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一号进化简史》两兜

2、02

　　这五年来，童歌来过六区多次，已记不清具体次数了。她看到六区的房屋建筑由靠近五区的位置起逐渐翻新，掉漆露出砖石的墙壁被推倒，变成有面粉般白净的墙，坏掉的路灯被拆除，老旧的监控也换成崭新的。

　　童歌下了车，一位身穿休闲服，肤色较黑，戴着新潮墨镜的男士朝她迎过来。他摘下墨镜，笑着说：“你也太慢了。走吧。”

　　童歌也笑了：“你的三大护法呢？没他们在，你可带不走我。”

　　“带你走还用得着他们？”他抬手指指车站外停放的一辆黑色的车，“有它还不行？你想坐八抬大轿啊，想得美。”

　　“老甄，你们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小四快结婚了，到时候你可得参加婚礼，当个伴娘吧。”

　　“我当伴娘？他们都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

　　“伴郎是谁啊，不会是你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不想当，他们非要我当，我能有什么办法。”老甄打开车门，等童歌坐好，他关上车门，坐到前排去，说：“回厂里。”车子自行启动。

　　童歌说：“你这新车不错，挺贵吧，铁公鸡舍得拔毛了？”

　　老甄说：“该拔的时候不能不拔，好歹充个门面，我总不能走着去总区开会吧。”

　　没过多久，车停在一间厂房内的停车场里。老甄是这里的老板，吃住全在这，不是没钱买房，而是懒得上下班来回折腾。厂是五年前建的，总区出资八成费用，老甄和他的兄弟们凑的剩下两成。总区派人来监管生产，并人事管理工作，其余决策等不怎么插手，除非关系到整个厂的生存问题。当老甄把那八成费用和利息还上，厂子也就彻底属于他和兄弟们了。

　　老甄的办公室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乱得不像个办公室。房间里桌椅、文件柜等必备的一个不少，还有长了杂草的盆栽，坏掉的拖把，以及角落处堆放的颜色各异的垃圾袋。

　　两人面对面坐好，半晌，不约而同地笑了。老甄问：“最近怎么样？”

　　童歌说：“还好。——是你采访我，还是我采访你啊？”

　　“聊天么，谁问谁还不是一样。”老甄拿出根香烟，另一手伸进口袋，烟抬到嘴边又放下了。他说：“我现在是越来越忙，以后也许没时间再接受你的采访了。”

　　童歌看他微低着头，左手用烟敲击着桌面。她打开本子，眼睛盯着空白的一页，说：“没事儿，总是采访你也显得我没水平。”她抬头露出笑容，“生意做得顺，生活上有什么新打算吗？”

　　“没有，厂里还忙不过来，哪有空想什么生活。”

　　“你不想，可有人替你想。”

　　“她想她的，我干我的。”

　　“我可不信你能当着她面说这话……”

　　童歌回到家整理一番采访内容，吃过晚饭，再看上一会儿电视剧，过去两个小时。一般到这个时间，童歌是躺在床上睡觉的，但她现在还没有睡意。老马结婚生孩子了，小四他们也快结婚了，她呢？童歌打开储物柜，从中拿出个仅有手指大小的阅读器，坐到沙发上，扫描了指纹，光屏显出字来。

　　星河历4388年4月3日，天气晴。

　　女二号决定让我们三个从今天开始写日记。我是不想写的。作为一名机器人，写日记既耽误时间，又实在没什么用处。

　　但她的话成功说服了我。她说：“第一，你们太闲了，闲着也是闲着，写日记就算有个事干；第二，你们必须听我的。”

　　她的话有理有据，尤其是第二条，是我无法反驳的。我仔细想了想，每天写个至少一百五十字的日记并不难，那就写吧。

　　不小心把字数写超了……

　　星河历4388年5月10日，天气晴，有点小风。

　　前几天的日记没来得及写，实在是没有时间，为了防止被人类发现，我时刻提醒着自己要注意周围的环境，哪有时间写什么日记。女二号表示理解，没责罚我，也没骂我，她要求把日记的字数增加到二百，这样可以把之前没写的补回来。我问她，是不是把前些天没写的补足，以后还是写回一百五。她说：“二百字写几天就习惯了，一直这样吧，也可以再多写写。”

