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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80] 六六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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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
就好好的一个转头看到绍安那张可怕的脸,哪怕是陆六六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还看了他臭脸这么些年的都难免当下又是一阵恶寒。
“……大大大师兄,你别这么笑,你每回这么笑我就起鸡皮疙瘩。”
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那之后的一连好几天,陆六六是不是都会被这可怕的表情冲击到,弄得她每天早上出门衣服都都多穿了一件。她百思不得其解,从落霞村回来以后绍安就这么神经,终于是彻底变、态了吗?
本着打不过变、态就躲起的原则,陆六六这几天不是钻厨房就是出门采买,休息的时候就跟着小当家满山疯跑去找野生的食材。
数着日子就到了阿贝师傅回来的日子,原以为又是一段无惊无险的平凡日常,但偏巧着在她回来之前,不出意外地还是出了意外。
起因是在菊下楼正常营业的午餐时间,正是大家最忙的时候,大堂包厢均是座无虚席。就在这时,有桌子顾客突然大力地拍打桌子,嚷嚷着要见老板,那是四个人高马大的壮汉,为首的那个手里还提着个死蟑螂,说是刚从盘子里吃出来的,骂骂咧咧还踹桌蹬椅,气焰嚣张至极,把离得最近的一圈客人全部吓走了。
食品安全可是大忌,这年头没有摄像头,全凭顾客一张嘴,是黑是白都能说。负责记账的刘珂玲和厨房大师傅顺信都一前一后赶了过来,还一把拉住了正要冲上前的小当家——他今天在店里帮忙跑堂,所以目睹了全程。珂玲捂住弟弟的嘴,生怕小孩子胡乱说话,另一边好声好气地安抚顾客连声抱歉,希望他能借一步说话,不要影响其他人用餐。
那桌四五个壮汉并不是好说话的主,嗓门超大地只说是在菊下楼吃出了虫子,必须要给个说法。可任凭珂玲跟顺信怎么给说法,他们都不为所动,像没听见似的不停重复那些难听的话,甚至拎着蟑螂跑到其他还没走的食客桌边,快贴到人脸上地说要大家评评理,又问怎么还敢在菊下楼吃饭。
这么几套组合拳下来,本来脾气就急躁的顺信已经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地嗓门大了起来。这正中对方下怀,没几句就开始动手推搡了起来,声响大得都把街上走过的路人引了过来。
眼看着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刘珂玲顾不得捂住小当家了,连忙上去拉住顺信,但那边刚顾上,这边小当家大叫一声就俯身冲了上去,出其不意地给了为首的闹事男人一个头槌。
等陆六六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菊下楼已经被闹得人仰马翻,她都不用多问就在围观群众的三两句对话中听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二话不说就回了厨房,提溜上两个锅盖三两步跳上了板凳,以弥补她孩子的身高弱势。
好了,下面是场面话环节。
“菊下楼经营了那么多年,是在街坊们看着一步步走现在的,凭的是一颗求真务实的心和阿贝师傅一年年积攒下的人品与声誉!如果是我们的问题,我们绝不推脱!”
陆六六拱了拱手,说得义正言辞,继而又把话头引到那几人身上。
“但也请几位稍安勿躁,凡是讲个真凭实据,我看您手中这从小炒肉出来的虫子虽然油润透亮,长得倒是全须全尾、完完整整的,确实非常考验我们大厨的功底,不如去衙门也让县令大人分辨一二。只是菊下楼可是国营的饭店,吃的是皇粮,怕是没个结果也不好交代,可能会耽误各位今晚回家吃饭,也请做个准备才好。”
她说罢,又看向了周围的其他客人。
“诸位若有空也欢迎一道前去,要是恰好有哪位看到了些什么,正好可以丰富些谈话趣味。”
这话一说,为首的男人肉眼可见的心虚了一下,拎着虫子的手都低了又低。但想想又觉得不符,正要再度发难就被坐在他后头的一桌客人堵住了嘴。
“我们刚看到了!什么吃出来的虫子!就是这家伙从身上摸出来放盘子里!”
“等等……这几个家伙不是城西阿四那伙人吗?前几天才放出来。”
“好哇,这是来讹钱了!”
