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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敷衍 ...

  •   相泽消太回到家,头沾到枕头还不到10来分钟,一连串催命般的门铃声就揪着他的头皮,把他从床上生拖硬拽起来。他光着脚走向玄关,室内一片漆黑,迷迷糊糊竟撞上桌角,剧痛之间还得腾出手接住从桌面上掉落的水杯。相泽消太在心底暗自发誓,如果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又是走错门的外送、或是给他推销电视预定的员工,他今天一定不会轻易绕过。

      门铃仍然不识趣地叫喊,相泽消太手忙脚乱地拧开门锁,拆下门链,猛地拉开门。可惜门口站着的既不是能让他大发雷霆的电视推销员,自然也不是快递运送员,而是仰头看他的宫泽真央,一个从始至终都无辜的学生。“什么事?”他平复语气,扶住门,只想速战速决。

      “今天是周六……”宫泽真央答,她随即打量着相泽消太遍布胡茬的下巴和睁不开的眼,急忙低下头,“抱歉,我打扰您休息了。”这下相泽消太没穿鞋的脚也闯入眼帘,她显得更慌乱了。

      双休日的面谈,相泽消太总是会忘,他回过头望向室内的电子钟,也正好是傍晚,一如既往的时间。迫切需要休息的相泽消太本想立即告知她这周没有面谈,但他又在困倦中寻回理智,这位学生一天前差点被同学蓄意刺瞎双眼,又素来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只能先确认道,“你的眼睛,没事吗?”

      “并没有问题,只是临时的过敏反应,很快就恢复了。”宫泽真央想了半秒,又问道,“高桥同学还好吗?我听到她一直在哭。”

      “小病。过几天就能好。哦对,她叫我替她给你道歉。说是伤到了你的眼睛,感到很内疚。”相泽消太语气懒散,想着应该没什么事了,他马上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取消面谈。

      宫泽真央这才愣住了,她反应一直相当迅速,“她不会再回来上课了吗?”

      “谁跟你说的。”相泽消太向来想不通这孩子脑袋怎么能转这么快。

      “如果会回来,就没有必要让您转告了。”她道。

      “短时间内,你应该见不到她。”

      “是您把她开除了吗?”每当宫泽真央一本正经地发问时,那双眼睛就会将人步步紧逼,将对方的一举一动都投在眼底,无形的审视使人无法轻易撒谎。

      相泽消太一向懒得应对青少年没有根据的猜测,“这不是你能干涉的事情。”他握上门把手,顺势将门带上,“这周面谈取消。”

      话音刚落,相泽消太从小臂到整扇公寓门的动作都戛然而止,宫泽真央借机把手挤入门缝,死死扒住门,连着还把脚也塞了进去。“我说过了,不准在校外用个性。”相泽消太本可以立即发动【个性】立刻破除了这死缠烂打的[时停],但他偏偏没有动静,任由着宫泽真央死咬不放。

      “是不准在‘没有可以及时止损’的情况下私自练习个性。”宫泽真央抵住门缝的手指发白,显然是用了狠力。

      相泽消太巍然不动,他半侧过脸,居高临下地注视宫泽真央,“我给你三秒想清楚,我是否说过不准你在校外使用个性。”

      “我……”

      他打断,“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

      “语言建立于天真的偏见之上,【注1】”她轻描淡写地仰头回视相泽消太,在她耳中,逼迫与警告都如过眼云烟,“您的话语,在我耳中未必会没有歧义。”

      这是显而易见的诡辩。

      相泽消太冷笑,俯身凑近,“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他笃定宫泽真央听得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并不是要辩论,更不是要吵架,而是如果我不胡搅蛮缠,您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我,我不想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宫泽真央语速飞快,趁着时停发动的时间里滔滔不绝,显然是酝酿许久。只是某个瞬间,某个轻微的刹那,相泽消太会认为宫泽真央又习以为常地遮掩部分话语,而那些字句才真正暗藏深意。宫泽真央说,“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一个普通的答案,一个坦诚的回答。我并不在意高桥同学的私事、更不会去干涉您的决定,结论和是否都不那么重要,但这代表您至少不是将我拒之门外。”

      这句话后面本应还有一秒或两秒,相泽消太在心中估算,足够她补充上被截断的言语。但她没有,她仍然停住了,显得不是那么恰到好处。

      相泽消太沉默,他醒觉自己无法拿一个对付孩子的方式来处理宫泽真央。她眼中没有年龄高低,也没有长幼尊卑。除去最基本的礼仪教养,所有人在她的话语间,在她的心中,都不过是血肉堆砌,都不过是区区张嘴要吃饭,闭眼要睡觉的人,十几年的鸿沟于她来说形如虚设。那些大人擅长的敷衍、欲盖弥彰与故作威胁,在她的巧言令色面前,统统都不堪一击。

      而相泽消太的教学生涯中,从来没有处理过一个不明白自己不该将聪明摊开在大人眼前的、不好糊弄的女孩。

      “我只重复一遍,”时停效果已至,相泽消太揉了揉头发,他不想在如此匮乏休息的时间思考该如何应付宫泽真央,“这不是你能干涉的事情。以及,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这是第一次相泽消太清晰地在宫泽真央眼中看懂恼羞成怒,她迅速收回堵塞住门的手和脚,不再阻拦相泽消太,“就算是小孩子,也有被认真对待的权利。”她撂下这一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如浓墨凝聚的长发怒气冲冲地将夕阳余光切割出弧线,几乎能雕刻出笔触行走的轨迹。

      至少在下次不得不见面之前,她不会再来自讨苦吃了,相泽消太这样想着,关上门重新一头砸进松软的被子。

      通宵又过度劳累后总是无法沉眠,只是浅浅地睡着,不过几个小时后就再度醒来。筋骨酸痛,眼皮沉重,但偏偏又无法入眠。他确认了一遍电子钟,晚上9点,睡了才不过5个小时。感到胃中空空如也的相泽消太拿起手机,习以为常地想要叫份外送,刚戳开手机便看到宫泽真央的简讯。

      时间是傍晚,在上楼之前她提前发过短信询问了是否需要取消面谈,只是相泽消太正在忙着睡觉,全然没有查看手机。

      心细如发,又过度敏锐的学生,相泽消太想着,这样的孩子往往追求来自大人的同等态度,跟他年少时如出一辙,曾几何时他也无比厌恶来自年长者高高在上的周旋——照顾高中生真是令人头疼至极,即便想要放置一旁,又会提心吊胆地想着会不会出了差错。相泽消太稍作思索后拨通了宫泽真央的号码。

      电话铃声苍白无力地持续10来秒,相泽消太便被提醒无人接听。这倒是罕见,宫泽真央不像是个会耍脾气的性子。他挂断,再播,仍然同样无应答。来回三次之后,相泽消太的耐心到了极限。

      他随便套了件外套,不过一层楼的距离,几十秒不到就站在了宫泽真央的家门前。相泽消太按门铃,又是漫长的等待,室内毫无动静。有了高桥葵的前车之鉴,相泽消太对这些高中的判断能力开始匮乏信任,稍作思索,他直接翻开了公寓门密码锁的盖子。早在最初为了以防万一,根津就告诉过他宫泽真央家的密码,他快速地输入了九位数字,门锁应声而开。相泽消太推开门,室内一片漆黑。

      “宫泽?”相泽消太顺手按开玄关灯,询问声砸在地板上,连回声都不愿施舍,显然是无人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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