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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铁马冰河入梦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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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无人,陈之鱼收敛了表情,皱眉沉思起来。
「听那小童说来,落在这九幽世界里的修真者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组织和社交。以后肯定会有接触,自己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啊。」
可惜自己没有阴籍,几乎等同自绝于“城隍体系”了,否则加入进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般不上不下,只能走走歪门了。
在刘元那一段的时光故事里,他作为旁观者,想要干涉时,如同本能般使用了入梦的能力。
这个时候,倒也可以故技重施一番。
陈之鱼想到这里,不由笑起来。
人间,皇宫
一阵穿堂风,将桌上奏章吹落了两片,一个随侍在侧的精干侍从连忙扑过去将之捡起来,小心的放回御案上,劝道:“陛下,夜深露重,我给您把窗关上吧。”
大衍皇帝徐捷飞看一眼这个侍从,笑道:“以前露宿荒野,缺衣少食,我穿着单衣就在军中巡视,大家从不担心我冷,只夸将军好体魄。现在只是晚风,就要被担心受凉。”他站起来舒展筋骨,浑身关节噼啪作响:“我老了啊。”
“陛下恕罪!”侍从连忙跪下。
“你不用这样,我只是心里烦,随意说说,不是要怪谁。时异事移,这道理我懂。”
开国之君在位的每一年都很珍贵,因为挟定鼎天下之大权威,军权,政权,人心,财富,全操在掌心。一举一动,都可一言而决。而这个脱颖而出的新君,必然还是百万人中的人杰。组织能力,统帅能力,都是经过了现实的考验。
是一个王朝最有活力和可能性的时期,是龙头,是方向。
不过,徐捷飞毕竟是武夫得天下,马上征战,凶险而痛快。
可开国定鼎之后,很多事情,就只能一点一点磨。拥有大权威,更要有大克制。都走到了这一步,还放纵欲望,不去追求青史圣名,才是愚昧了。
好在在落草之前,徐捷飞其实是个官家子,儿时受过完整的文化教育,并不是完全抓瞎。
只要他有决心,自然做得了事,也做得成事。
如今距离称王已七年,扫平最后对手,入主京都称帝后又是两年。徐捷飞已经掌握了朝堂上下,作为大一统的国家,国力蒸腾,而老兵未死,那些旧日老兄弟们,已经厉兵秣马,叫嚷着要出边塞吊打四夷了。
徐捷飞天生精力旺盛,虽夜深,却毫无疲惫之色,这时笑着,眼角细细的皱纹延展,眼睛却依旧深邃明亮,有一种让人为之倾倒的魅力,神完气足而势自成。
看一眼刻漏,确定已经亥时(九点),就将桌案一盖,休息去了。
小民不舍得灯油,常常夜黑就入睡,但对于忙碌的人而言,亥时其实不算晚,只是何必为难自己的身体呢?
活得长,活的有质量,才能留下更多遗泽,让天下百姓享受更长久的太平。
“下去吧,今夜还是不用人伺候了。”徐捷飞吩咐道。
大衍帝睡觉时不爱有人近身,大家都习惯了,温顺的退出去,留徐捷飞一个人在寝殿,毫无排场的自己翻出里衣换上,又吹息所有烛火,躺倒闭眼睡去了。
这一觉睡的极沉,恍恍然梦到了许多旧事旧人。
“老头儿,没想到你其实很有几分聪明啊,之前是不是一直在装傻?”
年轻的徐捷飞丢了块油滋滋的肉饼到一个畏畏缩缩的瘦小老头儿怀里。
那老头一把抓住了,扳下一块往嘴里放,也不知是咬不动,还是舍不得咽下,含了半天不说话。
弄的徐捷飞都气笑了:“这批儿东西弄走,文王再傻,也该反应过来了。咱们得预备起来咯。”
此时天下大乱,各路藩王纷纷反了朝廷,这两人都是文王旗下的,老头儿没名没姓,也从不开口说话,却不知为何许多人都服他,是这个辎重营里的民夫小头领。
那小将原本是官家子,流民冲击了县衙,砍了亲爹的头,亲娘未免被辱,自尽了。
仗着以前好吃好喝得来的好体魄,干脆落了草,后来又觉得没前途,投奔了文王。人家笑纳了,干净利落拆散了人马,瞎封了个将军名号,就丢去辎重营做了个毫无前途的看门小将。唯一的优点是长的好,高大英俊,笑起来时一对剑眉简直要飞到天上去。
两个人暗地里都觉得文王是个大傻子,别看老头儿不说话,奸猾得很,两个人一见如故,继而狼狈为奸,将文王的东西往自己家里扒拉。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后来发现文王果然是个大傻子,就大张旗鼓起来。
人这一张狂,可不就倒了大霉了吗?被人报了上去。两人当夜就收拾收拾,领着一大帮有奶就是娘的弟兄们,远远跑去了个偏僻小县城,暗戳戳操练起来。
老头儿有了好吃好喝养着,长肉了,皮肤有了支撑,看起来竟然也没有那么老了,一天天还是对着辎重,管着不多的家底。
