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住我家隔壁》姜汤面

13、五阴炽盛

　　天边的乌云缓缓地滚动着，无端端令人生起压抑的情绪，时不时有一阵闷雷炸响，让人心里一悸。
　　但不知怎么，一直到范濯提着包和伞回到家里，还是一滴雨都没有见到。
　　范濯走上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楼梯间相对的两扇门中左边的那一扇开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从里面滚出来，一蹦一跳地把一卷毛糙糙的东西塞进了他的裤兜。随后娃娃腾地消失，那扇门也缓缓关上，自动落锁。门缝里却挡不住一样漏出一线青光。
　　范濯和这帮牛鬼蛇神在一起混久了，眼界也早已不是凡人能及，见到此景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一口气，从裤兜里抽出了那卷东西。
　　那是一卷褐色的竹纸，纸上有青色的纹路和淡淡的香气，纸面上有些粗糙的竹纤维，显得不太平整。
　　范濯展开那卷纸，只见略大于巴掌的纸片上，用清隽灵动的行书写了一行字：“祈雨，守阵三日，勿念。”
　　看来来时见到的那团乌云是扶桑的手笔。范濯想。他把纸翻了个面，想找找还有没有别的要嘱咐的事情，最后在另一面的右下角，找到了用染了群青的竹片写的一行蝇头小楷：“不必担心，照顾好自己。”
　　他长久地用手摩挲那纸上粗糙的纤维和矿物颜料细小的颗粒，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把纸收进了上衣口袋，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因为少了一双筷子，所以他下班时买的菜有些多了。范濯先把容易坏的海鲜之流拿出来蒸上，又炒了个素菜，但量还是有些大了，他一个人吃不完。
　　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拿起碗筷默默地扒饭，范濯时不时拿眼瞟着对面，不习惯似的，总觉得少了一个人，就有仿佛无穷无尽的孤独在屋子里弥漫。
　　最后他叹了口气，放下吃了一半的碗筷，起身去敲对面的门。
　　给他开门的是兰若。这姑娘一开门就闻到了对门的饭菜香气，毫不客气地问：“邀请我们来你家蹭饭？”
　　范濯没想到自己的台词被人抢先了，愣愣地点头。
　　兰若直接穿着拖鞋，从这一边的门口一个跳跃，就轻轻巧巧地直接落在了范濯这边门前的地毯上。随着她的动作，门后撒欢似的奔出三个小妖来，各个都像是“年年有余”年画里抱着大红鲤鱼的胖娃娃，灵动却圆滚滚，憨态可掬。
　　范濯的屋子里一下就热闹了起来。范濯这边餐具不够，兰若就从她那边的厨房里找出几个给孩子用的勺子，一人一个，自己则拿了碗筷，坐到范濯的身边——她没有坐扶桑常坐的那个位置，周围的娃娃们也没有。
　　虽然还是少了范濯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但在这样富有家庭气息的时刻，孤独的影子已然在屋子里的欢声笑语中消失无踪。

　　当天傍晚，第一滴雨终于落下，随后雨丝越来越密，越下越大。但乌云覆盖的范围与整片天空相比，仍然小得如同棋盘中的一枚黑子，颇有些“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感觉。
　　入夜，随着一声炸雷，一道身着青袍、黑发绾着木簪的身影，出现在了天台山顶。雨滴落在他身上，瞬间洇入了那一袭在风中猎猎翻飞的青袍，流下一个墨色的影子。
　　山下道路蜿蜒，少有行人，半山腰是一座宏伟庄严又气质出尘的古老寺庙，在朦胧夜色和如同春雨一般细密的雨丝中亮着昏黄的灯光。月亮被乌云遮掩，古寺内静悄悄的。一位老僧提着灯，沿着上山顶的石板路，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一步一念诵，走一步，手里的佛珠随之拨去一颗。雨丝将山路搅得泥泞，些许泥点溅到僧衣下摆，泥水漫进草鞋，沾湿棉袜。山石间有泉水发出细小的叮咚声，沿着石缝流下。
　　一直到把八十一颗佛珠拨完九遍，山路终于到了尽头。山风凛冽，夜色更是凉如水，兀立于山巅的人却只着一袭单衣青袍，背着双手，双目凝重，不知望向何方。
　　老僧停止念诵佛号，向前走了两步，深深地弯下了腰，双手合十，用苍老嘶哑的嗓音道：“尊主。”
　　扶桑颔首。“祈雨之能还未能降下足以度过旱年的甘霖，是在下失职。”他还了一礼。
　　老僧颤巍巍道：“尊主不必在意，您是天地灵气所化，本来并无义务管理人间旱涝收成。老衲与各弟子已在佛前发过大愿，明日便开斋布施，旱年总会度过的。”
　　扶桑轻声说：“我早该想到的......我选择了人性，就会失去大半神性。”
　　老僧一时不知他所指为何，又道一声：“尊主不必烦忧，万事总有因果。”
　　扶桑笑了一声：“师父是指环境的破坏？如此一想，近几十年来的旱年确是越来越多了。但我向来以一人之力便能解决，今年却有心无力，算来也只是我的原因。”
　　老僧咳了一声，裹紧了袈裟，站到了一个避风的位置：“尊主不必自责，您与范施主若当真有缘分，那是天道与佛祖都无法阻止的。”
　　扶桑闭了闭眼睛，笑道：“说来说去，还是我动了心。那一日我若不下凡，今日降雨，便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劳烦他人。”
　　老僧未答，只是行礼告退，转身往来时的山路上走去。灯火在越来越大的雨中摇摇欲坠，瓢泼大雨砸在山石上，噼啪作响，掩盖了远处城市喧嚣的车水马龙。但风雨中，扶桑仍能听到老僧沧桑的声音，在轻声念诵着：“佛曰：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世间一切事物，心所爱乐者，求之而不能得,是谓求不得苦......五阴集聚，如火炽燃，七苦皆生......起造诸业，又为后来得报之因......”
　　那声音渐行渐远，只余扶桑站在山巅，久久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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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大大们记得这文是我瞎扯的就行了......_(:з」∠)_
补充一下结尾有部分摘于百度百科“人生八苦”词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