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傲天下》古月天

79、雨夜

　　暮雨潇潇，廊庑明净的空气伴随湿漉漉的花香溢了进来。
　　寒凌瑶将整个身子泡在浴桶里，碎发黏在湿漉漉的脸颊，一双水杏眼同水洗过，明亮又干净。回想起和泽哥哥早间的话语，她的面颊顿时通红。
　　别院里，紫玉时不时张望着屋外，盼着丫鬟能带回好消息，此刻她的心早已迫切的想见到心中的那个人，经历过一场生死，很多压抑在心底深处不敢对外人道的情绪不断翻涌出来。
　　十二年前，她被亲生父母所弃，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经常吃不得饱饭。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她向沿街的几十位路人行讨却丝毫不得分文，还遭人白眼和厌恶，被人狠狠推倒他面前，那时的他身着华服，眼神格外的清澈，是个温润又善良的少年，他二话不说扶起地上满身污泥的她，从身上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她那破碎的碗里，眸中含有怜悯，“让你的家人带你去吃顿好的，裁身干净的衣服，别再行乞了。”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一锭大银子，他的举动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她也大着胆子应道，“我没有家人，他们不要我了。哥哥，我能跟你走吗？我很勤快的，我吃的很少的，但我可以干很多的活。”
　　自那以后，她跟着他走了，他给了她容身之所，三餐饱饭。她原以为能一直伴他身边，做他的丫鬟。可好景不长，她亲眼看着他身边信任之人一个个消失，他终日徘徊在危险之中，连自保都成问题，他终是把她送到太师府，自此她们渐行渐远。再见面时他似乎都要把她这个曾经的丫鬟忘了，可她又怎会忘了这个曾经照进她生命中的一缕光，她绝不允许。
　　在一次机缘之下，她秘密听见了他与太师的谈话，他将扮作纨绔皇子麻痹宫中人的视线，同时也将培养一位美人要助他成事。那一刻，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她毫不犹豫的走入他们的视野，引荐了自己，只要能帮他，她做什么都愿意，好在她的脸蛋尚可，他们终是答应了。六年来，她接受了夜阁对她的秘密训练，待她再一次站在他身侧，她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京都第一花魁，他成了她的恩客。他们的身份本就存在天壤之别，她怎敢对他心存妄想，更何况她早已失了清白之身，还生了主上最厌恶之人的孩子，实在是脏的不能再脏了。
　　沉浸在往日与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之中，竟未注意到她心底的那个人已如她所盼而至。
　　“主上。”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她挣扎的起身，眼眸顿时一亮，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身上还有伤，就别起来了。”慕容泽按住了她起身的动作，温声说道。
　　她心中一直记挂着慕容泽被鞭打一事，自责道，“奴婢有罪，劳您受罚了。您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可让御医瞧过了？”
　　“哪个下人又多嘴了，此事与你无关。你只管在这王府里好好养伤便是，其他就别多想了。待伤好之后，就回夜阁去吧。”
　　若是回到夜阁，那见他一面便难多了，她急的眼圈泛红，“主上，奴婢不知哪里做错了？您不要我了？”
　　慕容泽解释道，“经过昨夜一事，他们对你怕是有所警觉了，你已不适宜在望花楼在打探消息。”
　　“奴婢不要回夜阁。主上，奴婢能像以前一样留在您身边照顾您吗？”
　　“本王身边不缺端茶倒水的丫鬟。你要知道，你与她们不一样，你有更大的价值。你若是不想回夜阁，现下倒是有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
　　“接近熊远，把他拉拢过来。熊远已经脱离我们的视野和京中幕后人搭上线了。此人若不能为本王所用，本王便就失了这燕家军的掌控权。”慕容泽看了紫玉一眼，见她缄默，又说道，“若是觉得为难，你大可不必应下，本王会让其他人去做。”
　　早前年，她便知熊远对紫玉情有独钟，垂涎不已，他看紫玉的眼神不一样。若说紫玉都没办法策反他，那这人怕是争取不过来了。
　　“奴婢的命早就是主上了，又何惜清白。若能助主上成大事，是奴婢的荣幸。这任务，奴婢愿接下。”略显苍白的脸颊透着一股坚韧，与平日里的娇柔妩媚简直判若两人。
　　“这事不急，好好养伤吧，回头本王会再来看你的。”意料之中，她知道她会答应的，这也正是她千方百计都要救她的缘由。熊远的命门关键在紫玉。
　　“来人，好好照顾紫玉姑娘。”
