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只想捂紧马甲[仙侠]》藻白珩

113、聆渊楼主秋知返[一更]

　　三个关键的姓名。一封破碎的符信。

　　长年无主在位，旭月宫的一切饱受蚕食鲸吞，昔日连手之冥道宰辅一系，亦早已烟消云散──朗漉本该是个当受挟制的少宫主。

　　年少而锋芒毕露，除了一个在过往权力斗争中落败的旭月宫，朗漉的身后再无他者，哪怕锋芒再盛，这锋芒亦只能使他欲加孤立无援。

　　一个能够役使北辰旭月大阵的旭月宫继承人，为神阵之钥，眼见将来，更能左右北境未来的局势，乃至于影响神州大地的变局。

　　这无异于一个至高的神器。

　　即便神魂庆宿着实是令人忌惮的强者，但委身于神阵之中的神魂，若神阵之主受人箝制，总归只能成为他人的手中之刃。

　　当朗漉的姓名浮现在江湖之中，毫无意外地成为诸多势力，想先将之掌控的对象。

　　一场天海悬之战。

　　多方势力邀战，以切磋之名，设局要挟，欲要迫使他缚上人柱之约，从此让旭月宫，乃至于旭月大阵皆受制于人。

　　各自心怀鬼胎的一战，那一日朗漉孤身赴约，天海悬之外，明暗之间，赌局广开──押他败落于谁手。押他是死。押他是生。

　　不料，却让一脸云淡风轻的旭月宫少宫主给反将一军。

　　──那一战的终末，有命出天海悬者，再不敢言。

　　从此，北辰旭月宫再成一方令人顾忌，不敢进犯的势力。

　　旭月宫主肃清内外，手段有如雷霆，乍一看霸道无端，处处过于急躁，却是在天海悬一战后，终于让人见识到他布局深远。

　　竟是无有纰漏。

　　他要讨回的仇，一个不落。

　　哪怕，此仇是在流有同源之血者的手中。

　　彼年，承继宫主之位的朗漉，成为受到神魂庆宿的认可，彻底将旭月宫掌握在手中的少宫主，也就此掀开了北辰之境中，一场与封狼关针锋相对的局面。

　　一次次从神魂消磨破碎的彼岸边重回，他明白自己是强撑着的。从死去又活过来的那一天起，之后所见的每一个日与月，不过是走向终点的一步，接着下一步。

　　──“唯愿，偿尽恩仇。旦死无悔，生死无绊。”他曾言。

　　朗漉能衡量一切，算计一切，更是毫无犹豫地，将己身性命放在最危险的一端。他不惜命，只为让自己一身命血，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他的心里有恩。

　　他的心里有仇。

　　──曾经能牵动他心绪的人，早已封了尘。

　　如此，冷凉至这般，竟也能算是一心透彻如镜。

　　朗漉抽丝剥茧，步步逼近，只为寻得真相，然而一个煌火落下之夜，一个拦下攻击的冲动，他将那个人接入怀中──仅仅一双眼眸，一个眼神。

　　朗漉凉透的血，重新有了温度。

　　不是镜花水月，不是泡沫幻影，他确确实实地还存在于这个人世之中。全盘算计，刨根究柢，所有的一切，重回原点，为了眼前之人，他都可以全数舍弃，毫不在乎。

　　──“你悔么？”神魂庆宿曾问。

　　朗漉敛眸，并未言语──然而，游走于阵主神识的神魂庆宿，又如何不明白？

　　这一次。他想活下去。

　　他必须活下去。

　　。

　　九幽司命的医者受到传唤，在朗漉状态稳定后，已动身赴往界境御者庇护的临时据地，此时房内除了戚珣别无一人。

　　窗外，一阵落雪从树梢滑落的声音传入耳中。

　　受到昨夜般若寺的战斗影响，逸城今早封闭三处城门，管制森严，大城之中不若往常热闹，多了几分压抑的气氛。

　　当清晨的微光照入房内，朗漉睁开双眸，开口问道：“……戚珣，你为什么要帮我？”孩童的嗓音脆生生的。

　　戚珣看向朗漉。

　　仍旧是一副孩童模样的朗漉，穿着医者给换上的合身朴素白袍，才退了烧不久，这一恢复过意识，戚珣只觉得他的问题没头没脑地……

　　戚珣皱眉道：“你说什么？你忘记了？我昨晚答应他了，会待在这里。”

　　朗漉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随着内府境界之中，碎开的面具镜花颜缓缓修复而起，一夜里，过往的记忆如书页翻面，天海悬中，他不能败下的一战，霎时历历在目。

　　朗漉本是孤身，一人。

　　而在他击败最后一人，兀自倒下之后，却见赶来的戚珣，一言不发地将他从血池之中带了出来，直到离开天海悬后，才开口说话。

　　而一开口即是喋喋不休地痛骂。

　　戚珣那时候说的话，朗漉大多不记得，或许伤得太重，或许失血过多，神魂混沌，但有一句话，他却是听明白了，也始终记得……

　　──“小主要我护送你回辰州，难道就是想看你在这之后，一次又一次寻死么？”

