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人，在线祸国》软妹凶猛

37、残谱

　　竹舍雅集后几日，孟良玉同温羡可算是一见如故，虽然没出门没见面，可两家府邸交换了名帖，看样子是要长期往来，她已经放下了引子，就等着鱼儿上钩。

　　六月下旬天气愈发炎热，且好几日不曾下雨，孟良玉一贯苦夏，又来了月事，不耐烦装扮成男子就我在洛阳城中的别苑中休息，她上身一件白色薄纱制成的小衣下身穿着碧色纱裤，身上盖了一层薄被，靠在铺着竹席的矮榻上。

　　矮榻临着窗，一步远便是冰盆，这间房子背阳本就阴凉在放上冰盆更加凉爽了，孟良玉时不时把脚露出来踩在竹席凉的地方，眯了眯眼睛，昏昏欲睡。

　　这时天英推门进来，见她这幅样子，叹了口气道：“王姬小心些，来了月事不该这般贪凉，若是腹痛，那可怎生是好？”

　　孟良玉讪讪地把脚缩回去，她两只细白玉润的胳膊放在案几上，懒懒道：“太热了，这天热得一丝风都无，在蓉城白日虽然热，可到了晚上会下雨，雨后还能稍稍好些，洛阳居然一点雨都没有，不行，再这样热下去什么都不用做了。”

　　天英替她把身上的薄被掖好，道：“这个天气也是怪了，洛阳不下雨，南方雨不断，听说出了清明就没停过，旱得旱死涝得涝死。”

　　听了天英的话孟良玉垂眸思索一番,“这下可不好了，若是北方这样一直旱下去，江南又水患不断，只恐要生祸端，再说现在周氏王朝掌权的不过是少帝，对地方上的掌控大不如前，这几年本就兵祸不断盗匪横行，若再来这么一遭，唉，当真是要乱。”

　　说完孟良玉忙道：“对了，我阿兄那里可有什么消息，我们蜀国今年怎么样，春耕如何，雨水如何？”

　　天英脸上带笑，“王姬放心，大公子那里的消息，大公子暗中相助收服了孟氏旧臣，如今周恪行也稳住局势，春耕顺利进行，入夏以来雨水也是正常状态，现在看来我们蜀国今年又是一个丰年。”

　　听了天英传来的消息，孟良玉这才松了口气，她细细吩咐道：“你拿了笔墨纸砚来，我有信要交付阿兄，蜀国虽然局势尚好，可若是天下都乱了，蜀国又怎么可能是世外桃源人间净土，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天英点头称是，又道：“王姬，方才温氏郎君府上的人送了曲谱过来，说是筝谱，王姬要看么，我们回什么礼呢？”

　　孟良玉略一沉吟，“嗯，你把谱子拿过来，我们的人不是已经寻了些残破的曲谱么，我挑一件送去就好。”她心知同温羡这样的人相交不能沾染金银俗务，借着音律曲谱是最好的办法。

　　孟良玉目送天英退去，她小腹微微坠痛，可大热天又实在不愿意抱着汤婆子什么的，只得伸手轻轻揉了揉，手上动作着，却怔怔出神。

　　若要查幕后之人，现在有三条路，其一就是查人查相关的人，其二就是查钱查那些相关的商铺，这两条路都是明路，她不确定手上的线索会不会是对方可以留下引她上钩的，其三便是查暗中的事情，她曾吩咐天英摸查她身边侍奉的人，是以这次出蜀国她并未带上身边侍奉的旧人，而是全部换成了天罡营的人。

　　那几个事发的江南学子在江南的身家背景已经查不出什么了，现在手上的线索便是他们同洛阳世家还有洛阳商队的联系，眼下已经搭上了温羡这条路，只要经营得当进入洛阳世家圈子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这半路杀出的燕靖成，让孟良玉猝不及防。

　　也不知这燕靖成是怎么了，不过几日便遇见了两次，两人确实有孽缘，孟良玉想到这儿不甚雅观地翻了个白眼，如果和燕靖成走得太近，落到洛阳世家眼中算怎么回事，恐怕他们都会对她有所忌惮，总要想个法子出来，打消了燕靖成对她的兴趣才是。

　　孟良玉深思熟虑怎么都想不出个好法子，只得叹了口气，复又靠在竹枕上。后天英取了笔墨前来，又带来了曲谱，孟良玉提笔给孟珏写信，而后细细挑选了谱曲让天英派人送去温羡家中，一干事宜全部忙完日头已经偏西。

　　她本就身体不适，人很困乏，便早早用过晚膳，洗漱一番睡了。

　　隔日一早温羡派人手持名帖上门，说要过门拜访，孟良玉只得拖着有些疲乏的身体早早起来，装扮上男装又忙着准备午膳。温羡上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孟良玉从前门迎了他，二人步入正厅。

　　温羡一路上细细打量这间别苑，外面看不过是洛阳普通的房屋，可走进来当真是别有洞天，庭中花草皆名品，房屋摆设很是不俗，可见主人家的品味和身家。

　　温羡落座后拿出了孟良玉送给他的曲谱，他面上有些倦色，精神却好很是兴奋，“阿琅，你赠我的这份曲谱很是精妙，居然是前朝琴艺大家所留，那人本是勋贵世家子弟却因牵连朝政而被夷十族，行刑前这一曲乃是千古绝唱。”

　　孟良玉含笑道：“这一曲悲慨之至，得之不易，故而赠与知己。”

　　听到孟良玉说他是知己，温羡笑了，命人取琴来，道：“我昨夜连夜补曲，可惜只补了一小段，今晨无论如何走坐不住了，想要奏给阿琅听。”

