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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祥初现 ...

  •   四月初三,汉口镇的清晨,暮霭四起,烟氲沉浮,在夕阳映照下,有一抹淡淡的,捉摸不定的虚幻。
      蹄声如雷,在一条不算宽的道路上疾驶着一辆三匹黑色驭马拉的紫黑色大马车。马是好马,尖尖两耳耸立,毛色如漆,全身没有一丝杂色;车是好车,红木精做,浸以生漆,正光瓦亮。驾车的是一个魁梧的浓眉汉子,他手中长鞭不时席卷,“叭——叭”声连响,马奔车疾,好一副恣意纵横的傲慢。显然这架马车不是来自豪门,就是出自侯府。
      在路人见到马车狂野的架势惊慌躲避时,道路尽头的拐角处走出三个汉子,走在前面的是左腕上带着一个铮亮钢镯,离家十七年的萧飞羽。此时一袭宝蓝色长衫将他健壮得如小牯牛一样的身体掩饰得天衣无缝。要不是蟒皮做的腰板带上插着一把长一尺有五的古意盎然的刀而不是剑,无论怎么看,他都像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尤其是他身上流露出的清高和星辰样宁静的眸子里驻留的,难以言表的淡然。他身后是两个相貌平常,年约四十的汉子。唯一打眼的是他们中间一位皮肤白皙,穿一件白色真丝长衫,眼中透着精明干练;另一位皮肤呈古铜色,身穿黑色长衫,双目露出憨直与豁达。
      当与迅疾而来的马车距离飞速拉近时,萧飞羽浓淡适宜的双眉微微皱了一下避向道旁。人让车天经地义;车让人,修养高深!可黑白两个汉子不但未让,反而迎越过萧飞羽迎着飞奔的马车而去。
      骏马狂奔,驾车的汉子毫无减速之意,浓眉下的虎目流露出阴冷的笑意。百丈距离转眼即至!九十丈、八十丈、七十丈、六十丈、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二十丈……驾马车的汉子猛然推动车刹收住马缰“吁——”人喊!声音中渗有惊悚!马嘶!三匹驭马骤停直立,车轮在地上划出了两道深约寸许的槽。
      车停、人停,飞砂走石无奈坠落。黑白两个汉子淡淡凝视着相距十丈远驾车的浓眉汉子,难以言表的威势悄然而生,他们此时不像长相那么平凡,宛若两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汉子眼中没有了阴冷笑意,有的只是惊慌失措。他挺直的腰板变得弯曲,高大的身躯凭空短了一截。
      空气凝固,一股让人难以喘息的气息在凝固的空气中悄然蔓延。大汉眼中的惊慌失措渐渐变成了恐惧。
      白衣汉子笑了,那笑容很冷,就像三九的寒流一样让驾车的大汉打了一个寒噤。
      一声轻响,马车侧壁开了一个小窗,窗口露出了一个姑娘的脸蛋。好美!美得炫目,姣好的脸型和那俏丽的五官,组合成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轮廓,有种不可言传的妩媚与娇艳,秀目睇盼之间,风情万种。姑娘朝马车前方看去,显然她是探询刚才马车骤然停下的原因。
      萧飞羽瞅了一眼那姑娘对驾车的大汉淡淡地道:“驾车要小心,差点撞着人了不是?”声到人退,黑白两个汉子动作整齐划一地退到了路边。
      驾车的大汉颤颤巍巍地抖了一下马的缰绳,马车徐徐前行。大汉刚才弯着的腰板重新挺直了,脸上的表情恭谨而谦卑,一前一后叛若两人。他两眼直视前方,好似接受要人巡视一样。
