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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峰峦丘壑现峥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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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杀幽幽道:“仕锦,偃月楼一定出事了,我要回去。”
“我知道,”她一只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继续有规律地揉着肚子,“大概十天前吧,小玉用千里传音带消息给我,说偃月楼被婧王的尸傀大军给围了。”
“真的?!”他霍地惊起,不留神撞了仕锦的脑袋。
痛得这女子狠狠凿了他一个栗子,斥道:“你个呆子,告诉你顶用吗?半点能耐都没有的你除了去送死,还能做什么?怪不得你爹亲不告诉你,换了是我也一样。”
训得阿杀微微一怔,垂头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仕锦笑了笑:“肚子不痛了?”
阿杀抬头,见自家妻主眉宇间俱是镇静,惴惴不宁的心绪才一点一点地压制了下去。他幽幽道:“仕锦,爹亲于我恩重如山,不能不报。”
“我明白,”她摸摸他黑亮的头发,像是在安慰一只小狗,“所以,我知道以后就一直在关注,我会替你守护好偃月楼的,相信我。”
阿杀摇摇头:“杀手从来不信承诺,你将具体计划,说与我听。”
“你真想知道?”仕锦微微皱眉,“我的计划从来不与人说的,知道的人多,总是会坏事,我可不想再出什么人品问题了。”
“你不相信我的人品吗?”他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仕锦有些无语:人品,它素来都是一件很玄奥很玄奥的东西啊!可不是扶老奶奶在一条马路上多走几遍就能刷上去的。要她相信,从何而来?
但看这男儿始终用这般清冷犀利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得仕锦心脏咚咚直跳。
呼吸间,浑身都燥热了起来。
估计再看下去她就要自燃了,慌忙道:“别..别再看我了,我告诉你还不成么!”那眼神这才退了回去,杀伤力直追某妖孽的倾城一笑。
仕锦揉了揉额角,喃喃道:“这话,还得从组合灵器间的共鸣说起。你偃月楼收藏了当年逍遥帝国国师的法杖——末世之光的最后一部分。那件灵器,曾在我和家中长老联手伏击婧王的那一夜,与我们所使用的灵器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偃月楼夜生异象,龙腾云烟浮于九霄,色做七彩,破晓时分才渐渐散去。”
“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你偃月楼藏的可是那灵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也难怪她知道以后,立即派人包围。组合灵器间也分君臣,君可招聚臣子,就像是那一夜小珏的魔琴吸来了骨铃一样,”仕锦慢慢地解释道,“换言之,末世之光的最后一部分,是婧王夺得灵器最后的机会。若是不成,没有灵器傍身的她,怎么也不可能胜过我的。”
“那不如这样,你即日动身,趁早将那灵气的最后一部分掌握在手。到了那时,婧王没了那盼头,自然会退兵,偃月楼也就安全了。”阿杀忽然说。
“不可能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仕锦幽幽地说。
“阿杀啊,大阴阳师可以一敌百,一敌千,并不代表就能一敌万。想她包围偃月楼是为了志在必得的东西,出动的力量又怎会弱小?我了解她的弱点,她必然也了解我的极限。真要是一场硬仗,我必然顾及不到偃月楼的安危,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
“看得出来,偃月楼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如果可能,我愿意替你守护它,哪怕不要末世之光,”女子盈盈道,“懂吗?”
男儿愣了愣,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这女子曾经又晕血又怕事,行走江湖,连个姓名也不愿张扬。他只当她是个平凡弱女子,萍水相逢,红颜知己。可就这么看着她一路走来,看她遭人行刺,却不胡乱猜疑;看她体察入微,言语间化解了君侧间的矛盾;看她庙堂之上傲视群雄;看她二战婧王,怡然不惧... ...她通情达理也好,她技压群芳也好,她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也好。
诸多种种,都不如眼前这止语凝眸,盈盈一笑。
她说,我知道这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我愿意替你守护它。
原来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事,只要一瞬间,对一个人的喜欢就能到达顶点。
“嗯,”他点头。
第一次,冲她灿烂地笑了一下:“我相信你....”