　　对于紫玉对她产生的别样的情愫，她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故作不知。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她给过她离开的机会，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
　　“看这个时辰，殿下是不会来了，公主您要不早些歇息？”茯苓劝道。
　　天色越发的漆黑，屋里屋外都点上了灯，夜色朦胧。寒凌瑶坚定的摇了摇头，示意茯苓不必再劝，“他说过会来的，我相信他。”说完，便继续专心着手上的针线活。
　　“公主，灯火微暗，伤眼，白天再绣吧。”
　　“无妨，早日绣完便能早日给他，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要做。”
　　茯苓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随她去了。
　　以前听宫中的嬷嬷说过，我们北齐的女子若送夫君一套亲手做的衣服、鞋子和荷包，一针一线皆是爱意，这份感情便能受天地庇佑，恩恩爱爱一辈子，她原是不信这些的。
　　上天如她所愿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很欢喜。在得知嫁给泽哥哥的那一刻起，她想和他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她便也开始信起了那套说法，学起了针线活，等来日，她也想送泽哥哥一套亲手做的针线，为他缝制冬装夏袍。如今，她便从最简单的做起，绣荷包。
　　嬷嬷还说了，女子若能烧的一手好饭菜也能抓住夫君的心。
　　从明日起，她也要开始学，待她学得夫妻的相处之道，为人妻应有的本事，她也便能抓住泽哥哥的心了。
　　和和美美一辈子。想到这，她的嘴角弯弯，露出幸福的神色。
　　屋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淅沥雨声伴着脚步声越来越明显。随着房门被推开，女子娴静且认真的模样映入眼帘。
　　她，这是在等她？
　　那轻微的关门声和脚步声一贯是那丫头的风格，进进出出的，生怕她有其他需求。“茯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先去睡吧。”
　　本就寂静的房间更是毫无回应。
　　寒凌瑶纳闷，抬眼望去，慕容泽一身黑衣，面如冠玉，一张脸叫细密的光映照得如同白瓷一般，此刻正居高临下的地俯视着她。“殿下，你来了，怎未见下人来禀？”
　　“夜已深沉，怕扰了公主睡眠，公主怎还未安寝？”他的声音很是温和，那双黑眸却饶有兴致的望着她手中的刺绣。
　　“我在等你。”她仰着头的时候脖颈更显得修长瘦弱，再往上看去是一张艳丽的红唇，眼神若流动的春水。
　　见他盯着自己手中的刺绣，她赶忙藏在身后，“你不要看。我知道自己绣的很丑。假以时日，我会学好的。”
　　那绣的确实是歪歪扭扭，一看就知刚学不久，但她那认真的模样不免让人想逗上一逗，“堂堂王妃，一国公主，何苦费这个功夫学这个？若是想要什么让下人花些银两去买便是，再金贵再上好的绣品都能呈于公主面前，难不成本王还会亏待公主不成？”
　　“那意义是不一样的。殿下难道不希望我能多一种手艺，同别人家的妻子一样能为夫君缝制衣袍吗？”买来的东西又何来心意，上苍又怎会保佑我们的感情？寒凌瑶内心默念道，她存的这番心思还不想让泽哥哥知道。
　　她的言论让她微微一惊，她这是代入了妻子的角色。这番的认真竟是想为她缝制衣袍。
　　“随你，公主开心便好。以后到时辰了公主可自去休息，不必等本王。本王政务繁忙，时辰不定。今晚本王若是不来，你便一直等下去吗？”
　　那答案不言而喻，但此刻她却有些羞于说出口，转了话题，“答应了要帮殿下上药，自然要等殿下来。”
　　说完，便收起了手中的针线。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医药箱和早已准备好的药膏放置一旁。从容走到慕容泽身侧，“我先帮殿下褪去外袍，再上药。”
　　话刚说完，腰上被一只大手揽住，寒凌瑶只觉的腰间一紧便被揽进了慕容泽的怀中，嗓音低沉，“你倒是认真。但公主似乎没理解本王的意思，本王要的是你。”
　　发于身体本能的自卫，让她来不及思索奋力的推开。
　　推拉之间扯动身后的伤，肌肉的收缩让慕容泽感到后背一痛。轻易的便松开禁锢寒凌瑶的手臂，眉头微微一皱。
　　见他吃痛的模样，寒凌瑶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定是扯得他伤口疼痛，再也顾不上其他，忙上前扶住他，有些自责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知道你有伤在身还用这么大力气推你。我扶你到床边坐下，我帮你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
　　说着，又看向慕容泽小声说道，“我知道我们是夫妻，我并不排斥，但你能不能等到你身上的伤好再做那事。”说到后面，寒凌瑶的小脸越发的通红，跟个红苹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