      姑娘向黑白两个汉子投去一瞥将目光转向身材修长,一脸文雅之气的萧飞羽身上,她示威地噘起了柔美的嘴唇,因为刚才萧飞羽虽然语气淡然,但却透着教训的意味,而且她还发现萧飞羽凝视她的宁静目光似乎正透过她的眸子探寻她心里隐藏。她不畏怯的仰起头,挺俏的鼻子溢出了低微的哼声。为了表示她对他多么不在意,她将目光挪向远处,企图展现她矜持与傲慢。然而事与愿违,她墨玉样的双眸悸色忽闪,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物拽动了她的心弦。美姑娘从车窗消失了,在消失前她没忘了示威性地瞪了萧飞羽一眼。
      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路尽头的捌角处。
      “轻车纵横,好刁蛮的丫头片子。”萧飞羽嘟囔着朝姑娘刚才眺望的地方看去。
      远处青松翠柏林立,一条长长的,可供两辆马车并行的青石板路直通一座大宅院,从那高高的围墙上可以看到金黄色的琉璃瓦,飞扬的檐角和银色的风铃。宅院大门两边各有一只昂首雄踞的石麒麟。漆黑大门紧闭,门上嵌着的硕大金色兽环流动着柔和的光泽。伸展而宽阔的屋檐下有一方铜匾,上面有三个大篆体字:安和庄。在安和庄的的大门横楣上插着一个巴掌大的、随风招展的黑旗。那黑旗虽然不大,但醒目而诡谲,让人觉得有种不祥的东西正随着它的摆动在空气中弥散、蔓延。萧飞羽轻轻推动左腕上银亮的钢镯,修长的身影溢出一股莫名而不可测的气息,似乎飘动中的黑旗引动了他潜藏于心的激情。黑白两个汉子也在打量大宅,他们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萧飞羽踏上了青石板路。黑衣汉子和白衣汉子相互递了一个错愕的眼色紧随其后。宅院前止步,萧飞羽像星辰一样永远宁静的眸子终于了波动,梦幻一样的涟漪缓缓泛起。
      “吱呀——”宅门开启,里面走出一位有些发福的中年汉子,那汉子穿着做工极为考究的藏青色长衫,相貌与萧飞羽很相像。他瞅着萧飞羽患得患失地道:“是飞羽吗?”
      萧飞羽蓦然心动——猎人老爹说他有位他离家时已娶妻生子的大哥。“是飞云大哥?”
      “果然是兄弟!”萧飞云三步并成两步冲到萧飞羽面前激动地道:“十七年后的四月初四午时,白胡子老头果然没有失约。十七年庄里上下盼着今天,又担心今天。”
      “十七年虽慢长,但也是一个眨眼即逝的岁月,庄中上下何以提心?”萧飞羽压制住翻涌的心潮微笑道:“两老和几位哥哥姐姐好吗?”看着漆黑的大门,他文雅的脸上浮现出渴望和怯懦——近乡情更怯!
      萧飞云回眸,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插在门楣上的黑旗,就像沸腾的热血遇到来自地狱的寒流猝然凝结一样,激动的情绪顿时消失之无形。他沉重地道:“你离家的日子,他们每时每刻都在想念你。”他没有说好不好,而是说了思念之情。
      蓝影浮动,萧飞云还没回过神来门楣上的黑旗已到了萧飞羽手上。那黑旗的旗杆是镔铁制成,旗面难看出是什么质料。旗面上用金线绣着的七颗精致小星星呈北斗排列。萧飞云心头狂震,因为从萧飞羽身影微晃拔旗这使他蓦然意识到兄弟并非像外表那样仅仅是一个书生,在温文尔雅的外表还掩饰着书生没有的超然而莫测的潜力!“这面黑旗在门上插了五十二天,也是本庄最颓然的五十二天。”萧飞云沉重喃喃:“今天是兄弟返家之期,也是兄弟十八年生日,庄里上下都认为这会是本是安和庄最为美好的日子。亲情交融因这面黑旗烟消云散,美好与和睦全被扼杀殆尽。据说这面黑旗无论插在哪里都代表黑旗会势力所在。”
      “胆很大。”一个宛若来自地狱的声音打断了萧飞云的话。在青石板路尽头转出一个老头。那老头穿件紫黑色长衫,腰板带上挂着一把长剑,左面颊一个长长的刀疤从太阳穴直贯下颏,使那张狭长的脸在扭曲中显得狰狞。他慢吞吞走过来,约莫五、六十丈的青石板路他似乎走了一年,而每一步都是那样傲慢,那样的不可一世。他瞅了一眼捏了一把冷汗的萧飞云阴森地道:“萧家大少何时胆子大起来?竟然忘了本会旗拔血劫起的金科玉律?”