　　“阿羡大才，此曲残缺多年，若是真能补齐，世间爱音律者可有福气了。”

　　二人寒暄一番，温羡起手奏琴，他技艺高超，孟良玉听得也如痴如醉，她于音律确有一些研究，只因幼时目盲，读书画画都不方便，只有音律能够表情达意，是以蜀王在她小时候便请了许多琴师为她奏曲，她虽然不懂得如何谱曲，却对声音韵律十分敏感，便是一首没听过的曲子，都能立刻找出其中不相谐之处。想来这种超凡的才能，也是对她目盲的一种补偿吧。

　　曲罢，孟良玉犹自沉浸在曲中的悲慨之意中，久久不能回神，一旁温羡见了，竟然也愣住了，他手放在琴上，目光直直看向孟良玉，百转千回间仿佛要将她这人看得映在眼中才罢休，孟良玉自然是没发现，品味了一会儿曲子才道：“阿羡一夜之间已然补出了七八分样子。”

　　若说她之前是存着同温羡刻意相交的心思，可现在温羡一曲展现了他的才能，她才慢慢觉得这个男人当真是同她谈得来，孟良玉道：“旁的都好，就是有一段，过于悲凉，阿羡许是都用了商调，可此曲愤慨激昂之感少了许多，同其他音律并不相谐，我看还需要改。”

　　孟良玉说完，温羡捧了曲谱过来，坐在她身边，将曲谱放在案几上，一手拿琴一手托着着曲谱，拨了几下琴弦，道：“可是此处？”

　　孟良玉感觉到对方离她有些近，不由皱眉，又被温羡弹起的那几个音节给吸引了注意力，同他你来我往讨论了一番，二人说得愈发激烈，琢磨着琢磨着就把这残谱再次完善了一番。

　　孟良玉口中侃侃而谈，说得入神，不防身边的温羡一直偏头看她，并未看手中曲谱，他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别有一番痴意。

　　孟良玉话说完了，长长吁了口气，道：“我们就算再补那意境，至多也就是九分，不能再多了，真是可惜。”

　　温羡仿佛爱极她这认真的模样，只听他道：“是啊，当时的心境后人无论再怎么模仿终究不能完全体会，人生一曲包含太多况味。”

　　这话说到了孟良玉的心坎上，仿佛将她还未说的话一下子说了出来，她粲然一笑，道：“不过能补个九分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此曲恐怕要从你温羡手中继续传扬下去，岂非一件乐事？”她眼珠一转，道：“既然做出这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我看不如邀请洛阳城中喜音律的人一同来赏曲，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阿羡你觉得呢？”

　　此刻孟良玉言语间因太过忘形而带着些少女独有的娇俏灵动，可配上她清雅俊逸的外表，只让人觉得这人是个性情烂漫的痴人，温羡也笑了，他看着孟良玉，点头道：“好，届时邀上荀氏郎君罗氏郎君等人，一同赏曲。”

　　曲谱虽然是孟良玉精心挑选的为的是投其所好，可是没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她笑道：“我也要去，只是不知方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阿琅也参与了谱曲不是么？”说完温羡又道：“不过日子要好好挑选才是，荀氏郎君有几日要在家中斋戒不出门的，到时定好了日子，我遣人来知会你。”

　　斋戒？孟良玉有些敏感，不过想到或许那荀笙是信了佛，她将这事抛诸脑后，二人继续谈论关于音律的事。

　　用过午膳，直到日头偏西温羡才离开，孟良玉脸上还带着笑，她在厅中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现在终于又找到了机会拉近同洛阳世家子弟之间的关系，这次的赏曲当真是个好机会了，办成了事，又同温羡畅谈一番，她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就连身上不适还有裹着东西的闷热都不在意了。

　　直到坐在房中洗净脸上的药物时她也很是开心，不过当她照了照镜子，忽然不高兴了，她仔细看了脸颊侧的一颗红肿小痘痘，像是看到了什么怪兽。

　　“天英，这个，这个是什么？”

　　天英凑过来仔细看了，道：“王姬，许是最近天气太热，药物用多了闷着了，所以才长了小疖子出来，王姬不必担心，青纨送了王姬保养膏脂和敷脸用的方子来，王姬用上后过不了几日就好了。”

　　阿奓也有些艰难地说道：“药我都选了的，对脸没事，好好睡觉休息就行。”

　　孟良玉看着自己白皙的脸颊上长的一颗红痘痘，气得晚饭都用得少，只喝了碗汤水便忙着敷脸，这厢脸上刚涂上膏脂，就见天英脸色沉重地走进来。

　　“怎么了？”孟良玉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在脸颊上涂上薄荷膏。

　　“王姬，秦王府上派人下了帖子，请王姬明日过府一叙。”

　　孟良玉皱眉，“叙，叙什么。”说着用另一只还干净的手指掀开了帖子，上面的字遒劲有力，斗折间颇有金石之势。

　　她因脸上的痘痘败了兴致，此刻更不高兴了，将那帖子往前一推，赌气道：“不去。”

　　“王姬，若此番不去，秦王不好打发的。”

　　“他这是对我生疑，去了不定闹出什么风波。”孟良玉目光迷离望着灯火，想了片刻，脸上怒色渐渐消融，她露出一个坏笑，对着天英勾了勾手指，道：“我有办法了。”

　　天英半信半疑凑了上去，只听孟良玉在她耳边说了，她呆呆道：“这样真的行？若是露出了破绽，可就弄巧成拙了。”

　　孟良玉颊边坏笑都快憋不住了，道：“行，一定行，先搪塞了他再说。”总不能叫他坏了我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