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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非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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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萍池上漾,总见游鱼藏。
D紧盯不断从机场出口处走出的人,于拥挤的人群寻找记忆中那一张脸,忙碌的眼睛里有藏不住的精光。放在栏杆上的手抓了又松,松了又抓,不时像驱赶什么似的微微跺脚。见此,站在身后的人欲说还休,面容略微尴尬 。
“D”,低唤一声。
“嗯?"头侧过一个角度,并没有把脸转过去。
“D",再次一声唤。嗅到一丝飘忽的怒,”怎么了?",猛地把头转回,眼睛往上一抛,上方是一张略尴尬的脸上努力微笑的脸。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路,D突然感觉很窘。D垂下了头,神色灰暗地转过头去,挺胸深呼吸一口污浊空气。
“K!”,身后的人惊呼起心心念念的名字,如遭雷击般,D拼命睁大双眼,身形微怔,这次没有那人的提醒和意。慌乱再次转过头顺着那人的视线望去,只见一抹熟悉米白色身形在人群中如孤舟飘荡,正踮起脚兴奋地往着这边打招呼。D感觉自己像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滚滚熔岩是汹涌起伏的情绪,可是,一瞬间又想到了很多东西,明白了一些残忍的道理。
厚重的帘子挡住日光的兵临城下,屋内一片阴凉,客厅里,电视荧屏上正刀光剑影,恩仇快马,对面沙发依偎着静默的两人。D低头一看,枕在大腿上的人,刚才还叽叽喳喳毒舌地评论不停早已不知何时阖眼睡去,空气就这么安静下来。轻摇肩膀,扫视K的脸庞,想确认是否是恶作剧。"嗯?”模糊的喉音在空气中投下一块细石,五官轻皱一下,枕在D腿上的K迅速地调整另一个姿势继续睡去,并无醒过来的打算。活脱脱一个小孩子的模样,真是可爱又好笑,D愉快地想着。
腿处传来细微麻痛,D凑紧那张脸想看个仔细,别起耳鬓发丝不让它们垂落到那张脸上。刘海向头顶倒去露出光洁额头,熟睡的表情好比餍足的妖兽,身体随着呼吸上下缓缓起伏,紧闭的双眼如一轮迷人月牙弯。挺直的鼻梁容易让人想起莲和节竹,略圆润的下巴和那红软的唇。D惶恐地把自己的视线挪到K的唇上,一时愣了神,一种想吻上去的冲动无可抑制地喷涌出来,如决堤洪水。D想知道,那柔软的唇是不是藏了许多温暖。洪水大胆越界,却不至泛滥,看着那张脸,仿佛看到了不堪后果,脑子顿时清醒,抚摸K发丝的手失控地用力扯了一下。
“嘶~~",被猝不及防地狠抓一下,K神色幽怨地醒来。K突然醒来,着实让D在心里造成不小惊吓,扭捏着考虑要不要推开彼此接触的肌肤,表面却假装若无其事,镇定说一句:"醒了”,冷静下后又觉为自己刚才的想法羞愧不安。
“呃······”,长长一声尴尬。
“还没看完呐”,K直起身体,嘟喃道,然后握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无人回应,无须回应。
“哎······肚子饿不饿?“K忽地一把搂住D,神色怪异。
“厨房里有吃的,自个儿做去”,D轻而易举地识破K的意图,反击道,恢复了平常的语气和心态..
“哎,好饿啊!”,K挣扎地反驳,一边摸向了瘪瘪的肚子打转,煞是有趣。
D斜睨一眼,憋着笑往屋顶翻了一个白眼,推了推那紧贴的热度,用不屑的口吻轻笑道:”反正我不饿“。
K把D的举动看在眼里,被无情拒绝后如泄气的气球般作出难过的表情,可怜兮兮地说着”啊!你以前不时这样的!",同时向D扑过去,两人就这么打闹起来。
嗡----,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D推挡着借机说电话响了,K有点气愤地转过身皆起了电话,
"喂,干嘛呢?“”在啊,和D在一起""好吧,那你待会来接我好吧“
电视不知何时被关掉,整个屋子里只剩K说话的声音。D任那些话语流进心里,知道了来电的人是谁,四肢五骸莫名沉重些许,起身转进厨房。
水哗哗哗地从水龙头流出,制造出热闹的假象,不知是否有填满一些空洞和沉默。
D低头洗着茄子,一张脸遮掩在头发下看不出表情和想法,打在身体上的光晕让人看起来甚觉落寞。突然,一双手从身后绕到前面去搂住D的腰,恶作剧地摇晃着,D动作一僵,不过几秒,嘴角扬起无奈笑容.倒是K,装腔作势地吓唬完了后,把下巴靠上D的肩膀,装傻安抚:"不怕不怕"。D抬手往后弹水,K却早有防备及时躲开.
