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与宪宗》庄寰

4、相遇（下）

　　宪宗听着老子侃侃而谈，心里很是复杂，问道：“那就算是都捐给了福利事业，四川灾区的人们也不能收到你的那两百块啊？！”
　　听了这话，老子摇了摇头，笑了起来，脸上挂着一丝对对方的不屑，又隐隐有一丝得意，他把公文包夹紧，扶了扶眼镜，说：“大家都是这样对我说的，这一点你们就不懂了，很多人常常说他们比我聪明，说我笨，其实他们根本就什么都不懂，我所看到的跟他们所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就拿这个抗震救灾来说吧，它在这个本质上来说，就是个人捐给集体，捐给国家的，诺——”
　　老子把公文包摊倒在左手上，很认真地用右手食指在公文包面上比划着，生怕宪宗不理解，“这里它这个资金的流向是这样的，这个点，代表个人，有好多个这样的点，我们姑且称作为A、B、C、D、E、F点，它们呢，就代表着一个又一个的个人，那这个大点，它就代表着国家，用H表示，这个不大不小的点，假设为L点，它就代表着集体，现在譬如说这个个人A点向这个国家H点捐了钱，这个钱，由国家H接受了，又必然流向集体L，流向个人A、B、C、D、E、F，这也就是我们党，我们政府所说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基本原理。”
　　顿了顿，老子又说，“所以说从表面上来看，我是把钱捐给了国家，但是实质上呢，我是在向灾区捐款，这个道理我这样简单地跟你稍微说一下，你听得懂吗？”
　　宪宗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附和着说：“我懂了，懂了，是这样的。”
　　老子长出口气，悠然说：“所以说呢，有时候我们就是要透过现象，看到它的这个本质，这个世界上的事物是各种各样的，令我们眼花缭乱，我们就是要有一双慧眼，要能够看透，我多次跟别人说过，对事物看得很透、很彻底，这是我的一个优点。”
　　“对，对，是这样的，所以我就说你这人很特别嘛，嘿嘿。”对老子的话要是没有心理准备，这位叫宪宗的显然是不会主动和他搭讪的。
　　“哦，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老子忽然想了起来，“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喔，是这样的。”宪宗说，“我有一家汽车配件出口公司，已经运作一年半了，最开始效益还是不错的，也赚了一些钱，后来我打算往汽配出口代理方向发展，这一年下来呢，也作了不少客户，按理说该更上一层楼，可问题在于，很多客户在这边作的代理都欠我的代理费，这一路下来，我都被人家欠了上千万了，公司的资金运作不过来，我想了很多办法，想把这钱讨回来，都没成功，我在想这事要是不告官还真是解决不来，可是打官司程序又很繁琐，加上有些公司后台又很硬，最重要的是，我现在资金很紧，经不起打官司这持久战，我在想要是暴力能解决的话，真想打人！今天在银行偶然发现了你，看得出来，你绝对不是一般人，我想就这事请教于你，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帮我度过难关的。”
　　老子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前方地上，边听边点头，一副思谋对策的样子，听到“上千万”这三个字时，他怔了怔，开始用手不断捋着下巴，仿佛上面长满山羊胡子似的。末了，他沉默了半晌，开了口，声音是低沉的：“这个汽车配件是什么东西？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它是不是就是汽车身上的零件？”
　　宪宗笑了笑，道：“是这样的，它就是我经营的产品，我拿它出口。”
　　“出口？哦，出口就是说卖到国外去，是这个意思吧？”老子问。
　　“嗯，没错”
　　“那你为什么要卖到国外去呢？卖给中国人不也一样么？这整个费这样一个周折，我觉得有点想不通。”老子顿了顿，接着说，“嗯，这整个事情我是这样看的，作为这个外国来说，它有它们自己的工厂，有它自己的商店，就汽车零件这个东西来说，它们自己完全也会生产，并且，我很想知道的是，你把你的汽车零件卖到哪个国家去了？根据我所掌握的资料，西方国家要比亚洲国家发达，而这个亚洲的一些国家呢，特别是非洲的一些国家，要比我们中国来得贫穷，如果你是卖到西方国家去的话呢，我对你的这个——你的整个的这个销售的思路，非常地怀疑，因为这些国家呢，它们这个汽车产业非常地发达，我们中国的产品，在这些国家的竞争力，那非常地值得怀疑，但是呢，如果你是卖到非洲和东南亚的一些国家的话呢，那倒是有销售出去的可能，你说是吧？”
　　宪宗倒吸一口冷气，擦去额头的冷汗，说：“嗯，你的想法很正确，在市场营销中，就必须对自己的产品作出正确的市场定位，这是最基础的，也是非常必要的。那就是说在欠款这方面，你能不能想一些办法出来呢？”
　　老子吞了口唾沫，夹紧公文包，大大咧咧地比划着双手：“办法肯定是有的，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能独立思考，有自己的思想。我觉得就这件事情来看，很明显，对方违反了诚实信用的原则，我觉得作为一名合格的公民，就应当得有最基本的公德心，就应当诚实守信，我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我们教科书上有一个关于列宁小时候很诚实的故事，这里面就讲到，这个列宁小时候呢，有一天……”
