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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绝望和希望 ...

  •   她没有动,泥土湿冷的感觉透过皮肤,浸没全身。这么多年的时间,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得只知道扑蝴蝶的小女孩。她是离景墨最近的人,即使心中最深的地方永远放着决明,可她的人却只能跟在景墨身旁。

      她逃不掉。虽然她也常常用最刻薄的话去刺激景墨,看到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她才会有一点点的释放的感觉。但这个释放太微不足道了,因为她心里清楚,这只是她唯一能做的,用语言去挤兑他,去刺激他,去让他感到痛苦,但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她心里恨不得将他撕碎,可她的能力却达不到。在他的面前,她不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她曾经尝试过很多次,用药毒死他,他安然无恙,反而是过度使用灵力的反噬,令她自己痛苦不堪。她还趁他不备,想拿刀刺死他,可他的动作那么快,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不,不光是背后,他的全身都像长了眼睛似的,背上、身侧、后腰、后脑勺……到处都是眼睛,不论她做什么,不论她有多么地小心翼翼,他总是轻易就洞察了她,又轻易将她制住。

      所有反抗和努力的结果,最后都是一样的,她一败涂地,而他的脸上始终挂着胜利者的微笑,成王败寇,他给予的惩罚却从来没有变过,他狂躁地占有了她,她反抗地越激烈,他的动作就越粗暴,伤痕累累,不光是在身体上,更是在心理上。

      她放弃了,但放弃的只是自己。她喂自己一粒毒药,是她自己亲手配出来的,性烈无比。如果无法反抗,那就逃走吧,逃到另一个世界。可这也是不成的,她悠悠忽忽地走到奈何桥边,却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给拉了回来,她没有死,精神一点点又回到身体里,眼前的模糊一点点变得清晰。首先出现在视野中的,还是景墨那张俊朗到可怕的脸。她睁大眼睛,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浑身都在颤抖。眼前的这个人,跟本就是一个恶魔,只有真正的恶魔,才会长着这样一副俊朗到可怕的脸。

      恶魔却带着温和地笑意,仿佛在看一只不听话的小宠物。虽然不听话,但他却并不在意,毕竟,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只宠物,即使翻到天上去,还是逃不开他的手掌心。他的手轻轻地抚过白清清的脸颊,他的目光柔和如春风,他的声音低软似呢喃,他俯下身来,在她的耳边轻轻地道:

      “你想死,也得等我同意了才能死,我要你活着,你就得好好地活着,记住,你是我的,这辈子、下辈子,全都是我的。你逃不掉。”

      白清清的心沉入冰河里,整个人都似已沉入冰河里,她的身体冰冷,但苍白的脸上却又泛起一种突兀的嫣红,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火焰在炙烤着她的身体。她喘不过气来。

      等这种感觉过去以后,她一天天好起来,能走能坐能吃能睡,但她知道,她已经变了,麻木包裹着她的神经,她不再反抗,她似乎变成了一只听话的宠物,配合着景墨的一切要求。她照镜子的时候,看着镜中的自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自从那次自杀未遂以后,景墨似乎也收敛了一些,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再碰过她。但是明显对她照顾得更细致一些了,他常常端着药碗,亲自给她喂药,或者端着汤碗,亲自给她喂汤喝。

      如果她不肯喝,他也不会暴怒,只是一手钳住她的下颚,她的嘴不得不张开,将药汤喝下去。他耐心足够的时候,也会更温柔一些,他会自己含着药或者汤,为她渡进嘴里。

      她知道景墨那段时间很忙。谷中事务众多,自从决明离开巫回谷,决断似乎早早地就起了退隐之心,只是肩上责任尚在,他无法脱身。好在景墨一直在旁边相助,大事小事,样样都办的妥妥帖帖。渐渐地,景墨的担子越来越重,常常忙得不可开交,但他什么都没说过,他从来没向她提起过这些事情,一丁点都没有,但在那段相对平和的日子里,她从景墨的眼睛看到了被隐藏起来的疲惫的样子。

      白清清忽然猛地睁大了眼睛,她还是伏在地上,可她的手忽然用力地向泥土中抓了下去,她猛地摇头,嘴里喃喃道:“不,不,不应该的……”