"你个毒人,不用做我的饭了,待会儿我就走了,"K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向再次振动的电话,"啊?已经在楼下了,这么快”,似埋怨似奇怪的语气,“那我马上下去,你等会儿啊”。
这个时刻还是要来的,D嫉妒地默想着,惊讶于这个想法暗藏的恶毒与残忍。
“D,我走了啊”,玄关处传来K的声音,K犹豫地走出去,重复道:"走了?“,”是啊“,拖长的尾音,分明的不舍余韵。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可能最近都没空,大家都在忙我婚礼的事呢",说道‘婚礼’两字是声音明显压了下去,像是一种提醒,K小心翼翼地一语带过。
“哦,那你就忙吧,有空再见。“D无所谓地说出这句话时,一时感觉呼吸困难。
“那我走了,拜拜!”
“拜拜!"
D转过身,神色复杂地环视了一圈,脚步轻浮地向前走了几步,踟蹰一会到房间拿了件外套也出去了,剩下一屋子家具无言相望。胸腔像被堵住了一样,D觉得自己必须找点事做,不然太难熬,太难受了,安静的空气如溺死人的罪恶深渊,一阵阵,一寸寸的钝痛复苏过来。
“D,你明天回过来吗?“翻看K昨天凌晨发过来的消息,寥寥几字却沉重地很,D甚至不借思考就把消息删掉,不给予一丝情感,缓慢地吐出一口烟,看它在空气中氤氲的鬼模样。踩灭,转身,手中提着的袋子传出啤酒罐互相碰撞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模糊有熟悉地感觉。夜色蒙尘,世音着霜,无酒,亦自醉,无人,亦作罢。
D未曾想过关于K的婚事,但也知道它就摆在那。或许D真的永远不会想这样的问题,运气抵抗所有竟能插入这份感情的人事,清晰无比看到了结局,一束炽光透过来刺得身体发颤不止,坦然接受这份卑微的疼痛。酒喝了一罐又一罐,空瓶子砸在地上啪的响,干脆又刺耳,带来阵阵压抑,种种快感。倚着墙颓坐在天台,口中吐出的烟雾遮住隐约红光,抬头死盯上方一片混浊黑夜,真的只剩一片黑,它已经找不到属于它的星辰光辉。咸苦的一滴泪无声滑进这同样的一片黑色泥塘。
"D有来吗?"K问站在身侧的人,那人摇了摇头,偷偷叹一口气,记不清这已是第几回的对答。流星飞逝,略带期望和紧张的神色在否定的回答前如灯灭般转瞬黯淡下去。明显又露骨的献祭,可他们却看不见,不能看见,那人只觉浑身裂疼,却为自己的自私和罪过有过一丝后悔和午夜梦回的恐惧不安。
酒宴过后,待至夜色深浓,晚风凄凉,这场戏剧终于谢幕 。K换去红妆,在厕所里望着镜中的人发呆,持续猛烈的喧腾与应酬撞得单薄身形直发麻。像是与旧识重逢,空虚与无聊在镜中的那张脸上约隐约现,心里突然害怕起来,两道泪痕措不及防地顺颊而下,一时居然如受委屈的孩童班哽咽出声。D,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为什么不来陪我?D,我好难受。身体瘫软地跌坐在冰凉地面上,双手发狠地紧捂声音碎落出去。那人不知何时推开门走了进来,等了一会儿搂过K,温柔拍打后背给予信任和支持,始终不发一言。紧靠着那人的肩膀恶狠狠地放肆哭出声,某一刻,K的恨透了D,疑惑和痛苦,愧疚和恨都在体内搅拌,腐蚀。但对于D,又明明白白的是连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的。
十五年的时光不过是从浅溪里捧一把水,再静静的看着它流淌干净,那些见证彼此的岁月犹新如昨,往事历历在目,但如今的两人却是没有勇气相见,无法相见,不能相见。好好的一块璞玉竟凭空碎裂开来,一粒粒的,徒留回忆与孤独在那黑檀木制的方桌上无言对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