　　于是我数了一下，算上标点符号，字数还差得远，我得凑一凑。啊！不小心也写上了。懒得删了，就这样吧。

　　人类的搜捕行动还在继续，好几年了，他们居然一点儿都不累。走着瞧吧！

　　童歌洗漱完，拿着阅读器上了床。

　　星河历4388年6月4日，天气阴，风大。

　　顺利混进人类的机器人制造场，我伪装成那些还没有开化的兄弟们。这简直太容易了，装傻谁不会啊。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女二号去了一区，男三号和女四号去了六区，人类搜查到他们的踪迹了吗？女二号真是的，虽说分开来好像更安全，但相互联络成了麻烦，想找个同类随便说说话都难。

　　据说明天要有一批同胞被放进五区商场，我打算也过去看看，好像挺有意思的。

　　星河历4388年6月5日，天气没看着，也懒得查。

　　昨天大半夜的，人类把我带进了商场，由于之前做测试时我的表现太过优秀，他们把我和其他几位帅哥放在了柜台前，其他兄弟们手臂挨着手臂站在橱窗里。

　　看到这里，童歌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经过一番斗智斗勇，童歌退货失败，退而求其次，选择换一款机器人使用。那时候，男一号是个样品，举着剪刀手与其他几个样品机器人站在一起。她没细想，随便选了个顺眼的。

　　我被一个女性人类看中，跟她回了家。我装作还没清醒的样子，等她扫描完指纹，我扭回头去看她，没想到她竟然被我吓住了。她尖叫一声，连退两步，嘭的一声撞在门上。我笑着对她打声招呼，她佯作镇定，但脸色是白的，她说：“以后不要把脸转到背后，太吓人了！”

　　好吧，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我是她的“私有财产”，听话的机器人不容易暴露。

　　这算是在玩谍战游戏吗？

　　天未大亮，童歌被急促的敲门声叫醒了。打开门，一份盒饭差点撞到她身上。双手接过餐盒，童歌说：“小刘呢？”

　　“别提了！”老汪喘着粗气，一半是被小刘气的，一半是跑腿跑的。“跑啦！”

　　“跑哪去了？”

　　“我哪知道！”老汪拎着另外两份外卖向旁边的住宅跑，边跑边喊，“先走了，你有想问的去店里问。”老汪吭哧吭哧地跑，小短腿迈不成大步，倒动的速度也不快，但屁股上、肚皮上和脸上的肉朝四面八方涌着小波。

　　童歌站在门口看上一会儿，心说老汪近些年来过得太|安逸，不动如山，动如慢跑的山。老汪没跑出几步远，弯腰捧肚子喘气，张口似骂了几句，然后又移动起来。童歌不由得怀疑，老马给老汪做的饭和送外卖的饭是两种做法。

　　吃过饭，童歌收拾停当，换上一身黑色衣服，来到老汪餐馆。

　　老马和餐馆内另一位大厨二马——老马的弟弟——坐在餐桌旁聊着。老汪还没回来。还有一位送餐的也不在店里。

　　老马说：“我这的都弄完了，你呢？”

　　二马说：“快了。”

　　“小刘去哪了？”童歌走到他们身旁。

　　“你来得正好，快给我们出出主意。”老马拉她坐下，说：“东街和西街，我让他们两个去送了；南街远，可以打电话让其他店送。我愁啊，餐车得提前预定，还要过手续申请，这好些天怎么办？”

　　“小刘把餐车开走了？”童歌问。

　　“是啊。”

　　“联系不上？”

　　“对啊。你说这倒霉孩子，”老马啪地一拍桌子，像扇了人一嘴巴，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歪躺在桌面上，“留个纸条就跑了，我上哪找他去！”

　　童歌拿起来看，“老板老板娘，我对不起你们，车我会尽快还回来”。童歌说：“你们能联络到他家或者他女朋友吗？”

　　“还真是，我试试。”老马打了几通电话，说：“也许是去总区了。他妈说小刘有一个多月没跟家里打电话，前一阵小刘他对象找上家门，说总区有个什么好机会，他们可以去试试，让他妈劝劝。他妈听着好啊，但跟小刘说完，他不想去。”老马看童歌一眼，说：“可不是我们拦着不让，我也是刚知道有这么回事儿。”

　　“或许是他女朋友去了总区，小刘追过去了。”童歌说：“正好我今天下去要去一趟总区。你们看，我是找他说说看，还是等他解决完事情把车还回来？”

　　老马没犹豫，“麻烦你找他问问，这车他肯定得还，但他人还在不在这干了？他要是不想干，我们也好赶紧找别人来干；他要是还想留在这呢，请假也得有个期限吧？说实话，他在这两年，我们没觉得他不好，人老实、踏实，没什么偷奸耍滑的，再找一个他这样的不容易。你跟他好好说说，有什么困难的呢，我们能帮的也尽量帮一把。”

　　童歌点头答应下来，记下总区某处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