原本就心虚的几人眼见情况不对,察觉这买卖是做不成了,还有可能再牢子进去一趟。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有了决断,立刻把手里的虫子丢到地上拿脚踩碎了,梗着脖子高喊几声“你们等着”就灰溜溜地跑了。
一场闹剧告一段落。
刘珂玲跟陆六六对了下眼神,立刻心领神会顺势安抚了其他客人说了抱歉,每桌再送一份点心做了赔礼道歉,围观的人这才慢慢散去。顺信刚才一口气没上来,被几个徒弟拖着先去后头歇一会儿。
陆六六瞧见还在气鼓鼓的小当家,敲了下他的后脑勺催促他还不快去帮姐姐上点心,他才应声去了厨房。走了三步又回过了头,冲她说了抱歉又快了几步跑进了厨房。
毕竟是个孩子,还是有点拗劲儿在身上。
陆六六挠了挠头,正好瞥见了人群之外正要离开的某人背影。
……是绍安。
原来他一直都在。
她有些不好的怀疑,但她希望那不是真的。
但有些事儿,确实就是真的,那也无法掩盖和隐藏。
这场风波之后,阿贝师傅回来了,她自然听说了这场闹剧。
顺信被气得不轻,知道了闹事的人是谁,他就牟足了劲要弄明白,不然谁都无法保证会不会换批人再来一次。这一番打听下,真被他问到了,说是一个长发男人花钱让他们干的。听了这话,原准备把这事儿刨根究底的顺信,一下子没了主意,有些发蒙的打发了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贝眼见他连着几日心神不宁,追问之下得知了这件事。
“我……我知道绍安一直不服气,我也知道自己其实没有他有天赋,但是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顺信很难受,心里堵了好几天的话,终于在阿贝面前说了出来。
阿贝闻言叹了口气,待到夜深之后,她特意去了厨房。
她知道,这个时候绍安一定还在练习。
她也知道,能让顺信问出他是幕后之人,就说明他一开始也没想瞒着。
如阿贝所料,绍安正在练习颠勺,日复一日没有落下任何一个基本功。他看了眼来人,猜到自己这位仙女师傅早晚回来找他,没有停下颠勺动作,只是带了几分嘲讽地说了句“师傅你来了啊”。
两人的对话没有铺垫和寒暄,阿贝开门见山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绍安冷笑一声,将爆炒完成的菜装盘,不耽误手上的活儿:“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就你委以重任的顺信大厨,连这种小事都不能应对,连阿福那种小鬼都比他强。他有什么资格做接手菊下楼的厨房?”
阿贝微蹙眉头,没有接话。
他刷锅倒水,又起了一锅热油,燃起的火焰照亮他暗色的眸子。
他嗤笑出声,斩金截铁地告诉阿贝:“师傅,你看错人了。”
似乎是想等阿贝露出难过懊恼的表情,期待她承认自己的识人不清。
但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只有热油火烧的声响,伴随长时间的沉默。
绍安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阿贝看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让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可笑之人。
“绍安,我没有看错人。”
“…………………………”
这就是阿贝所有的回答。
绍安收敛了笑容,睁大眼睛紧缩瞳孔,起初的僵硬慢慢被尊严践踏的羞耻和愤怒取代。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用这种该死的眼神宣判他的一切!!!!
什么叫做没看错人?!!!是没看错顺信?!!还是没看错他绍安?!!!
“我真不明白!我明明已经将你的厨艺全部学会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把菊下楼的厨房交给我!宁可选择那个又蠢又没本事的家伙?!!!”
“我从七岁就跟你在菊下楼学艺,这几年我没有一刻松懈过!!!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阿贝——!!!!!”
“还是说!你发现我其实早就有了超过你的厨艺……所以你忌惮我,害怕我……是了,这就是实情吧?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你会选择顺信了!”
绍安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激动……完全忘记了手边的热锅和整缸刚补足的油。
情绪激动之下,绍安一把推倒了阿贝,结果挥出去的手正好撞翻滚烫的油锅。火星跟热油随着铁锅的一声哐当到处飞溅,打翻了油缸,因为离得过近,滚烫的油点子都崩进了他的眼睛,瞬间点燃的大火更是一下子点燃了他的衣服和长发。
伴随一声惨叫,绍安整个人都被大火包围了。
“啊啊啊啊啊——!!!!!!!”
“绍安……绍安……!!来人啊——!!!快来人!!!”
在阿贝的惊呼声中,菊下楼的其他人匆忙赶到,看到的眼下这幕立刻手忙脚乱地提了最近的水往他身上浇了过去。好在速度快水源近,绍安身上的火很快被浇灭了,但半身粘着布料发丝大片焦黑,混着烧伤的血肉,只得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陆六六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已经严重烧伤的男人,他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牙关咬得死死的,头发被燎了大半,脸上被大火熏黑,一只眼睛贴了块白布在不断渗血,另一只眼睛依然蹬得老大,满是狠厉的精光。
他紧紧握着拳头,大夫跟两个打下手的学徒正在不断替他分离烧焦的衣料和皮肤,每一下都带着血水下淌,光是看到这一幕就能想象这得有多痛。
与绍安对视的一瞬间,陆六六被惊得后退了半步。
那股恨意……令人生畏……
但她很快收住了畏惧,更多的心痛跟怜悯。但这种眼神不能被看出来,骄傲如绍安,要是让他看到了这份怜悯,那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她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帮他什么,想了想她还是顶着那个可怕的眼神,向他走近了几步来到床前,两手一起握住了他没受灼伤的左手,在他手里塞了一颗梅子糖。
这是小当家在门外给她的,他还小被拦在了屋外,不知道自己能帮大师兄做些什么。最后只得掏出最喜欢的糖果,拜托陆六六送进去给绍安。他每次不小心弄伤自己的时候,妈妈总会给自己吃一颗糖,他一下子就会好很多,痛痛就飞飞了。
但这样哄孩子的把戏当然入不了绍安的眼里。
没等她开口,他张了张嘴巴,只对陆六六说了一个字。
“……滚。”
“…………”
直到看人离开了,他才闭上了眼睛,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要晕死过去。但他狠狠捏紧了拳头,里头是那颗小小的糖果,就像是为了转移痛苦和注意力一样。
再捏紧一点……再捏紧一点……
他要保持清醒着。
他要把这一刻的痛苦牢牢记住。
然后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阿贝……
菊下楼……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体会到我今天所承受的绝望和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