      萧飞云脸上骤然失色,他想说什么,可仅是嘴唇颤抖却无声发出。萧飞羽摆了摆手上的黑旗道:“江湖传言:黑旗令至,唯我独尊。但在我家门前却有例外。”老头讶然道:“莫非你就是萧家离家十七年的萧三少?”萧飞羽温文尔雅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情绪波动,他点头淡淡地道:“现在是收回黑旗还来得及。”
      “收回黑旗!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看来你在外十七年是白混了。”老头扭曲的脸上杀意盎然。“旗拔血劫起,老夫得教训你。”老头逼进三丈以后,杀机一触即发。
      “愚蠢的东西,这里岂是你逞强撒野之处?”白影乍动,白衣汉子拦在了老头前面。
      “找死也要赶紧!”老头干瘦的手落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一声哑簧轻响,剑离鞘半寸,寒光四溢。
      “传言中的疤面剑客仅是艺业超群,没想到胆也这么大。”白衣汉子杀气腾升。
      萧飞云诧然心惊,他虽没练过武,却感知到了白衣汉子身上溢出的无边霸气,这使他蓦然意识到跟随兄弟的黑白两个汉子不但是极为可怕的人物,而且要比这有疤面剑之称的老头强出许多,因为老头给人的感触虽然凶残可怕,但却少了白衣汉子让人颤栗的霸气。
      闻疤面剑客之名不为所动的人不多,而白衣汉子却悍然逼进。疤面剑客顿生警意,当他的眼睛的余光触及到一旁黑衣汉子的冷傲时心陡然下沉,因为江湖上有两个形影不离的,极为可怕的人物,一黑一白穿着正好是他们行走江湖的标志——穿白衣的是白煞张彪,穿黑衣的是黑煞雷豹。“黑白双煞!你是白煞张彪?”
      “舍我其谁?”白衣汉子没有停止逼近的步伐。“慢,一场误会。”疤面剑客一边后退,一边推剑入鞘。白煞张彪没因疤面剑客示弱而止步,他冷漠地道:“没有误会,你的嚣张够你死一千次。”
      “不要逼人太甚!”疤面剑客再次握住了剑柄。“这正是我要做的。”白煞继续进逼,可怕的窒压在空气中游移。松了一口气的的萧飞云向兄弟投去一瞥低声道:“兄弟,爹娘无恙,只是为了避祸被你二哥和几个姐姐劝走它乡。”他在暗示萧飞羽适而可止。
      “远走它乡?”萧飞羽如星辰一样的眸子翻涌起激越的潜流,接着他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了,最后凝结成了一片毫无意义的空白。萧飞云从兄弟淡然的声音和脸上情绪变化感知到了潜藏于心的愤怒,似乎他的话不但没有起到平息作用,反而火上浇油。
      白煞张彪逼向疤面剑客的脚步在萧飞云低声说话时略有减缓,似乎他虽然杀气盈溢,但仍留意着周围微妙的变化,但萧飞羽淡然的话语和随之而来的沉默却成了他发动的催化剂。进逼,并在进逼中猝然加速!疤面剑客沉喝道:“去死吧!”寒光骤映剑出鞘!既然退与不退结果相同,乞求只有自取其辱,疤面剑惶恐逸去。煞芒电射,一道寒光腾空而起,闪电般朝白煞胸坎穴罩落。
      “莹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白煞迎剑而上,右手食指准确敲在直奔而来的剑身上,左掌在长剑荡起的瞬息如极地流光印在了疤面剑客的膻中穴上。长剑落地,疤面剑客踉跄后退了十来步才稳住。
      “我留给了你赶回家的时间。”白煞冷漠地注视着疤面剑客。疤面剑客颓然转身,佝偻着身躯蹒跚而去,一前一后判若两人。

      安和庄分前、中、后三院。前院主要用于商业交易、会客等,进门左侧有一厅,厅门横楣上的横匾写着:“迎宾”,右侧是厨房和一些小仓库;中院主要是庄中所雇人员的休息之所,必要时也行仓储之能,院中同样有一厅,但比前院“迎宾”要大得多,即使百余人同聚也不会太挤,厅门横楣的横匾上写着“聚贤”。除了一个比“聚贤厅”大两倍的仓库,院落四周建有许多雅致的厢房;后院是家眷歇息之地,中央有一座雅致的小楼,横楣上的横匾写着“天伦”那是萧家供奉祖先灵位的地方。在它的东、南、西、北,各有一个独立小院,它们分别是:“飞花”、“逐月”、“风雨”、“涤尘”。东西两侧各有四间厢房。
      萧飞云带萧飞羽祭拜了祖先灵位,他们来到涤尘居客厅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兄弟,你那两个朋友很可怕。”萧飞云一边说着,一边用茶盖赶着茶杯里浮在上面的茶叶。萧飞羽点头道:“大哥说爹娘是被哥哥和姐姐们硬拽走的?”