徐捷飞某日骑着马路过,绕着他转了两圈,嘿嘿一笑:“行啊老头,这样子,我就放心给你介绍几房媳妇了,没准还能弄出个娃娃来呢。”
老头儿臭着脸赶他。徐捷飞马术精湛,带着爱马假作受伤的往后一跃,那小步伐又轻又巧,转头和自家部曲嘻嘻哈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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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太过开心,直到第二日醒来,徐捷飞面上的笑容都没有褪去,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大好。干净利落的派出老兄弟,将前朝两个不安分的遗老给抄了家。
“要是当年没有和那老头儿走散……或许一切就如梦中,一起去了毛县了。”徐捷飞笑着笑着,忽然又叹出口气。
现实发生的一切和梦中并不同,当年两人贪墨了文王的东西,逃跑的时候,他是和那老头儿失散了的。后来几年里他有找过,打下一个地方就往人后军瞄瞄,可惜再没找到过。
最后见面,就是祭天时。
徐捷飞对左右道:“安淮县侯的香火祭祀可不要断了啊,老朋友一场,没想到最后还是他救了我一命。”
众人虽不知皇帝怎么突然提到了这一茬,也只唯唯应诺而已。
当天夜里,徐捷飞又接着往下做梦了。
做人手下时,他和老头儿挖文王的墙角挖得不亦乐乎,有了自己的小小地盘之后,两人也没改过来,转而对挖天下的墙角大感兴趣了。
说来也是脸皮厚的,仗着文王那个大傻子爱面子,徐捷飞照顶着人家封的大将军名号招摇撞骗,骗财骗粮骗人口。
用心经营着,直到慢慢自给自足。
然后就是饿虎出笼,不断倾吞地盘人口。两人里外配合的不亦悦乎,一个在外头疯狂拼杀,席卷资源,一个在后方拼命吞咽,化作力量。短短五年,与另一路人马划江而治,成为天下最大的两股势力。
“老头儿啊,你说我就这么混着,和那二傻子共分天下,还是赴关中决战呢?”徐捷飞咬着草茎,和当年一样,两个人坐在河边,吃着肉饼。
只是三步外,再不是无人荒野,而是千军万马,严整肃穆,不怒而威。
老头儿瞄瞄那群整装待发的人马,再瞄瞄身边假模假样的家伙,默默含着肉饼,还是不太舍得往下咽的样子。
“哈哈哈……”徐捷飞也根本不需要什么开解,他站起来,意气风发:“我就知道你最懂我,都到了这一步,当然是干他娘的。
这万里江山,无边富贵,只在此役了!”
身边军阵举兵呼喊:“万胜!万胜!万胜!”
然后就是决战关中,徐捷飞大胜,扫平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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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梦,还能是个连贯的故事?”徐捷飞醒来后,有点疑惑。转头又被朝政吸引了注意力。到了夜间,早忘了那段梦景,躺下酣睡过去。
天下初定,并不就是安稳了,前朝再烂,也总有些人将之视作真主,徐捷飞这几年厮杀下来,杀的人头滚滚,也潜藏有无数隐患。
加上皇宫被烧毁,徐捷飞暂时只能继续住在军营中,偶尔大朝会,就提前往城外温泉山上的行宫去。
这么一跋涉,就有破绽,遭遇到刺杀。
当然没有一次成功的,矛头就转向了徐捷飞的身边人。
有一次没长眼的找上了那个老头儿。
老头儿手无缚鸡之力,差点就被捅了个对穿,还是徐捷飞找上门唠嗑,给救了下来。
说是救,其实是大吼一声寡人在此,人家看见有大鱼,就弃了小鱼跑过来。两边隔得有点儿距离,徐捷飞还来得及和老头儿对视一眼。
——这傻鱼……
——是够傻的
——哦……
都不用徐捷飞掏出长枪,身边卫士一箭就射杀了。
[这么下去不行],老头儿比划着,你祭天吧。
“啥?哦……”徐捷飞想了想:“我看行。”
新朝穷困,没钱起高台,就选了城外的一个山丘。
皇帝要祭祀天下战死英灵,苦难百姓的风声传出去,刺客一下子就少了一半,有人开始称颂圣君。
那一天,风和日丽,清风徐徐。
老头儿站在离徐捷飞很近的地方,看着皇帝一步步向山丘上走去,四下战兵阵列,百姓激动的满面泪水。
徐捷飞踩着新修整的石阶往上走,越走身边的人越少,徐捷飞不知为何觉得有点糊涂,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他四下张望了下,然后回头,看向停在山脚下的老头儿。
“陈之鱼,多年未见,你这故事编的还挺真啊,逗我好玩吗?”
下一刻,大衍帝就醒来了,他愣在床上,然后森森笑了起来。
“胆子很大啊……来人!”
帝王一声怒吼,整个宫室都惊醒了过来,甲胃震颤,刀枪如林。
徐捷飞怒火中烧,卧榻之侧,他人轻易入梦,置帝王威严于何地?
而另一头,下意识跑了的陈之鱼,原地开始转圈。
作者有话要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