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无双》宋锦玉

52、第五十二章

　　蒋诏知和段卿玉被双双关押在牢狱里，段卿玉显然是头一遭经历这种事，被吓得不轻，当夜就生了一场病，上吐下泻，闹得狱卒一个头大，但挨着上头的压力，不得不给他请了个大夫，吃了药后歇息一夜才消停，近来天气炎热，尤其夏夜枕畔烫热，难以入眠，狱卒又往他牢房里送蒲扇凉席，就差彻夜摇扇，更不提其他优渥待遇。

　　对待一个犯人如此宽厚，也非狱卒所愿，是瞧出段卿玉来头不小，惹得京里几位公子哥格外注目，他们哪里敢怠慢。

　　而隔壁牢房隔壁关押着蒋诏知，他悄无声息的将清清藏匿起来，寻找多日也不见一丝消息，只能从蒋诏知嘴里撬出来，但无论如何逼问，这厮嘴硬得很，怎么也不肯说，不是不能动用刑具，但私自拘留他已是师出无名，再动手若传出去更惹人非议。

　　王家是世家大族，教导子弟行为规矩，王倾斯文做派，是绝不愿意动手，薛小侯爷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将王倾临走前嘱咐的话抛得一干二净，亲自上阵，拿鞭打得蒋诏知后背遍体鳞伤，就逼他说不说，蒋诏知这男子也是个心狠的，从前干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不知悔改，如今自己痛打成落水狗，鼻青脸肿，却是察觉不到一丝痛楚，甚至还笑。

　　他抬眼瞧着阴影里的薛小侯爷，淬出了嘴里的血味，笑道：“有本事，就把老子打死，”

　　一看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薛小侯爷知道光靠打是不成了，问道：“你是青州蒋家长房长子，为了一个女人，不要自己的命，难道连家族的名声也不想要了？你这趟进了长安的衙门，就不怕让远在青州的蒋奉知道？”

　　蒋诏知微笑道：“若我怯怕，就不会踏出青州一步。”

　　薛小侯爷摸着下巴，点头道，“也是。”又忽然问道，“你小姨知道吗？”

　　蒋诏知脸上的笑纹终于露出一丝丝破绽，薛小侯爷契而不舍问，“你怕，是不是？”

　　蒋诏知倏地咧嘴一笑，“怕，我当然怕，我好害怕啊。”他哈哈大笑，扯动腹部的伤痛，汗如雨下，笑声里带着喘意，但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小侯爷放下辫子，行到牢房外，春山上前低声说道：“爷，从青州来消息了，蒋奉得知儿子在长安惹了事，倒是自觉得很，说是随君任意处置。您让我查蒋诏知小姨的下落，目前还没有行踪。”

　　薛小侯爷闻言没说什么，转过身看向牢房里趴在地上的男人，被狱卒踩着脸，原本一个高高在上的矜贵子弟，如今成了阶下囚，尊严丧失，连乞丐都不如，他还能露出毛骨悚然的笑容，显然早已胸有成竹，笃定他们不会找到他唯一“亲人”的行踪。

　　牢狱的铁门被打开，廊外站着一道纤细熟悉的身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阿鸾回头，薛小侯爷已走到她身后，旁若无人握起她的手，在掌心揉了揉，搓热了还牵着。她手心凉，就算在夏夜，一点汗也不会出。

　　春山跟随他出门，见状低头，脚步往后挪，尽量将自己藏进黑影里。

　　薛小侯爷问，“让你先回去，怎么还在外面等？”

　　阿鸾说，“我想等你出来。”轻淡的一句话，无端的撩了薛小侯爷的心，这么多年，围绕在身边的女人不在少数，没有人能在漫漫的长夜枯等着他，更没有哪个女人用一句话深深触动他的心。

　　夜色虽晚，但尚未到夜禁时间，二人在街道上漫步，边走边聊，闲聊了一阵子，又说起蒋诏知这事，阿鸾淡声道，“他还是不肯说？”

　　薛小侯爷扭头看她，“你如何知晓？”

　　阿鸾指他衣袍，薛小侯爷顺着她的指尖，低头一瞧，衣袍上沾了淡淡的血红色，他刚从牢房里出来，沾了什么不言而喻，阿鸾说，“你对他动了刑，让你这么生气，也只有他嘴硬不肯说，还在言语间逗弄着你。”

　　的确，薛小侯爷并非脾气暴躁到一言不发鞭人，鞭蒋诏知这人，是在审问时，他忽然提及阿鸾，道她相貌平平，对她诸多侮辱。这分明是故意激怒的招数，薛小侯爷猜透他心思，但牵扯到阿鸾，还是不可避免失态了。

　　他不想让阿鸾知道此事，便将话题转开。黑夜沉沉之下，他微眯起凤眸，“他不说，以为我没法子了不成？”

　　之后，蒋诏知似乎被遗忘在角落里，没人来搭理他，而段卿玉病情转好，日渐康复，倒是被狱卒拎出去过几次，回来毫发无损，显然没受虐待，私下里，他趁狱卒不注意，偷偷对蒋诏知说，“三哥你放心，为了姐姐，我什么都不会说。”