      “是我的主意。”萧飞云叹息道:“爹要留下与安和庄共存亡;娘则是想见你。不是你几三个姐姐软拉硬拽,娘就像愿意为早日见到你陪上一条命似的。”
      萧飞羽就像心被一只锋利的钢针轻轻扎了一下似的,星辰样的眸子掠过一缕不易察觉的痛楚。萧飞云唉息道:“你二哥和几个姐姐都争着要留下来早点看到你,尤其是仅大你一岁的厶姐,要不是我镇着只怕早乱套了。知道吗?在逝去的岁月里,每一次家人团聚我们都会争论时间的烈焰会将你冶炼成一个怎么样的人,有时我们甚至还为你长大后像爹还是像娘争吵得脸红脖子粗也不肯罢休。”
      萧飞羽似乎难以被任何事情所动的,温文尔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丁点情绪波动。星辰一样的眸子浮现出梦幻一样的憧憬。萧飞云轻轻一叹道:“想起你被带走的那天就透着诡异。逐月居和风雨居是为我和你二哥所建。涤尘居竣工那天是你出生百日,可那天哭得特别厉害,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哄不住你。娘认为是因为庄里太吵闹才会这样就把你抱到了庄外,可你依旧啼哭不止。出去时正好看到一个一脸祥和的白胡子老头请娘允许他能抱抱你,就在你哭声不止,娘犹豫不决时爹出来了。娘在爹示意下将你交给了白胡子老头。可也真神了,你一触到那白胡子老头的手就不哭了。当时不但爹娘惊诧莫明,白胡子老头也啧啧称奇。他端祥了你好一会,又在你身上摸索了半天。然后他对爹道:‘十七年后的此时此刻你儿子会敲响安和庄的大门。’我和娘还没缓过神来爹就回答道:‘不能再多一刻。’那一刻就像要了娘的命一样冲向白胡子老头,可爹像早知娘会样似的及时将娘拦住了。”说到这里他瞅了一眼一扇挂着珠帘的房门怅然若失地道:“那是你的卧室,也是十七年来只有娘才能开启的门。你被白胡子老头带走后娘没有掉一滴泪,但每天都会在你被带走的那一刻在里面至少一声不响地坐上一个时辰,即使大你周岁的,娘最疼爱的厶姐萧琼也不可以在那时见到她老人家,尤其是你离开的每一个周年,娘会不吃不喝在面坐上一整天。先是爹在这里厅里候着娘,以后是我和弟妹一起在此陪爹候着娘,你大姐和二姐就是出嫁了也会在每年的这一天赶回来陪爹在此候着娘。”
      萧飞羽似乎早从兄姐争论他像谁的情绪波动中恢复过来,他淡淡地道:“大哥说萧家生意为本就应该没有参入过江湖事,那黑旗会的令旗怎会插到门上?”萧飞云微微愣了一下,因为他实在不明白兄弟何以对母亲十七年的相思毫无所动还言及其它。他苦笑道:“庄里每个人都这么想。五十二天前,庄里闯进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才在门前耍横的那位。三名护院上前阻拦,被那位疤面剑客打得一死两伤。他们走时留下话:一百天后的申时将来取本庄,以及本庄在武昌、汉阳、汉口三镇的五湖酒楼、四海客栈、聚贤客栈、顺来茶馆的契约。这也是本庄除除靠近云梦的数十亩地的全部置业。而且事发后的第七天,除本庄,其它置业钱财已沦落黑旗会掌握。我本想报官,可爹说官府不但约束不了江湖人,而且还有可能招来血光之灾。”
      “江湖人以武犯禁,官府的确难以约束江湖人。”萧飞羽略为思索了一下道:“爹娘离开有什么话留下?”萧飞云道:“爹让我告诉你:量力而行。娘什么也没说。”萧飞云心绪忐忑地道:“似乎都是我多虑了,要是知道兄弟有这么两位朋友……兄弟长途跋涉一定很疲惫,我已吩咐下人打点,兄弟稍息,晚些时候我与兄弟去见本由等到你后立刻遣散的庄里所请的护院,安抚好他们,我们就启程去接爹娘回庄。”