      她忽然从地上起来,拿手拍着自己的头,仿佛要把脑子里所有的念头全都拍下去。在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想到这些,怎么会想到了景墨那藏着疲惫的眼神,不,这些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被想起,他刚刚才对她做了那么糟糕的事情,她应该恨他才对,恨得要命才对。

      她无声地抽泣起来,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坠落,她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如此陌生,竟然生出种种令她无法接受的念头来,这简直是无法原谅的过错。

      她站在林中,衣衫不整,被撕破的衣服胡乱地挂在身上,这原本是让她极度难为情的事情,可现在,她已根本顾不上这些,脑子里的念头折磨着她,仿佛有一个愤怒的声音在向她吼叫着,“你怎么可以这样?”

      又仿佛有一个悲凉地声音在质问她:“你已经忘记了吗?那个人不仅是个恶魔,更是你的仇人,该遭千刀万剐的仇人。”

      她颤抖起来,深深的恐惧侵袭着她,她怕,怕自己就此沉沦,怕自己忘记了不该被忘记的仇恨,怕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忽然冲了出去,向那片草地冲了过去,破掉的衣衫在身后飘扬起来,她扑倒在一座坟前,坟头青草依依,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墓碑,哀声道:“爹,女儿不孝,女儿不孝……”

      她抱着墓碑哭泣,哭声从大到小,从有到无,哭声哀哀如泣血,似乎比月下竹林的低语还要哀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没有了,她在墓前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终于,她重新站起来,一边点头一边自语,“一定要让决明记起我。”

      “我做不到的,他一定可以做到,他一定要想起来,把一切都想起来。”

      “现在的身子已经无用了,但他记忆中的我将会永存。”

      她抬起头,眼睛望着遥远的远方,眸中仿佛倒映着两个孩童的影像,两个清纯无邪的孩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如果不能在未来的日子陪着他,那就让时光停留在过去的时刻,让他的心中,永远只存着当初最美好的样子。

      决心已定。白清清忽然跪下来,跪在墓碑前,深深地拜了下去,一拜不起。

      这是巫回谷中最高的山,山峰笔直直插云霄。

      最高的山顶上有一个隐蔽的所在,不到这最高的峰顶上来,谁也看不出,在这样的地方,竟然还会有人的存在。

      这里有一个老人,看不出来年纪,但一定很老很老了,他的胡须已花白,头上也成了银丝,脸上皱纹密布,这是岁月的刻刀留下的痕迹。他坐在蒲团上,已经坐了很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已记不清开始的年月到底是何时。他的眼帘轻轻地阖着,一动不动,入定一般,连呼吸都似已停顿。

      他的前面跪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已沾染灰尘,乌黑的秀发有些散乱地披在肩上,她的肩膀很瘦很窄,谁也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这副纤瘦的身体,从山脚爬到山顶,从地面爬到云端。

      这个过程太辛苦,这个地方鲜有人来。可是,她来了。

      她已在老者的面前跪了很久,膝盖几乎已麻木到失去知觉,可她还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远远地看过去,这两人仿佛就是两尊雕塑,驻守在天边,直到地老天荒。

      “白清清见过一相大师,求大师指点。”

      白清清的眼中流下泪来,这句话她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遍,没有人回应,一相大师还是静静地坐着,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也根本不知道还有她这个人。

      她的心也失望到麻木,但她还是跪在那里,一点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在山脚的时候她就已经确定了,得不到解答,绝不下山。

      “白清清见过一相大师,求大师指点。”

      她又说了一遍,可是这一次,一相大师的胡子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动,那是呼出的鼻息所带动的。白清清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心忽然狂跳起来。

      一相大师的眼缓缓睁开,他已经太老了,眼皮沉重地盖在眼珠上方,但他的眼睛毕竟是睁开了,哪怕只是睁开一条小缝,也挡不住那初阳般的目光,和煦而温暖,仿佛可以洞察一切世情。

      白清清重重地拜了下去,她的脸上止不住地露出惊喜的笑容,眼中却似有热泪将出。可在这一瞬间,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庆幸来,幸好还有景墨,若非他的无所不知,若非他的无所不答,自己又怎会知道一相大师的所在。这本是决氏才知晓的秘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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