诚然,阿杀平时是极少笑的,扑克脸看得惯了,仕锦反倒觉得他笑起来的感觉颇为诡异,像是太阳洒在雪莲花上折射出来的光斑,晃花了眼,忘了采撷。
仕锦讪讪道:“好,相信我就好,记得莫要事先告诉葱花小珏他们。”
正说着,看这男儿默默握住了她的手,幽幽道:“仕锦,告诉我该怎样帮你,我相信总会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不要让我干看着。”
“谁说你没事做了,”仕锦把脸一板,“你还有个最重要的任务,替我跟他们三个解释,要他们不要担心,都看顾好自己。以她的性格,为防万一必然会两方动手,一些人你要替我留心。只要你们四个没事,别的其它都是可以不用在乎的,知道吗?”
眼见晌午将近,两人一边往回走,一边絮絮地说这话。
一直垂着头的阿杀忽然想起了什么,提议道:“仕锦,不如到时...我把火焰鸢尾借给你吧?”他说,“尽管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依仗,这般信心满满。但这既与我们无关,想来定不可靠。若不可靠,那便是在赌。既是赌,多一分筹码,就多一分胜算——”
他谨慎地分析着,生怕她断然否决。
仕锦微讶,这小子平日里不见吱声,偶尔说出几句,居然一针见血,心思之敏锐不下慕容麒?!正自惊讶,见他弄了块黑布缝的手套套在了右手上,遮住了他新得的镇国灵器,不由纳闷了:“阿杀,难道你这火焰鸢尾...怕光?”
提起这茬,这个少年刺客脸一红,讪讪道:“光倒不怕,只是这花有些粘人——”
仕锦莫名其妙,只是道:“这花的花粉有极好的疗伤功效,我还想让你试试呢!”闻言,阿杀同志立刻很干脆地把手递了过去,示意她亲自解开手套,而他自己则很有牺牲精神地侧过了头,紧张得仕锦还以为这火焰鸢尾原是颗定时炸弹。
哪知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黑布一瞧,那颗金红的种子现在已经生出了四条花藤,细细缠绕在主人的手腕和指间,花藤盘绕的中央盛放着一朵八瓣吐金灿烂鸢尾。许是因为黑布压得有些久,好端端一朵花就跟脱水的章鱼一般蔫蔫地瘫在他手背上。
仕锦道:“这不是很正常嘛?”
说时迟那时快,那花藤已经霍地蹿了起来。八瓣金蕊迎风一晃,便长到了脸盆般大,不由分说,吧唧一口将仕锦半个脑袋罩了进去!!可怜女子目不能视物,双手一阵乱挥,登时想起阿杀方才说过的话。
这花有些粘人.....
陡地被一朵花袭击了脑袋,惊慌中的仕锦正打算暴起反抗,忽然听到了一个惊讶的女音清晰传进了意识海:“咦?师父!”
“谁是你师父!”仕锦气急败坏地想。
“哇呜师父还活着,我就知道师父不会死!!师父你这么厉害,你一定不会死,你果然没有死!我就说,我就知道——”
“... ...”
仕锦想起的前世不过一两个片段,怎知自己是几时收过这么一朵花当徒弟?怪事年年有,怎生最近特别多?甚至比她之前的二十年人生所见的加起来还要多!比如黑猫有可能是活人变的,比如人实际可以移魂在兽体内飞翔,再比如现在...一朵花也可以像个人样贴着自己的脸猛蹭,还拿花藤把自己裹成了一粒蛋,花蜜花粉扑了一头一脸。偏偏无辜的自己还不敢反抗,生怕力道把握不好,伤了这花的主人。
反观阿杀一脸平静,见仕锦求救的眼神抛了过来,便拿那黑布往花藤上一盖,反手一扎,直勒得那花哇哇大叫,花藤和花瓣一阵乱颤:“哇呜....断气啦!!要断气啦!!娇花不活啦,娇花不活啦——”
“闭嘴!”他爆吼一声。
想不出来一贯冷静的阿杀也会有如此的爆发力,别说那花,仕锦也被吓住了。
她讪讪道:“我说,你也犯不着这么激动吧?”
