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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古早味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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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黑帅黑帅,有点风流倜傥的意思,咋看不见得特别出彩,一相处个个沦陷,女朋友从A排到Z,凑足26个字母,个个红颜知己,个个死心塌地。
她,白而不美,胜在风流韵致,眼波所至,可称披靡。
初见时几方好友相聚,朋友家客厅,有一句没一句。开头并不觉得怎样,她觉得他黑得丢进夜色里就会找不到,身上一点点土味,不晓得那些女人怎么就脑子灌了水,一个个流连不去。
他一见她,看她清汤挂面,在那里云里雾里,白旗袍穿得又合身又慵懒,斜靠在椅子上,一肚子的风情从臀线翘到脚尖,一张红唇,一支香烟,就能把自己藏起来,笑得又亲近又辽远。
他赞她美丽,她笑得花枝乱颤:你这人好爱说笑,叫东主娘包碗小馄饨给你吃。
他不明白他说笑为什么就要吃小馄饨,出言调戏她说:东主娘的不吃,你的我才吃。
小馄饨里面包鲜肉,燕皮儿薄薄的,透出一点嫩红。
她笑得直不起腰,款款而去,临去前拎了一记他的衣领:“改天家里姆妈包,就请你来吃。”
后来渐渐相熟,不知怎的,他若说爱她,A到Z,个个都能排在她前面,若说不爱她,又总想三五好友相聚,看她在那里吞云吐雾一个下午。
他邀她和她女伴看电影,看电影的时候,他就独独坐在另一位旁边,隔着一个人,去和她谈一场知人知面不知心、同时同地不同人的恋爱。
她邀一帮人到她家吃饭,他来得最晚,她独留他一碗馄饨一碟小菜,跷二郎腿坐在饭厅陪他,不说话,捏着一把短扇扇得有一记没一记,扇得屋子空荡荡、静悄悄,扇得日子都变短,扇得夕阳都变长。他被碗里的热气氤氲了双眼,隔着雾气看她雪白的藕臂支颐,倚在饭桌的另一端,时间凝固,光阴流缓。
她和他的相处,从来都隔着人群。
隔着人群,他能心安理得捕捉她妖娆的身段;隔着人群,她能悠然自在感受他暧昧的气息,一室大家的平静如水,一室他俩的电光火石。
他还是很多女朋友,她后来有了未婚夫。
她见过他走马灯似的女朋友,他也见过她温文尔雅的未婚夫,在朋友家的客厅里。奇的是都不酸、都不妒,她和她们侃侃而谈,他和他海阔天空,互看伉俪携手,女爱男欢。
直到有一夜,好友那里散场,她给他一个眼神,两人穿过长长的弄堂,他踩着她的影子,一前一后坐洋车一直走到淮海路。
咖啡馆、夜明灯,一对萧索的男女。
她开口:我那位不太妥当,婚事不成了。
“不妥当的话,不成不见得是坏事。”
“你不晓得他有多么坏”,她又笑得花枝乱颤,“以后他来求我,我也不要见他了”。
她跟他说未婚夫的坏,他跟她说一段一段的情史,说到夜深人静,说到默然无语,谁都舍不得点破,谁都不肯告别。
那是唯一一次独处,天光大亮说完再会,相处又复往昔。后来她结婚,他孤坐一隅,看她穿红挂绿拜天地,直坐到宾朋散尽;她生子,他跟着一帮热热闹闹的朋友,孤孤单单地探望她,看她抱着孩子圆润丰腴,笑意泠然。
他还是风花雪月,今天S轧马路,明天W游船河,直到有一天,做护士的F用做手术的剪子,戳进了Z的眼睛。
花边新闻上了小报,标题:沪上两女争风吃醋,血剪祸酿当场。
后来Z和F的家人都来动了动他的筋骨。
日久相见,她不问他,他也不提。一帮人熙熙攘攘,推杯换盏,人走茶凉,唯剩了红尘深处,是一对男女永远够不着的远远相望。
晚年提笔,她写,这是隔着一群人的,一场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