　　“有一天打碎了花瓶对不对？”宪宗冷着脸插话道。
　　“对啊！没错！就是打碎了花瓶！原来你也知道啊！所以这就涉及到一个人的道德素质问题，一个人诚不诚实的问题……”老子仿佛不受宪宗的插话影响，继续高谈阔论，却再次被宪宗打断。
　　“我的妈呀，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人才！”宪宗苦笑道，“现在他就是欠我钱！就是不诚信！这没错，那我，我是说我，我该怎么办？！”
　　老子大叫起来：“这件事问题不在你身上啊！你着什么急！他欠你钱，他不老实，他就理亏，他就应该受到道德的谴责，而你，你是无辜的，这整件事情，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错，这是关键。”
　　“老先生——我没错，是的，我没错，可是我的钱呐！我的钱可不管谁该受到道德的谴责！我该怎样要回我的钱，钞票，money，怎样要回？！这是关键？”
　　“哦——这样啊，你不早说啊，害我说了半天！”老先生面有怒色，“我说这位先生，从这个人体学的角度来看，人的唾沫是非常宝贵的，就我这个人来说，我可以跟你讲，不是真正在理的东西，我是不会讲的，这个问题你要讲清楚嘛？”
　　“……”
　　“这件事情是这样的——你既然问我了，我就跟你讲明白，你的这个钱呢，现在到了别人的手里，那么，怎么样再让这个钱回到你的手里呢？理论上看呢，有两种办法，一种是你去要回来，一种是他自己送回来，那现在呢，又有这样一个已知条件，就是说呢，这个对方他是不道德的，他是不遵守诚实信用这个做人的基本原则的，那么这样一来，我们就排除了第二种办法，就是他自己送回来，这个是行不通的，所以，怎么样解决这件事情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去要回来！”老子眉头紧锁，双手比划，煞有介事地分析着。
　　“然后呢，然后我该怎样去要回来呢？”宪宗长吁口气，想是该等来关键的了。
　　“然后呢，然后你这边就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这是从哲学上讲的，你要充分运用各种各样的办法，而其中一个必须遵守的原则呢，就是你一定要主动！”老子字正腔圆，掷地有声，忽然一拍脑子，“哦，对了，这个办法你看行不行——我忽然想起来，我曾经在《法学学术大期刊》上发表过一篇‘论如何提高我国国民体育素质’的论文，这篇论文发表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这个在一定程度上对我国国民的体育素质的提高起来了促进的作用，所以，哲学上的这个理论指导实践呢，就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老子顿了顿，似乎在等着宪宗提问，见他没吭声，便继续说：“可能你会想知道，我一个小学语文老师，一个教语文的老师，怎么会有能耐写出关于体育的这个理论性的东西呢？而且还能够发表在CN级别的刊物上，关于这点，我也不想讲太多，我曾经多次跟我的学生说过，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只要你们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多看些书，多了解一些各方面的知识，你们总有一天也会像老师这样发光的，也是能够写出这种高水平的东西来的！”
　　老子的脸上挂着谦逊的神色，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所以呢，在这里，我就建议你用心设计一篇关于提高公民道德修养的论文，你要讲到，提高公民的道德修养有什么意义？为什么要提高公民的道德修养？提高公民的道德修养有什么重要性？像这些呢，都很重要，都要提到，要让人看了，觉得心服口服，觉得有道理，于是愿意这样做，愿意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于是呢，这个无形当中呢，就会讲究诚实信用，这个问题也就能够迎刃而解了。”
　　“……”
　　宪宗开始彻底怀疑自己一开始的判断是否正确，他原本以为一般人所不以为然的，却很可能正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但是现在看来，也许他错了。他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老子紧忙又接上：“那这个时候你就要小心了，你一定要慢慢来，你可以在这个时候打个电话过去，但是一定要注意，不要一开口就提钱的事，你要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问对方，看没看过这篇文章，如果他还没看过的话，你就要想方设法让他去看，你要提醒他，要非常婉转地、不漏痕迹地提醒他，就说……”
　　“够了！”宪宗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径直转身朝街口走去，头也不回，冲等在那里的一个人挥了挥手，上了一辆小车，就消失在老子的视野中了。
　　老子怔怔地望着宪宗离去的方向，好久才回过神来，扶了扶眼镜，夹紧公文包，念叨一声：“有毛病！”遂转身朝宿舍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