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药王》弘雅长安

64、契机

　　竟然忘记了，那把削铁如泥的小刀，正摆在他的身前，原本就是为了方便取血而摆放的。现在，他的手微微垂落，手指轻轻地碰在了刀刃上，极轻微地碰了一下，手指上已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刀口。殷红的鲜血自刀口中涌出，触目惊心。

　　巨大的能量自四面八方而来，带着劲风，直直地向着决明的头顶而去。那几个安静等待的动物们，忽然全都跳了起来，一个俯身冲到决明的手指周围，涌出的鲜血突然就不见了，那几只小动物的体型却猛然增加了一倍。光晕重新亮了起来，色彩越发绚烂，流动的光晕游走于决明的周身。术法重新启动，竟比之前更具气势。

　　决明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灵力流动，他已经停止了念咒，但术法却并没有停下，它已经被真正地启动了，就算没有决明的操控，术法也能自发地进行下去。灵力在周身游走，体内的灵力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引导着，决明停不下来，也摆脱不了。

　　“哈哈哈……”景墨忽然大笑起来，放肆的大笑，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头微微向上扬起，笑声雄浑有力，竟带着不可一世的气势。

　　“我没有猜错，契机果然是你血。如今术法已经完全启动，你我只需等待。”他走到决明的面前，隔着巨大的光晕，望着决明的眼睛，微笑道：“决明，我的好兄弟，我亲爱的好兄弟，耐心等待吧，圣物很快就能炼化合一，我也很快就能成为世间第一人！你会见证这一刻。”

　　——圣物五行五色，炼化合一，寻常人得之，可补药灵，修炼之人得之，可增灵力，修为加持，成世间第一人。

　　脑中轰轰作响，原来如此。

　　决明瞪着景墨，牙齿已经开始打战，他想做点什么，却什么都做不了，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一种奇异而强大的力量牵引着他，他只能坐在原地，任由灵力在他与圣物之间自由流转。

　　一阵劲风袭来，悄无声息地，只在力道即将击中目标的时候，力量才猛然爆发出来。景墨冷哼一声，身子一闪，劲风的目标忽然就消失了，顾修急急地收势，反手又是一掌，可景墨却又在一瞬间消失了。

　　这是决明第一次看到景墨的实力，他甚至都想象不到，这种实力对景墨来时，究竟占了几分。

　　在他的记忆中，景墨还是一个瘦小的孩子，总是他挺身而出挡在景墨的身前，吓退那些欺负人的小孩。等再长大一些，景墨也不过是个安静的少年，他总是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坐在最后面的椅子上听师父授课，守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中看白清清和自己嬉闹。

　　从什么时候开始，景墨已经有了这样的身手。又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根本不需要自己的保护。

　　决明看着景墨闪躲腾挪，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修已经开始微微喘息，他的攻击如雨点般密集，虽然只是短短的时间，他却已发出了不下三百次的攻击，每一次都倾尽全力。可结果却连景墨的衣角都没有摸到。

　　景墨的神态很放松，他的躲闪只不过是一种玩笑，他的心情很好，术法的自动运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让他完全地放下心来，多年的筹谋的压力，在一瞬间得到释放，就算陪顾修玩一玩，也不过是紧张后放松筋骨的游戏而已。

　　只是，这个游戏似乎玩得有些久了。

　　景墨的脸忽然沉了下来，他停下来了，立在原地，不再闪避。顾修的拳风闪电般击过来，景墨的神色不变，一只手却已扬起，仿佛有一根丝线出现在他的手中，极细的丝线，泛着蚕丝般莹润的光泽，只是一闪，又隐没了，他还是立在那里，完好无损，可顾修却猛然停了下来，脸上涨成了猪肝色，几个踉跄，人已退后，退到门边，忽然就倒了下来，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那根丝线抽走了一般，软软地靠在墙角上，喘息不已。

　　顾修瞪着景墨，却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景墨冷冷地看着他，冷哼道：“连南烛都奈何不了我，你又有什么能耐击败我。”

　　苏木的牙齿忽然咬紧，紧得仿佛连牙齿都要被咬碎，她咬着牙恨恨道：“南叔……南叔追的那个人就是你？他失忆疯癫，这也是你做的？”

　　景墨笑了，笑的满面春风，“当然是我做的。你的南叔，他已经不年轻了，应该好好在家呆着，晒晒太阳养养花，他明明可以过得很好，可他非要多管闲事，我敬他还是个不错的人，留他一条性命，这已经是非常宽容的了。”