　　他被蒋诏知洗脑了，之前跟随他出青州，是信了他那套说辞，姐姐与蒋三哥从前有婚约，禁不住外面的诱惑身陷长安，这次是要带她回去。路上蒋三哥对他照顾有加，无微不至，蒋家派出人马追踪而至，危难之际不忘将他掩在身后，这更让段卿玉完全站在他这边，哪知长安处处是陷阱，身陷牢狱时也有不解，后来发现衙门背后还有大人物，而抓他们，千方百计要找到姐姐的下落，这更让段卿玉不能说了。

　　姐姐虽然自小离家，见面次数寥寥，姐弟俩关系却极好，特别是双亲离世后，段卿玉越发想念远在长安，多年不曾回青州的姐姐，希望她得到幸福，有一个好归宿。在他眼里，蒋三哥完美温柔，才是姐姐最好的归宿。他不允许任何人阻挠姐姐追求幸福。

　　蒋诏知望着眼前这张青涩苍白的面孔，心里是信的。一路上他早已摸透了段卿玉的性格，年纪浅，没什么防心，容易相信别人，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他的亲姐姐清清。他不需要段卿玉的任何保障，只要那些狱卒威逼利诱，让段卿玉自己猜出此事与清清有关，自然就不会从他嘴里套出什么。

　　“为难你了。”蒋诏知说道。

　　段卿玉被审问了好几回，什么也没有说，狱卒们似乎厌烦了，就没再拎他出来。

　　段卿玉不由松口气，可蒋诏知却是知道的，逼问不出，他们就要换别的招数。这天下午，他懒懒的靠墙打瞌睡，隔壁忽然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他似猛虎立即睁眼，看见狱卒们将段卿玉带出去，原以为这又是一场漫长的审问，他没放在心上，直到晚上仍不见段卿玉回来，狱卒来送饭时，他不经意询问了一句，狱卒漫不经心道，“哦，人已经问清楚，不干他的事，老早放出去了。”

　　蒋诏知心里一咯噔，只觉得有什么事正在悄悄偏离轨迹。

　　他原本就打算好了，能逃出长安，城外自有他的人马接应，再无后顾之忧，若是没逃出去，那便是和段卿玉被关押在牢狱，他自己不会松嘴，也笃定段卿玉更不会说，二人身上无罪名，关押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只要再等待几日，周围不会再潜伏一双双眼睛，他就带着姐弟俩远走高飞，再不回长安。

　　如今，段卿玉早一步出狱，的确出乎他意外。

　　不过他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按捺下心底的一丝不安，转念一想，他将清清藏得那么好，就算掀翻了整个长安，他们也休想找出她来，除非是清清主动现身，但这绝不可能。那天临走前，他恶狠狠逼迫她，若是胆敢这么做了，休想段卿玉活命——

　　蒋诏知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惊住，手脚冰冷彻骨。

　　……

　　接下来的事，压根儿就没蒋诏知的事。

　　段卿玉出了牢狱，就被人带到一处宽敞明亮的宅邸，显然是常有人居住的，屋外廊下人来人往，丫鬟双手捧上来干净的白巾，在窗边摆放几盆娇花，露珠晶莹剔透，廊外挂着一只鸟笼，鹦鹉叽里咕噜说自己的话儿，在他住下的第一天，粗壮的仆人抬进来滚热的水，他泡在热水里身心放松，这是出了青州第一次，可在当他享福的同时，想到还在牢狱里受苦的蒋三哥，心里羞愧难当，想要冲门而出。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这家人是什么身份，对他有什么企图，段卿玉完全不知道，事出必有因，他怕再继续待下去会有事发生。他想要逃离，但发现踏进门的那一刻，早就被软禁在此处，只能在院里活动，其他什么也不能做，段卿玉岂能甘心，但到最后也只能从下人嘴里翘出零星半点，只知道这家的主人姓石，是长安有名的琴师，这阵子因为抱恙，缠绵病榻，不能见客，所以才多日不露面。

　　段卿玉心想是姐姐的朋友，渐渐放下防备，但警惕之心仍不消，悄悄寻着合适的机会出去。

　　起初在石家待着，浑身难受，一面担心三哥和姐姐的下落，一面心中总有隐隐的不安，但渐渐的，听到廊外下人的欢声笑语，丫鬟压低声的窃谈，道屋子里的小郎君俊俏似画，撩拨心神，他暗烫了脸颊，闻着屋内若有似无的蔷薇花香，夏日午后院里的说话声，不自觉安抚了他内心的焦躁，也有更多时间细想过去将来的打算。

　　他身在宅院，接受不到外界的消息，自然不会知道，他出狱的消息早已悄悄传开，传进了那该知道的人耳中。

　　这日段卿玉刚听下人提及，这家的主人石琴师不止身体抱恙，双手更受了严重的伤，他心中一阵唏嘘，琴师最重要的就是一双手，无手便没了立足的根本，前途渺茫，毁他双手的人当真是凶残，没人性。

　　廊外忽然有了脚步声，似有人进来，段卿玉收敛心思，低头看手里的书。他只当是院里的小丫鬟，来人却叫了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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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随缘更，但不弃更。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多多评论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