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无双》宋锦玉

14、第十四章

　　杨六家大堂客人席地而坐，围桌谈笑，舞伎绿裤红靴，长袖翩翩踩在圆鼓上跳胡旋舞，伴乐灵动轻快，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阿鸾从院子里出来，刚到大堂就听到有人高喊：“鸾郎！”

　　王倾正仰着脸，招手朝她示意。

　　阿鸾走过去，撩袍而坐，王倾为她斟满一杯绿酒，虽然不是名酒，却是时下百姓的心头好。

　　那日临别前，她虽说会有下次见面，但并未明确说日期，他一面叫人搜查早已失传的陶公琴，一面来这里等人。

　　还真让他等到了欣喜。

　　“此处人多眼杂，琴就放在我府上，”王倾双眸清亮，玉冠倜傥，语气里满是真诚，“鸾郎若不介意，可随我回去取？”

　　阿鸾今天没什么安排，本想答应，心里瞬间有了个主意，就笑道：“今日不巧有事，只能失陪了。不过，”她眨眨眼，“七郎赠我宝琴，我便送七郎一样宝物。金鸣寺后山有一片桃林，找到树上刻着一个井字的，一直往下挖，宝物就在那儿藏着。”

　　二人在廊庑下分别，王倾打算前去城外的金鸣寺，可又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又慢悠悠踱回去，老实坐在席上，等到眼前出现一抹高大的身影，他才眼睛一亮，笑叫道：“四郎！”

　　对方看到王倾，笑声飞扬，“你也在啊。”

　　小侯爷长身玉立，步伐矫健，在人群中鹤立鸡群，鼓上跳胡旋舞的歌伎轻盈盈跳到他怀里，旁人有吹口哨儿，欢呼羡慕。

　　薛小侯爷揽着美人坐下，见面前有一盏满满的绿酒，还以为是王倾先倒好了的，就执起来饮了一口。

　　“四郎。”王倾唤了一声，想说这杯酒有人饮过一口，但薛小侯爷动作快，薄唇已经沾了酒杯，尝到绿酒香气，也闻到酒中女人香，显然这杯之前喝过。他娇生惯养，只有旁人伺候他吐痰，他哪里沾过别人的口水，心里正恼，却闻着这股女人香气，怪熟悉的，真香，鬼使神差又喝了一口。他只装作不知，只幻想是小郎君沾过的杯盏，薄唇嫣红，津液缠绵，一口又一口。

　　王倾扶额低眉，却不好意思看了。

　　“奴家口渴，剩下的半杯，四郎送我如何？”歌伎娇笑着，伸手过来夺。

　　薛小侯爷却是长臂一盏，侧过半面身躯，不让她夺去，笑盈盈道：“酒中有我唾液。你想喝，桌上有，自个儿随意取。”

　　若按往常，小侯爷为哄美人开心，会亲自将酒杯递到她嘴边，喂她半杯残酒，如今却是讲分寸。

　　“都说小侯爷风流，如今我瞧着，怎么守身如玉起来了？”歌伎挑眉一笑，眉间花钿盈盈动人，挽起长袖翩然转身，继续跳到鼓上转舞去了。

　　王倾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薛四郎，见他眼下发青，乌瞳犯困，便以为是不知节制，纵情过度，想起近日坊间传闻，都说他喜欢上了杨六家的一位娘子，连日来宿在她这里，整日都不出门。

　　此事已成了长安城一桩奇谈。

　　薛小侯爷是世间第一纨绔，也是第一风流，斗鸡赏猴是其中翘楚，对于美人，他来之不拒，何曾见他为一人驻足？

　　被美人挑剔，小侯爷脸上未见不喜，在屋内空瞪了一日，肚子空空，便拿起桌上的九江茶饼，皮薄馅酥，香甜可口，瞬间开了胃，一口气吃了五块。又觉得口干舌燥，端起绿酒饮尽。

　　一双浓眉一点点抬起，酒中有女儿唇香，熟悉，真熟悉。

　　他心里存了点儿旖旎的想法，可又想到连等十日不见小郎君身影，不觉浓眉压低，忽然王倾凑过来，神秘一笑，“可愿随我去寻宝？”

　　薛小侯爷勾唇：“你带路。”