　　苏木的手开始发颤，她忽然冲过来，双手在空中划过，带起一阵淡淡的迷雾，迷雾是粉红色的，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变成长长的一条，如一把利剑，直奔景墨的眉心而去，剑锋碰到眉心的时候，剑身忽然散开，重新变成一团迷雾，但颜色却变成了灰色。景墨的脸已被包裹在一片灰色的迷雾中。

　　苏木的手指已结成一个手势，胸前的药灵发出微光，渐渐地越来越亮，那灰色的迷雾越来越浓。她的嘴唇急速翕动，一串模糊地声音从口中传出，仿佛来自远古的诅咒。

　　可她的声音忽然就中断了，闷哼一声，眉头已紧紧地皱起，身子微微一躬，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拳头击中了肚子。她的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向后退开两步，退到门边，停在顾修的身旁。

　　灰色的迷雾渐渐散去，景墨的眼睛在迷雾中出现，他的眸子黑亮，亮得发光。

　　他盯着苏木，轻笑道：“你的资质一般，该回去跟着你师父再多学习才是，不该出来强出头，记住，在能力不够的时候，最好老老实实地呆着，等能力足够了，再出手不迟。”

　　他的表情轻松而随意，看着门边的三人，如看三只蝼蚁，他回过头，将目光重新聚焦于决明身上，但只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忽然就变了，变得阴沉如暴风雨前夕。

　　决明身边的光晕似乎变淡了些，五只小动物的体型都变得像水桶那么大，如充气的皮球一样，他们的形体边界已经薄得像一张纸。他们缠绕在一起，形体相连，有些地方似已融为一体。但是，情况并没有继续下去，所有的变化都停在了现在的时刻，动物们在挣扎，仿佛想要挣脱这种融合的束缚，却又被一种未知的力量捆绑着，挣扎和捆绑的力量在抗衡，似乎是个平手，但渐渐地，束缚似乎越来越弱地降下去。

　　景墨望向决明，俯下身来，正对着决明的目光，急急地道：“怎么了，情况有些不对，你做了什么？”

　　决明却笑了，笑容中带着无法形容的讥诮，“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你猜错了，契机不是血，根本不是。”

　　“不可能。”景墨猛然起身，他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忽然扭头瞪着决明：“不对，你怎么能说话，术法进行期间，你是不受自身控制的，你怎么能说话，不应该，不应该……”

　　他垂下眼，缓缓摇头，喃喃自语道：“我没猜错，血，一定是血，刚才明明有效果的……我知道了，是血量不够。”

　　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决明的眼睛，“再割一刀，再多放一点血，快，快点！”

　　他隔着已经变淡的光晕，似乎想伸手进去帮决明再割一刀，手伸到光晕外围，却停住了，淡淡的光晕仿佛一层能量保护罩，他的手刚一靠近，就已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能量抵抗。

　　他只能停在光晕外，对着决明低吼：“快呀，拿起刀！”

　　决明却只是摇摇头，缓缓道：“不，等术法无法继续下去，一切自然会停止，圣物不会被炼化合一，你也不可能成为天下第一人。”

　　“决明，决明，我的好师兄，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你不会看着我自生自灭的，你对我那么好，我那么依赖你，你……你帮帮我啊。”景墨忽然跪在地上，表情哀哀地，他望着决明，目光颤动，仿佛有无数的苦楚在心中。

　　决明怔住。

　　恍然之间，他仿佛又见到了那个记忆中的小男孩，就在自己面前，没有人帮他，没有人注意到他，甚至连死活都没有人关心，只有自己在他身边，或者挡在他的身前，只有在自己面前，他的眼中才会卸下防备和疏离，露出最脆弱的那一面，孤独而哀愁。

　　决明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一阵抽痛，再次抬眼，景墨的面容近在眼前，他的神色那么悲戚，但他的面容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瘦弱，他已经长大，身高比决明还高出一个头，他的鼻梁越发高挺，斜飞入鬓的眉毛越发锐利。即使眼中哀愁依旧，但他早已完全褪去了过往的不堪，即使在哀愁中，也显出一种无法掩饰的锋芒来。

　　决明缓缓道：“我愿意帮你，但你得给我一个承诺。”

　　“承诺什么？”

　　“承诺不再害人，向每一个被你伤害过的人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