      萧飞云走后,情绪似乎涟漪不起的萧飞羽推开了十七年只有母亲才开启的门。屋内纤毫无染,除一床、一几和一个酸枝木做的大圈椅别无长物。在靠床的几上有一张折叠得非常整齐的纸笺。凝视纸笺,他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宁静得情绪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波动,无可掩饰的怯懦猝然溢出。蓝影飘忽,他像一朵宝蓝色的浮云落入几前的大圈椅中。当他触及大圈椅异样的柔润,浸有淡淡凉意的扶手,就像心被一个粗大而笨重的木桩蓦然戮了一下似的痛得星眸含泪。因为那扶手的柔润无疑是母亲十七年把握的磨砺,也疑结着母亲心悬十七年的忧深思远。他抚摸着大圈椅坚硬中透着柔润的扶手,凝视着几上的纸笺,呼吸渐渐平缓,宛若在那轻轻的抚摸中有一股安逸、宁静,并透着谐和的清泉流入了他骤然躁动的心湖一样。
      一股无形的气流悄然卷向几上的纸笺,纸笺像一只蝴蝶一样飘起,缓缓落在他虔诚的,捧起的双手上。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笺,就像那纸笺是旷世难求,稍不小心就会烟消云散的珍宝一样。
      纸笺上有八个娟秀的字:“相思黄莲苦,心悬游子归。”纸笺有湿后留下的点点印迹。此时无声胜有声,强烈的窒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缓缓垂下眼帘呻吟起来:“可怜的娘。”两滴英雄泪顺着面颊滑落在纸笺上,与那点点印迹融合在了一起。
      他小心地将纸笺折起,又小心地将纸笺放几上。他疑视纸笺,推动着左腕上银亮的钢镯,脸上的情绪随着钢镯的转动而丝丝流逝。钢越转越快,他原本偏白皙的手腕在钢镯的旋中呈现出诡异的,宛若白玉一样的光泽。直到他按住旋转的钢镯腕上玉一样的光泽才消退了,这时他脸上静谧得没有了丝毫情绪,星辰样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

      黑白双煞来到涤尘居,两人落座后萧飞羽对白煞道:“你既然明知我心情恶劣罚戒疤面剑客,何以放过不点死穴而留其一口气?”白煞道:“起警示作用,让他告诉黑旗会汉口分坛:安和庄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当萧飞羽问起黑旗会是个什么样的组合,又有多大势力时白煞告诉他:过去领袖江湖的是飘渺山庄和武功堡,五年前一个让人难熬的盛夏飘渺山庄的庄主飘渺剑客和他的两个儿子加上飘渺山庄威震江湖的风云十八剑不知所踪,庄主由飘渺剑客的弟子林飞扬继任后飘渺山庄闭门谢客。在一年后的一个深夜,武功堡内杀声震天,第二天,屹立江湖百余年的武功堡消失了。从那以后,江湖上常有灭门血案发生,如中原五剑、百刀门和实力不容轻视的专以女子组成帮派的百花会等组合冰消瓦解。没过多久,江湖上出现了黑旗会,他们挟雷霆之威席卷江湖。黑旗令所至人畜回避,否则杀无赦!这股黑色狂飚肆虐着大地每一个角落,各门、各派、社团,人人自危。可让人扑朔迷离的是黑旗会的势力虽然如日中天,但除了分坛遍布大江南北外,没有人知其总坛在哪里,又源于何处。
      萧飞羽知白煞何以提曾领袖江湖的两大势力再说黑旗会,那是要告诉他两大势力的消亡很可能与黑旗会有关,也就是所黑旗会的势力强大得到了无人,也无组合能与之抗衡。他思索了好一会才将安和庄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们。“这样看来留疤脸剑客一口气警示黑旗会不是个好主意。弱肉强食,警告强梁无易对牛弹琴,而且还会引发雷霆杀机。所以那时应该有两个选择,一是在疤面剑客知难而退时顺水推舟,再一个就是那时左右无人正好来个杀人灭口。”
      白煞迟疑了一下道:“我去找一些人,看能否有和解的可能性。快则十天,慢则半月就可赶回。”萧飞羽思索道:“非常时期要小心行事,你们两一起去可以相互照应以防不测。”见黑煞犹豫他轻轻推动左腕上的钢镯淡淡地道:“既然是江湖第一大组合,应该不会如肖小一样在言词上反复缺了气势。”
