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药王》弘雅长安

6、末路

　　第二天如期到来。

　　决明一进厂，就感觉跟平时不太一样。大家看到决明还是会打招呼，可眼神里似乎总带着一些别的表情。一夜之间，决明忽然就成了话题中心。中午饭的时间，总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决明走近了，又立刻四散开去。

　　决明以为程海还会再来，等了一上午，居然什么异常的事都没发生。直到了下午上班时间，办公桌上的电话才铃铃铃地响起来。

　　电话是人事部的小丁打来的。

　　小丁来厂里不久，瘦瘦小小，说话也是细声细气，好像声音说得稍微大一些就会把自己吓到似的。作为新人进了厂，部门的元老们也不客气，各种杂事繁琐的事全往小丁那扔，于是，人们看到小丁的时候，她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每到快要发工资的那几天，加班的人里一定不会少了她。

　　小丁在电话里细声细气地说：“嗯……请你来人事部一趟。”

　　人事部的办公室里只有小丁一人，桌上堆着小山一样的档案资料。听到决明进来的声音，她赶紧从资料后面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道；“你来啦，过来坐吧。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决明在小丁对面坐好，小丁清了清嗓子，细声说道：“嗯，请你来是跟昨天的事有关。”她停了停，见决明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才接着说道，“有人举报你私自倒卖原酒。要知道，厂里对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在你前面离职的那个，就是因为偷酒才丢了工作的。你一直做得很好，老板也一直很信任你，可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决明看着小丁，怒道：“我知道是谁举报的，但他的话和他所谓的证据能信吗？我在厂里的时间也不短，我是什么人大家都看得见，说我倒卖原酒，你信吗？”

　　小丁低下头，避开决明的目光，小声道：“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相信。”

　　决明一下子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大声道：“什么意思？是要开除我吗？”

　　小丁没作声，只是身子又往下矮了矮，她的身形本来就小，再往下矮一点，整个人都快缩到桌子底下去了，看着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决明看了看小丁，又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办公室，其他的办公桌上都比小丁的桌面清爽得多。收回目光，看见对面的小丁正微微抬起头，怯怯地看着自己，见决明看了过来，又赶紧把头重新低下去。

　　决明忽然觉得很无力，原本还想继续质问的，现在却什么都不想说了。他重新坐下来，愣了一会，忽然道：“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从明天起，我不会再来厂里了。至于手头的工作，我会写一份清单，下一个人来一看就清楚了。”说完，决明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小丁猛地抬起头，看着决明的背影，欲言又止。决明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大声说道：“本月工资会按全勤结给你。还有，我……我是相信你的。”

　　决明的脚步顿了顿，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丁看着门口，决明的背影早已在门口消失，她依然呆呆地看着门口，动也不动。

　　没多久，门口忽然有几个人一起涌进来，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高兴很放松。

　　“哎呀，小丁，就说这事只有你能办成！”

　　“小丁，你还好吧，他有没有动手？要是动手了赶紧告诉我，我去替你出气！”

　　“小丁，要我说啊，你才是最厉害的！”

　　“小丁，下班别急着走啊，晚上全部门一起吃饭！”

　　……

　　小丁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坐下来，重新把头埋进资料堆里。

　　苏木哼着歌，愉快地看着决明把私人物品收进一个大袋子里装好，决明的动作不快，她恨不得冲过去捉着决明的手，让他的动作能快一点。

　　决明的东西并不多，即使动作不快，收拾好也没费太多时间。

　　“好啦，走吧！”苏木拍拍手，走到门口，冲还在办公桌前呆呆立着的决明喊道。

　　决明这才动了动身子，伸手把工作清单在桌面上摆得更正一些，又拿一个笔记本压住一个角，在屋子里四下看了一遍，地上的卫生已经打扫过了，一点杂物都没有，椅子靠墙放好了，档案资料一摞摞摆得整整齐齐。看看时间，离下班只有十五分钟了。决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虽然只提前了十五分钟离厂，回家的路上却快了很多。厂区的大门没有一大波人一起往外涌，可以轻松地出门，不担心挤到别人，也不用担心被别人撞到。路上的车还没有那么多，不至于堵成一条长龙。没多久，就快到家了。

