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少侠请跟我走》夜度孤云

51、“送”君千里终须别

　　雁回镇不大，巷子却不少。民居如繁星般随意错落在镇中，居民、游商在一片灰墙灰瓦间游荡穿梭。

　　楚夕出了程家，本打算一路向北出城，可奈何冷暮云在身后步步紧逼，自己又受了伤，若沿着大道一路北去，恐怕没跑几步就得被逮到。无奈之下，楚夕只好忍了痛，在屋顶与小巷间辗转，只希望尽快甩掉冷暮云。

　　冷暮云见楚夕跃上房檐，便也提气腾空。一脚踏上瓦片，瓦片竟无半分松动。抬头见楚夕快跑两步，纵身一跃，人便跳到了另一处民居房顶，引得屋中妇女尖声大叫。冷暮云瞅准楚夕方向，运了轻功，一路追上。脚下所踩之处，青灰色的瓦片被鲜血染得暗红。

　　楚夕边跑着，不时回头看向冷暮云。只见冷暮云横眉立目、一脸杀气，直直冲自己而来。不论自己如何变幻路线，冷暮云都能第一时间跟上，始终与他保持几丈远，不曾落后。
　　楚夕心中苦涩，却又无可奈何。自作自受，原就怨不了别人。手臂的疼痛绵绵不绝，慌忙逃跑间又难以避免颠簸，根本无法集中内力去使出那手水上漂。若非如此，恐怕十个冷暮云也追不上楚夕。眼看这么跑下去不是办法，楚夕突然脚下用力，直接向下方的小巷跳去。

　　正所谓祸不单行，楚夕这一跳太过匆忙，压根没看清房檐下到底是何物。两脚离开房檐，楚夕才堪堪见到身下一个包子摊，正冒着股股热气。
　　下一瞬，只听“砰”一声巨响，整个包子摊被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砸得稀碎，四周百姓尖叫着散去，就连那卖包子的小贩也舍弃了摊位，吓得转眼没了人影。
　　楚夕蜷缩在满地木屑中，疼得龇牙咧嘴。若在平日，以楚夕的功夫，在空中转身避开可谓小菜一碟。可现下右臂的疼痛连带腰间无力，原本一个完美的转身只做到了三成，是以凌空砸下。虽没让右肩着地，但细小的木屑斜插在伤口里，也无异于撒盐。

　　纵使眼前昏花，楚夕仍不敢逗留，踉跄着起身，磕磕绊绊地跑向一条狭窄悠长的小巷。待冷暮云两脚踏上这满地碎片时，却不见了楚夕的身影。

　　包子摊所在的位置，恰好是一个三岔路口。三条羊肠小道通往镇子的三个方向，一旦走错，便再也无可能追得回。

　　不知为何，地上的点点血迹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冷暮云的直觉告诉他，楚夕一定没走远。
　　他站在路口中央，眼神在三条小巷间逡巡。因为方才的混乱，这附近早已没了人影，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屏息凝神间，忽听得东北角不远处，“咣哴”一阵闷响。冷暮云习武十余年，听音辨位的本事还是有的。定了定神，瞅准一堵灰墙，轻巧地纵身一跃，跃入墙内。

　　这是一户人家的后院，黄土夯的地，大抵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此时此刻，整个院子静悄悄的，也不知是主人外出了，还是吓得逃开了。

　　冷暮云一步步走向院子中心，看一眼柴房，又瞥一眼马厩。这院子空荡荡的，能藏人的，就只可能这两处。柴房大门敞开，但屋内柴火堆得一人高，正巧方便藏人；而那半敞着的马厩，上下通透，就只中间用木板隔挡，避免马匹乱跑。
　　冷暮云踮脚仰头，对马厩深处一览无余，那里除了一些零散的杂草外，并无其他；随即他又静静蹲下，通过一尺宽的缝隙向里看，除了八条马腿也是空空如也。
　　既然马厩没有藏人，那么这楚夕八成便躲在柴房中。

　　冷暮云更加放缓了脚步，右手紧握剑柄，将剑轻轻从剑鞘中抽出，小心翼翼地向柴房摸去。

　　行至半路，忽听得一声响亮的马嘶。冷暮云生怕柴房中的楚夕溜掉，不敢回头去看。然而余光瞥见那两匹马，心下不由得一震。

　　只见一匹马低头，从面前的饲料槽中咬了一把杂草，抬起头来正悠闲地嚼着。而那淡黄色的枯草上，竟染了斑斑血迹，十分刺眼。
　　原来，楚夕竟躲在那上不露顶、下不着地的马槽中！实在是狡猾得很。

　　冷暮云不动声色，默默转了向，朝马槽逼近。此时此刻，冷暮云一颗心却怦怦直撞，正如逐步逼近猎物的猛兽一般，随时准备迎接下一瞬的狂喜。

　　十尺，七尺，五尺……冷暮云离马厩越来越近，那马槽中却一点响动都没有。就在冷暮云提剑准备发起攻击时，却突然感觉脚下生风，只见长鞭似毒蛇一般，从马厩下方的缝隙迅速钻出，正朝冷暮云脚腕而去。
　　冷暮云不及多想，连忙发力后退，成功避开了这一卷。而与此同时，马厩上方的杂草顶棚洞开，只见一抹鹅黄身影竟从那洞中飞了出去，转眼间跳出墙外。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冷暮云起得直想跺脚。当下运了轻功，直上墙头，脚下两片灰瓦应声碎裂。