      黑白双煞来到涤尘居外,白煞苦笑道:“三少观察入微,竟然看出我看似点了疤面剑客的死穴,实则是留了疤面剑客一口气的一掌。”黑煞点头道:“在三少眼皮底下玩花招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黑白双煞离开安和庄时,萧飞羽仍就独自在客厅的靠背椅上轻轻推动腕上的钢镯,只是他的眸子不再像星星一样静谧,而是飘忽着淡淡的杀机。

      萧家兄弟在中院聚贤厅见到了十三位精壮剽悍的护院。萧飞云正要说什么时,萧飞羽抢先开了口:“大伙一定知道我是谁,我们虽然初次见面,但大伙在过去的岁月对本庄的维护之情我会铭记于心,我只想告诉大伙:再见时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萧飞云愕然,他本是要把兄弟介绍给护院,并将准备遣散的护院重新安置。
      “在下赵六,谢三少抬爱。”赵六是安和庄最年轻的一位护院。“我们会说再见,但那应该是安和庄最后一个人离去的时候。”萧飞羽淡淡地道:“早晚并无不同,离愁虽让人怅惋,但终究会随时间的流逝淡然。”
      赵六扫了其他护院一眼迟疑了一下道:“有件事该告诉大少和三少,我们来此前我们巧遇准备去汉口黑旗会分坛的疤面剑客,因为他在五十多天前曾打死打伤了我们的伙伴,所以我们一时失去了理智在一个僻静之处将他围杀。虽然毁尸灭迹不会有人知道,但纸包不住火,黑旗会耳目遍布天下,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此事是谁所为。我们来此前已做出决定:请大少和三少将安和庄善后的事交给我们处理,我们将会与安和庄共存亡。”
      萧飞云顿时心里一沉,先前的挽留之意顿时烟消云散。遣散怀有羞愧之心的众护卫后萧家兄弟落座涤尘居。萧飞云的脸色就像天要埸下来一样。“这些护院多少都受过本庄的一些恩惠,尤其是是赵六,他是爹荒年在江连捡到的孤儿,本庄不但把他抚养成人,而且还送出去学艺,可没想到他们行事竟然如此不计后果。人死血仇生,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一旦发生争斗兄弟即使有两位朋友倾力相助只怕也难保萧家祖业的完整,更有可能稍不留意萧家失去的不仅仅是这片祖业。”
      萧飞羽沉思了好一会才道:“爹留话不是量力而行吗?大哥可先去安抚两老,我留下看看能否有扭转良机。”萧飞云断然摇头道:“不可以。爹说的量力而行是本庄没有杀对方的人。兄弟可是娘的命根子,你要有任何闪失都会要了娘的命。虽然平时娘从不提起你,但我们都知道娘的心一直悬挂着什么。”
      “临行前大哥该让我熟悉一下与本庄有关的里里外外。”萧飞羽没说走与留,但萧飞云从那淡然的语气已感知到了什么,以致蓦然有了难以左右他年青的小兄弟的颓然。“兄弟不但像娘多一些,而且性格也和娘一样,表面淡然,内心却透着不可动摇的挚着,这就像十七年来,我们用尽了方法也无法抹去娘对你时时悬心。你厶姐为此嫉妒得常常噘嘴问娘是不是你比她在娘的心里更重要一些。娘说:近水楼台易得月,怎比山高月上迟。所以你厶姐发誓要留更多的月光等你回来将你普照,这也成了她虽然秀丽端庄,可快二十了还死活不愿嫁人的借口。唉,娘这次走虽没给你留下只言片语,那全是因为娘不愿违逆爹的意思。”
      “近水楼台易得月,怎比山高月上迟。”萧飞羽轻轻念叨,他知兄长这番说词是想动摇他的决心。