　　──“我没有。”朗漉在心里反驳。

　　他或许犯险，他或许不惜命，但并非寻死。至少在那时的朗漉心中，这一条命在偿尽恩仇之前，他是绝对会保住的。

　　朗漉道：“……我明白了。”

　　戚珣困惑地道：“你又明白什么了？”

　　只见，朗漉有些傻愣地坐起身，试图爬下床，脚步虚浮，一个晕眩便险些跌在地上，让戚珣给拉住了领子：“你这样还想上哪儿去？”

　　“般若寺。”朗漉摇了摇头，如实说道。一旁，小芒兽黎星抖了抖圆圆的豹耳，在朗漉脚边蹭了蹭，又仰头看向他。

　　见状，戚珣将朗漉放回床上，让他坐在床边，又将小芒兽提起来放在他脚上，道：“你想去做什么？凭你这个模样，一个小孩儿？帮倒忙？”

　　朗漉道：“我……。”

　　忽地，朗漉的内府识海之中，半敛着眼眸，端坐着的神魂之前，一只青绿的鬼面玉符乍然而现，细不可察的鸣动间，符痕毁损的玉符之上，闪烁过微光……

　　──“然，我今无他法后继，故将此物一分为二，并将引路玉符一分为三。”

　　破碎的玉符之中，昔人留下的言语至今未解。

　　……多年来寻而不得，竟在此时此地出现鸣动？

　　。

　　狱雪认得眼前这人。

　　聆渊楼楼主──界境御者，秋知返。

　　聆渊楼曾为冥道嵚岩宰辅之耳目，曾经，身为聆渊楼下一任楼主的秋知返，时常与二哥狱清雨共同行动，不时出入于宰辅府。

　　对于年幼的狱雪而言，可说是外人之中，少数已是相当熟悉的面孔。

　　眼前秋知返身着一袭水绿长袍，容颜俊秀，一双眼眸细长，唇角带着张扬的笑意。黑发浅落于肩，羽毛似的发丝收拢着面颊，后发上系着翠玉八环扣，环扣末端两道满绣符纹的银灰飘带，直落后腰。

　　看上去与狱雪过往的印象，并无太多改变。

　　北星不知聆渊楼──聆取深渊，谛听天歌。现为侍奉于朝廷之情报机关。

　　二哥狱清雨与秋知返一同出入府中之际，往往行色匆忙，狱雪在记忆中搜罗一通，却发现见面多回，竟是连一句客套话也并未说过，如此想来，二哥似乎有意让他回避与秋知返接触？

　　狱雪虽对于秋知返有所印象，但也仅止于外貌。

　　冥道宰辅一系业已是几近根除，鬼云州暗鬼阵牙对于神州之上的众多势力，约束之力衰退，早已是远不及过往，他黑琥珀横空出世，横扫十二大门派，亦是留有恫吓之意。

　　靖和君之举，牵动势力无数。

　　用邪器封匣为饵，仅是其中一计，深埋汹流暗涌浮上台面，眼下一时之间，越是不可置信的风平浪静，越是让人不敢低估欲将袭来之风雨。

　　朝廷默许众多势力斗争谋夺邪器。

　　其意在取得邪器，妄图从中一探仙道契机，然而又何于止？失去冥道宰辅此一枢纽周旋，朝廷与鬼云州之间，还能维持多久状似安稳的局面？

　　天魔封尽一战，运转天阵、地阵、海脉，施以锁界之链，封界神劫大印有一，是为神州大印。

　　副印分为三大印──

　　其一、“仙道·神州小印”。

　　其一、“人道·大道珪璋”。

　　其一、“冥道·嵚岩宰府印”。

　　而后仙常、人常、冥常，三常化为三道活锁，铸为苍穹神劫大封。众族立下之封尽大约，自此仙道封锁，再无魔迹，天下得以安于一隅。

　　如今，人族崛起坐拥皇君之位，对于多数众族生者而言，天魔血洗，已是遥远模糊。

　　这一切在初次离开鬼云州，重新踏上神州之前，狱雪已明白。

　　天祺二十七年──人皇大道珪璋被窃，至今下落不明。

　　元观十五年──朝廷命冥道宰辅交出嵚岩宰府印与十三邪器，未果，狱氏以谋反之名，遭诛九族，满门消失于世，宰辅印至今亦未寻得。

　　而今，君上怕是已不想，再将这一切的平衡与安稳再放在眼里，是对于力量与长生不朽的渴望，亦是在失落了大道珪璋与嵚岩宰府印后，对于持有神州小印的鬼云州，过于猜忌，只欲想除之。

　　听命于朝廷的聆渊楼楼主出现于此，狱雪并不过于意外。

　　狱雪浓紫色的眼眸中凝望这一切，这即是这神州之上暴风雨的一角。

　　……为何心中，却是隐隐发痛？

　　狱雪暗中潜伏着，凝敛着灵力，探向邪器封匣。眼角余光中，看见秋知返信手展开折扇，他忽地明了，心中的疼痛为何而来──若是狱清雨还活着。

　　……若是二哥还活着。

　　不知自己，是否已经长得比他还高挑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