　　赶在夜禁前，王倾和小侯爷特地出了一趟城。

　　他们去金鸣寺后山，找到刻有井字的桃树，提着一把铁锹努力挖啊挖，身上沾满了了泥土雨露，一股子味儿，最后还真挖到宝。

　　一方长盒深埋在地下，打开来是一柄长剑。

　　晋朝马背上夺天下，崇武好剑，时下儿郎骑马玩乐，大多佩剑以示雄健，长安城内有不少顶尖的铸剑师傅，昏光之下，薛小侯爷乍一看长剑黯淡，还不如自己的佩剑。

　　四下寂静，剑沉如石，小侯爷微凛，一时不敢轻视，又见王倾挑灯到剑柄处，细看几眼，忽然惊喜迸开：“四郎你看！”

　　只见剑柄上刻有两行小篆字样——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赠宗勉。

　　“前朝名将宗勉的赤红剑！”王倾又惊又喜。

　　剑如其名，出鞘必沾血，好似一个冷艳又嗜血的美人，但随着宗将军的生死不明，名剑随之消失。

　　稀世珍宝，竟深埋地下数十年。

　　薛小侯爷忽然笑道：“谁能想到，佛门重地藏着一把饮血成痴的杀人工具，谁能想到？”他掀了一眼王倾，“你这位知己有些不简单。”

　　王倾颇为骄傲：“她乃至情至性之人。”

　　薛小侯爷：“……”

　　难道他话里的警告还不够明显？

　　什么红猫儿、腮肉重生、后山宝剑，不过是市井坊间糊弄人的玩意儿，也只能骗骗自己单纯的好兄弟，若遇上他，还不得把对方皮给揭了，容人作妖到现在？

　　据说还长得不是很出色，小侯爷连摇头，真不是好兄弟看上什么了？

　　寻到宝剑后，天色渐白，报晓鼓敲响，二人分道扬镳。

　　薛小侯爷径自往侯府去了，正门不走，偏要翻墙进去，结果被半夜起来放水的仆人逮住，大喊捉贼。满府的男人抄家伙奔来，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一月美回家的四郎，立马转怒为喜。

　　甚至惊动了老太君。

　　可怜小侯爷陪王倾挖了一夜的土，困得眼都睁不开，被下人围堵不说，又被老太君数落半日。

　　日上三竿时，他才沾到枕头。

　　这一睡就睡到三日后，一醒来骑马奔来王府，那夜昏暗，又是满身狼狈泥渍，这回要好好瞧一下赤血剑。

　　小侯爷刚来没多久，正赶上用午膳，就在七郎这边蹭了一顿，动筷没多久，七郎的几位姐姐翩翩而至，有清雅打扮，有艳丽锦衣，香气扑鼻，时不时瞥一眼对面的俏郎君。

　　薛小侯爷是有名的纨绔，有人嗤之以鼻，那是他们不懂天之骄子的风流倜傥。

　　又潇洒又俊的儿郎，谁不喜欢呢？

　　薛小侯爷摸了摸鼻子，压下一点痒意，放下筷箸：“我吃完了，你们自便。”

　　他起身离开。

　　王家娘子们抻长脖子，纷纷提起裙角想要跟去，王倾拦住他们，笑得温和：“各位姐姐们，这个点，娘午睡该醒了。”

　　王家夫人威严不苟，对女儿极为严格，女红阵线、琴棋书画、骑马蹴鞠是一样儿不落，娘子们好不容易趁她午睡这点时间溜出来，还没歇一口气，又提裙裾忙不迭回去。

　　王倾含笑摇头，又径自去了外面，下人上前来禀报，他遥望见薛小侯爷歪在凉亭里，与墨宝院的侍女含情说笑，姿态慵懒好不潇洒，挥挥手让旁人下去，“听说前天夜里你总算回家了，老太君提在嗓子眼的一颗石头，也该真正落地。”

　　对于王倾的揶揄，薛小侯爷一哂，无意瞥了一眼他空荡荡的手心，一丝游光划过，浓眉颤了颤，“你那把云母五明金薄莫难扇呢？”

　　王倾云淡风轻道：“送人了。”

　　“送谁？”薛小侯爷喉咙发紧，青眼分明，映着亭外澄澈的春水，神色间与往日有些不大一样。

　　王倾察觉古怪，暂时不想透露太多，只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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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王倾：怎么了？
小侯爷：快见到我媳妇儿，能不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