认,“梁上七钉,下方对准的是不是左边棺材?”

      方才查看时5号并未特意留意过方位,现在利刃悬空,5号也没有办法上凳确认,只能凭借记忆模糊回答道:“好像是,大佬怎么说!开哪个棺?”

      “擦——”

      刀锋此时狠狠落下!满堂鬼整齐划一地大喝一声:“拜!!”

      这声音阴冷至极,却洪亮如山海倾覆,悬空四刀化作千万利刃,落如刀雨似要将人千刀万剐、片片凌迟。

      “右!”胡之甾飞快叫道,“开右棺!”

      5号与3号就地打滚,也来不及再问解释,直接滚到右边棺材,3号忍着痛将钥匙直直捅入锁孔。

      而少年已与胡之甾面对面站着,极其默契地齐齐拜下第三拜!

      霎时刀雨停滞,主礼人尖利的声音于众鬼嚎叫中再唱:“礼成!送入洞房!”

      3号于此时不负众望地将锁打开,与5号齐力将棺材盖狠狠往外推开。

      “空棺!”3号惊喜地连连叫道,“是空棺!下面有风,是出口,你们快来!”

      3号毫不迟疑,说完便率先跳入空棺中。那棺似无底,只一瞬3号的身影便消失在狭窄的棺内。5号见状心下大喜,撇头朝胡之甾两人催促大喊:“你们快过来啊!”

      咚!咚!咚——

      另一边的棺材轰然一声炸开,巨大的爆裂声炸得众人耳边一阵轰鸣。几乎是在轰鸣声响彻的刹那,5号身体先于脑袋做了反应,他手脚并用地爬上棺材狼狈跳下,边跳边转头,这一转头,5号就看见悬梁的七颗棺材钉如流星般朝胡之甾两人坠下。

      所有事情几乎发生在同一瞬间,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突如其来。

      1号‘曹二郎’从棺中一跃而出,伸手紧紧攥住胡之甾的脚腕想要把他拖入棺下,而坠落的棺材钉近在咫尺,将从胡之甾和少年头颅骨上开凿穿透。

      便是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破空,少年左手修长如玉的指节执着一根近三米长的青金骨链,像是一条有生命的长蛇一般疾速划过,链尾带着锋利冷锐的骨刀毫不留情地圈住1号的手腕,只是在须臾之间,便将1号的手绞成粉碎。

      那骨链毫不留恋那落在地上的断腕,下一刻就直扑1号腰际圈了几圈,那骨刀割得1号腹间鲜血淋漓,疼痛让他痛苦地哀嚎起来,紧接着就被往后一拽,在地上横拖好几米,然后鞭尾吊高一摔,他的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重重飞出,狠狠砸落在窗上。

      与此同时,少年的右手执着伞柄,单指利落地弹开柄上机括,宽大伞面应声撑开,斜探去将胡之甾完整地纳入遮挡,那下坠的棺材钉悉数砸落在坚固的伞面上,伞沿七挂铜铃铮然一响。

      “铛!”

      胡之甾正欲扯下盖头,少年探手以不可抗拒的力度按了一下那红色布幔一角,然后他用着极其温柔的力道牵着胡之甾的手往前走了几步,步伐不急不徐,从容不迫,但那伞沿铜铃却与步伐毫不相称地怪异叮铃作响起来,雀跃又轻快。

      胡之甾微皱眉头,唤了一声:“等等,你——”

      “崽崽。”

      少年温和叫了一声胡之甾的小名,却未再说一字,忽地将他往空棺里轻轻推去。

      胡之甾猝不及防之下,竟直直坠入棺内。

      在落棺那一瞬间,胡之甾盖面的红幔飘扬而下,他面向少年向下无止境地坠去,借着龙凤喜烛幽暗的光,于翻飞的大红裙角边,他看见少年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右手撑着一把奇特的挂铃黑伞,静静站在棺前,微笑着注视他。

      遗世而独立,干净且澄澈,却又仿佛历经巨变沧桑。

      随后黑暗汹涌而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鬼嫁新娘(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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