“吓到你了?”年轻的杀手愣了一下,垂头道,“对不起,我还以为这个音量已经控制得够小了——”看那花藤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仕锦,却并没有缩回原样,而是成了半臂高的一株,两条粗大的花藤正支着硕大的花朵摇来晃去,低垂的花瓣有些蔫蔫然,像个垂头丧气的孩子在不住地抹眼泪:
“呜...帅哥哥好坏,又欺负蕊儿——”说着,一条瘦瘦的花藤攀上了仕锦的手臂,可怜巴巴地顶着一片小叶子,“师父——”
仕锦无奈道:“我说了,我不是你师父!”
见撒娇大法无效,这花蓦地将花杆子一挺,又嚎了起来:“哇呜...师父不要蕊儿啦!!师父忘掉蕊儿啦!!娇花不活啦,娇花不活啦——”
“娇花不活啦——”某花使劲地聒噪着。
“闭嘴!”仕锦也怒了,气急败坏地一把扼住了这火焰鸢尾的花茎,鬼使神差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你这傻小孩!都多大人了还撒娇!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吗?”
这话说得何其顺口,听得那花蓦地一僵,终于彻底安静了下去。仕锦呼出一口气,整理着思路道:“你说你叫蕊儿吧,许是我记忆恢复得不完整。除了他,大概谁都忘了。你若觉得我可靠,不妨将自己的经历与我说说,指不定我自己就想起来了呢。”安静下来的火焰鸢尾还是很美的,修长的花瓣流转着金红两色的柔光。
“其实,人家不叫蕊儿,”它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才道,“我叫轩辕唐忆。”
“师父,你既还能想起他,又怎么会忘了我们呢?我们五个弟子,都是师父您亲自抱回来养大的啊!慕大哥,见月,独孤二师姐和慕容三师姐....难道您都忘了吗?师父您还嘱咐慕大哥要收集和整理《逍遥杂记》,慕大哥一直都不曾忘记你的遗嘱,直到写完了才走的。”
“慕大哥....是慕晗吗?”听她说,仕锦脑海里还真蹦出了一个名字。
“呀,师父居然记得慕大哥!怎么就忘了蕊儿呢,”火焰鸢尾呐呐地垂了头,“师父一定还不知道吧,慕大哥他一直都在偷偷地喜欢师父你啊,可若师徒相恋,便是逆了人伦,冒犯尊上....师父,慕大哥他走的时候居然与您一样,都是不得好死呢。蕊儿学得不好,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师父您若是找到他的转世了,切莫说是蕊儿告的秘呀——”
原来《逍遥杂记》是我一万年前嘱咐弟子整理出来的。
而我的那个弟子,叫慕晗。
仕锦有些惆怅地想:与前尘相认,自己分明是双十少女,却平白在万年前的古人先辈面前,位尊为师,真是既尴尬又失落。她本不是那么容易悲伤的性格,本是早早与自己说好:既知别离,莫要相忆。自以为只要忘记,就可以了无牵挂,却不知这般的没心没肺,只会让念着自己的人倍感心伤。
仕锦的这个小弟子知道的也有限,因为年幼,所以更倾向于嬉笑玩闹。往往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能让这小姑娘回忆得兴致勃勃,却教仕锦听着满心愧疚:原来不只是姐姐婵彩锦才说我是天性凉薄、淡漠寡情的,万年前的我就是这样。
待徒弟完全没有师父的自觉,只要死不了,做什么都从不干预,被人问了才耐心解答。直接导致自己的这五个弟子,要么自学学得乱七八糟,要么成天游玩散漫成性,要么沉醉红尘结伴出逃... ...还是因为他的命令,才先后被捉了回来,推上帝位,统领四国。百年后,更是成了一国的守护神,用自己的灵魂维护着镇国灵器的不朽。
“那个混帐...”
听得如此,仕锦喃喃骂了一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走茶凉’吗?”
“那时的你们怎么说也是我的嫡传弟子,他怎么可以那样对你们?这是灵魂束缚啊!”摸着火焰鸢尾金灿灿的花盘,她带着些责备的口吻,“你们也是,个个都傻了吗?灵魂束缚需要受者绝对不抵抗,他到底拿什么条件威胁你们的?怎么回事连着四个个个都心甘情愿?”
“当然,这不是很好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