　　若但论武功，楚夕应是比冷暮云高上少许。可如今胳膊被人生生割了块肉下去，疼暂且不说，血汩汩地往外冒，一路跑到现在，楚夕早已头晕眼花，双脚无力。

　　拼了全力好不容易跑到雁回镇的北口近郊，冷暮云却也赶了上来，不由分说，提剑就上。
　　楚夕暗暗叫苦，左手在腰间握紧，抽出鞭子向冷暮云胡乱甩去。身上本就无力，再加之左手不够灵活，这一鞭可谓一点攻击力也没有。冷暮云聚力于右手，本想着楚夕鞭子狠辣，全力格挡这一下，可没想到那黑亮的鞭梢刚一触碰剑身，便即刻软了下去。
　　冷暮云一怔，显然对于楚夕这一鞭很是意外。

　　楚夕深知自己的状态，若不咬牙快打，便再无逃脱的可能。咬着牙举鞭，趁着冷暮云发愣的功夫朝他腰间横打，可冷暮云毕竟也不是吃素的，怎会因为这一瞬的走神吃亏？只见他腰身一拧，一剑从头顶砍下，“砰”的一声脆响，鞭子被砍得直直摔在地上，激起漫漫尘土。
　　紧接着，冷暮云飞身上前，剑尖直指楚夕腹间要害。楚夕顾不上格挡，原地跳起的同时一脚踢出，本想将冷暮云手中的剑踢飞，好趁机逃跑，却不料冷暮云中途变招，一剑刺在他腿上。

　　俗话说，人在绝望时力量是无穷的。楚夕小腿倏地传来一阵刺痛，反倒让他更加清醒。身子腾空的一瞬，余光瞥见街边民宅的一个窗户缝隙后，藏了一对天真的大眼睛。楚夕当下心生一计，在落地的同时，忍痛向那民居跑去。

　　冷暮云是如何也想不到楚夕为何朝那个反向跑，原地愣神间，就听屋内穿出女人的高声尖叫。冷暮云心道不好，猛地推开房门，就只见楚夕左手紧紧将一名小童抱在胸前，右手三根手指微微用力地掐在男孩的脖子上。而那孩子的母亲，站在一旁吓得移动也不敢动。

　　尽管此时的楚夕脸色发白，几乎半身染血，整只右手也在不断颤抖，冷暮云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相信，就算是延眼前这个受伤的楚夕，若想掐死这个孩子，也绝对是易如反掌。

　　“把孩子放了，咱们两个单独打。” 冷暮云声音低沉，冷得快要结冰。
　　楚夕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一勾，冷笑道，“我受了伤，你和我打，有失公平。” 因为伤重，楚夕这话说得颇为无力。
　　“那你挟持这无辜的孩子，就是公平了？” 冷暮云喝道。
　　楚夕没时间和他废话，“不如这样，你放我走，我把这孩子放了，谁也不欠谁。”

　　冷暮云气极，上前一步，左手举剑横在胸前，“我若是不让路呢？” 楚夕这招损是损了点，但对冷暮云来说却极为管用。眼下，冷暮云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

　　楚夕又一次露出那副嘲讽的表情，悠哉道，“你敢。” 手上却默默加了几分力，那孩子忍不住咳了几声。

　　楚夕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冷暮云是清楚的。他不敢继续紧逼，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站在原地，红了双眼，怒视着楚夕。
　　楚夕瞧着冷暮云这副小疯狗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却又要忍着不能流露出来，只好轻叹口气，扬了扬下巴，“我数三下，你退后，不退我就立刻把这孩子掐死。”

　　冷暮云没反应，依旧喘着粗气，瞪着楚夕。

　　“三，二……” 楚夕数得很快，并未拖长音。以他对冷暮云的了解，此种情况下，他必会妥协。

　　果然，一个“一”字尚未出口，冷暮云便大步推开，一直退到门外，两眼却从未离开过楚夕一瞬。

　　楚夕抱着孩子有些踉跄地走出房门，微侧了身，向村口退去。冷暮云跟着他的步伐也缓缓走向镇外，却始终与楚夕保持了一丈远，不敢随意靠近。

　　二人就这么一正一倒，渐渐远离村子，进入到一片小树林中。
　　冷暮云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回想起与楚夕第一次交手，当时的楚夕同样落败，最后二人也同样进了树林……冷暮云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绝不能让楚夕再从自己手中逃走。楚夕一旦施展阵法，冷暮云便立刻砍树。把树看光，看他楚夕还怎样施阵。

　　“我说，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冷暮云胡思乱想着，楚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把孩子放了，我就不跟了。”
　　“当真？我可听说，你们正派弟子不能扯谎的。”
　　确实，冷暮云从小被教导不可以扯谎。当下听楚夕如此一说，由得紧张起来，全然没了方才的霸气，“你，你放就是了。”
　　不跟，是不可能的。可若要冷暮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假话，也实为难事。
　　楚夕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哈哈一笑，“好，那我放了，你也别追我。”

　　说罢，楚夕抱着孩子纵身一跃，直至树顶；紧接着，脚下轻点树杈，朝另一棵树飞去。
　　冷暮云刚要拔腿去追，就听得头顶一阵惨烈的哭声。抬头一看，只见那孩子被挂在最高的一根枝杈上，衣服被树枝穿了个洞，整个人就靠这洞才坚持着没掉下来。

　　冷暮云心中不由得把楚夕的十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可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追赶，纵身上树将孩子救了下来。

　　待冷暮云安顿好孩子，再次穿越树林时，哪里还有楚夕的踪迹。直至跑到树林的另一侧，才见一片广阔的湖面上，一艘小船逐渐化为小黑点，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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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这二位很喜欢在小树林搞事情嘛，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