      三天来,萧飞云带萧飞羽熟悉了镇上的情况,并造访了萧家名存失去的五湖酒楼、四海客栈、聚贤客栈、顺来茶馆。掌柜们讶然两位少东家的光临,因为生意精明的萧家人不会不知道这些置业已在悄然沦入黑旗会掌握。萧飞羽毫不领会掌柜们的惊讶,因为他知道他们惊讶的原因:萧家还有以后吗?对此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他每次询问了经营状况后都会平静得涟漪不起地道:“生意差点只是眼前,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只要大家努力而为,萧家会像过去一样不亏待大家。”直到顺来茶馆胡掌柜说了一番话,萧飞羽才有了一点情绪波动。胡掌柜将兄弟俩送出茶馆时慨然道:“往昔每次龙王庙会都是安和庄领导全镇欢歌载舞,自从老夫人大们不出二门不迈后,镇里再也没有了过去的盛事,本以为十七年后会重现旧貌,就连老庄主有次酒后失言都说他已铆足了劲要将今年的庙会弄个盛况空前。可没想到……”
      萧飞羽的腮帮子微微抽搐了一下。“我娘十七年未出安和庄的大门?”胡掌柜点头道:“老庄主常为此感慨万千,他说:这一辈子他认为做得最正确的事,刚好是一生犯的最大的,也是难以挽回的错。”
      兄弟两离开茶馆后萧飞羽情绪有些不稳,萧飞云极力想让沉着脸的兄弟开朗起来,可无论他说什么,兄弟脸上都有挥之不去的忧郁。他摇了摇头,因为他想到了母亲对兄弟固执的思念和兄弟在襁褓中被白胡子老头带走前那透着固执的哭声,也由此知道要动摇兄弟留下与黑旗会周旋的决心是多么样的困难。
      两人不知不觉来到镇外一片广阔的密林前。“大哥稍候。”话音未落,萧飞羽像淡淡的蓝色烟雾消失在了密林中。
      萧飞云三天前见过兄弟拔黑旗令时快捷的身影,可现在又是另一番感触——太快了,快得他认为三天来和自己在一起的兄弟是虚幻影像的凝结。
      一缕让人心悸的低啸声从密林中响起,萧飞云看到一团黑色星云从密林的上面冲霄而起,他骇然盯着诡异的黑色星云,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黑色的星云凌空炸开,如狂飙向下席卷,强劲的低啸声中黑色星云伸缩不定地从林间缝隙溢出,持续了好一会才渐渐平息。
      萧飞羽出来了,他对愕然瞪着他的兄长拍了拍挂在腰间形式古朴的刀道:“未雨先绸缪,我拿它劈了些柴禾。”
      萧飞云回过神来,看到萧飞羽脸上的忧郁一扫而尽,萧飞云顿悟兄弟进密林是为了发泄心里的郁闷,可他实在想象不出那黑色星云兄弟是如何弄出来的。

      月明星稀,萧飞云在供奉祖先牌位的天伦厅前,心里有着排解不去的郁闷。三天来,兄弟除了熟悉镇里、镇外,和问十七年来家里和镇上发生的一些事情,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都只字不提离开的事。想到先是旗拔血劫起,后是护院不计后果暗杀了疤面剑客,他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他瞅了一眼天上的残月喃喃道:“该去密林看看才是。”
      萧飞云独自纵马来到萧飞羽宣泄过情绪的密林,他很想知道兄弟在这密林中发泄情绪时诡异星云的由来,因为那黑色的星云太可怕,可怕得他认为那非人力所为。当他下马走到丛林深处时,就像遇到诡异莫测的事情一样僵住了。
      月色下他看到了一块近五十丈方圆的空地,在那里整齐地堆放着七个大柴垛,每个柴垛有一人多高,如果全部搬回庄供百人烧水做饭可烧上一年;在地上有近百个树桩与地平齐,最细的也有海碗那么粗;更让人惊讶的是每一根柴禾都是一样长短,一样粗细,就像尺量寸计过一样,种活计就是让巧手木匠施为也得花上好几个月的光阴才能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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