　　决明的母亲正在门口给鸡喂食，一扭头看见决明和苏木远远地走回来，惊讶道：“呀，今天回来的这么早！”见决明手里提着个大袋子，忙伸手想接过去，一边又问道，“这么一袋子都装的些什么，重不重，我来提吧。”

　　决明避开母亲的手，低下头，低声道：“妈，不用，我自己提。”

　　母亲认真看了看决明的脸，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见决明低着头只管走路，便继续道，“今天回来得早，是不是厂里出什么事了？”

　　决明正不知该怎么说，却听苏木笑道：“伯母，没什么的，就是厂里让决明出来办点事，他那袋子里都是办事用的资料，事情办得挺顺利，办完就直接回来了。这事办起来得跑好几个部门，折腾了半天，他也挺累的了。”

　　“哦，我就说呢，怎么今天看着没什么精神呢。”母亲的神情轻松下来，道，“快回屋歇着去吧，一会吃饭的时候再叫你。”

　　决明冲苏木感激地点点头，便到自己的房里去了。

　　母亲见决明回屋，正要转身去厨房，忽然又停下来，牵起苏木的手拍了拍，笑容满面地道：“对了，你前两天开的方子效果可好了，他爸才吃了两天，痰少多了，口渴的感觉也不那么强烈了。刚才还听他说喝了药舒服多了。”

　　苏木微笑道：“有效就好，待会我给伯父再瞧瞧。”

　　“好好好。”母亲忙不迭地点头，道，“他现在还在菜园子里，我一会叫他过来。”

　　苏木拿脉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决明才会觉得她根本不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拿脉开方的苏木显得严肃而稳重，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所能演绎的。

　　苏木重新写了个方子，跟之前的方子大体相同，只增了细辛、干姜为三钱，减生石膏为一两。

　　吃完晚饭，苏木便出去抓药了，她没有叫上决明，可这一次，决明却主动地跟上了苏木，一同出了门。

　　苏木跟决明的风格完全相反。决明很少逛街，若在街上看见决明，那他一定是有明确目的地的，苏木不一样，她的好奇心无比旺盛，哪怕是街边不起眼的小店，她也有兴趣瞅上几眼。苏木穿着一身彩虹色的衣服，走在前面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决明看着这个活泼的背影，脸上一直紧绷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忽然，前面的花蝴蝶一回头，冲决明笑道：“你怎么呆呆愣愣的，快走啦！”

　　决明上前两步，欲言又止。

　　苏木凑过来，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说吧，我听着呢。”

　　决明犹豫了一会，道：“今天再抓点药，父亲是不是可以痊愈了？”

　　苏木冲决明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正色道：“这次再抓六副药，吃完后伯父后背发凉的状况应该会好很多，不出意外的话，后面把生石膏去掉，再服药半个月左右，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决明“哦”了一声，双手在胸前搓了搓，不再说话了。

　　苏木瞟了瞟决明，眼珠转了转，忽然把脸凑到决明眼前，道：“你其实根本不是要问伯父服药的事，你知道我肯定有把握的。老实说，你心里是不是很想谢谢我啊！”

　　看决明被吓了一跳，苏木咯咯笑起来，道：“你想谢我，又怕我问你拿什么来谢，万一我说真想谢我那就跟我走，那你该怎么办。”

　　决明忍不住苦笑道：“什么都瞒不住你。”

　　苏木追问道：“那你想好了怎么办了没？”

　　决明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低头想了想，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忽然抬起头，看着苏木，认真地说道：“我真心对你说谢谢！你帮我父亲治病，我该谢你，你帮我隐瞒了失业的事情，我也该谢你。但我不能跟你走，除了这件事，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苏木也收起笑容，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决明看了看昏暗的天空，目光忽然变的游移起来，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我的父母并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十二年前的冬天，我流浪到了这里。天寒地冻，我躲在一个墙角，又冷又饿，我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的路才到了这里，也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路过的人不多，太冷了，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谁也不愿意从屋里出来。没有人看我，连停留一下都没有，大概我看上去已经像个死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