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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追魂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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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来到了雷族欧阳家——悬崖峭壁上驻扎分布、雪林掩映之下的呼阿罗山庄。
方才在城墙上看着,欧阳亦豪十多年没有见过像培天这样身子瘦的像竹子、身手绝伦的人了,她偷眼去看了他几眼,心里有了要和他一较高下的心思。
她的父帅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女儿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不看这是谁的女儿呢?他大大咧咧地一拍女儿的后背,像把他最得意的猎狼推出去:
“小女儿亦豪,从小和她的表兄弟在雪林里摸爬滚打的小畜生,刚才在城墙上射箭试探的也是她!”
他的目光发亮,亮中带着柔和,像是在看一块石头中蕴藏的玉。
天辰拍拍脑门,他一直是个很机灵的,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方才城墙下的惊险。他是世家子弟,又与雷族的前辈有些交情,从没想过会在呼阿罗山庄下被人请吃几簇暗箭。
那三支箭齐齐射出,带着风声呼啸地冲着他们而去,穿过飘渺的云雾,仿佛带着杀令的刺客。
他马上被决明一手推向身后,很快,一个黑衣身影挡在两人身前:
“庄主,暗箭,西北!”
培天闪避不及,连着斩断两只箭后,已是无暇自保,射箭之人狠毒狡猾,最后一支箭以前两支箭为掩,带着寒意奔袭而来。
正在箭快要射入自己咽喉时,被一只瘦削的手凌空截住了。
追魂箭追魂箭,追魂夺命,前两支断箭在地上出溜出一丈多长的火星子,像是执迷不悟的死士,培天被惊了一身冷汗,那箭离自己的咽喉不过一寸,他似乎能听见那铁簇在嘶吼,遍寻天下,只有雷族的兵器,才能真正称之为杀器。
“庄主可曾受伤……庄主!”
“无妨。”
决明把箭扔的远远的,摇摇头:
“可惜力道差了一分,若是个男人使这杀器,怕是你我的性命不保。”
目前,决明从未对他们开过玩笑。
天辰若有所思,培天这时也望眼过来,他俩心知肚明地笑了。
决明此时默然不语,他盯着欧阳摩的脸:皱纹纵横、满脸的虬须有刚修剪过的痕迹,离着他数尺还能闻见呼阿罗山庄特有的粮食酒和高山野生牛肉的味道,这老人家似乎过的不错。
如今不知是谁当家,他想。
他看看长身玉立的欧阳家的独女,又看看在雪夜中守在门口的、一个背着等身关刀、巍然不动的身影——雷如今雷族不知是哪位当家族庶出的兄弟,欧阳摩的七弟,那女孩正当壮年的叔叔。
“不知是庄主远道而来,亦豪年幼无知,不曾见过天荡山仙长,方才多有惊扰,请恕小女子无知之罪。”
这姑娘雪肤乌发,生了个标致又倔强的美人像,不仔细看以为是个清秀的男孩儿,她虽嘴上说着惊扰,头盔下一对生的好看的剑眉傲慢地抬起来,压不住戾气似得斜斜地看了自己一眼,这双眉毛似远山轻黛,舒展又带着天然雕饰的精致,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从容自得,带着些许被娇纵的贵气。
决明淡笑一声:
“你的弓箭好的很,欧阳家真是将才辈出……有些人虽然是七尺男儿,竟也差点接不住那支追魂箭,今后,你的父亲可以放心把呼阿罗山庄交于你了。”
培天看到欧阳摩的脸色变了,七十多岁的老人马上跪伏外地,哗啦啦,屋内烛光晃动,这里尽是雷族血缘正统的亲眷,他们都隐约地知道天荡山的这个小主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雷族之名,呼阿罗山庄,冥铁之森中未发掘的兵器宝藏、镇压在熔岩底的穷奇怪物——哪一样都不是雷族的家主的,更不是还未继任的小辈们,这一切都是天荡山主人几千年来赐予之物,只要他想收回,不过是打个哈欠,抽抽尾巴起身的事。
天辰也弓着身子,弯腰对着决明行礼,培天觉得这样非常之怪,他自始至终地抱着一对刀,冷眼看着这一切。
决明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才伸手去扶欧阳摩。
“……怎么好好的,叔叔突然如此?当年赤沙厂一战,阿叔骁勇非常,救天荡山庄于水火之中,如今你的本领兵器都有人继承,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不像决明幼年失孤失怙,如今连个可依靠的亲眷都没有。”
他摇摇头,转身咳嗽起来。
欧阳家主母去世的早,可欧阳亦豪却是在欧阳摩手心里一路捧着长大的,有父亲在,就好像有了座永远不会偏移的山,不管从南到北还是翻越山河湖海,这山永远在那里,有背阴,可以生火取暖,可以在上面撒欢奔跑,也可以放声大哭,如果不讲出来,谁也不会知道——喜怒哀乐、堕落飞升算是做给山一个人看的。
决明几滴半真半假的眼泪却让欧阳摩老泪纵横,天下的英雄有不少感性的,他们的泪腺只在杀戮时干涸,在愧疚时又回流。
不过男人的眼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培天看决明用袖子一揩眼泪,转眼间就提起了来意,显出了十成十的戏子做派。
“阿叔,那位突然发了疯的狼兵,之前可是去过哪些不寻常的地方?或者是有无反常之处?”
培天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想起那位雷族师兄的样子——像是中了毒,又像是被什么鬼魅附了身。
“父亲、庄主。”
欧阳亦豪却突然正色起来:
“阿青从来练功都老老实实的,没做过什么越界的事,不过从上个月开始,他就总是不见踪影,反而在大夜里偷偷练功,像是……像是练了什么邪门的武功!”
阿青就是那个狼卫的名字。
这房间突然有人嗤笑了一声,像是对这个线索不屑一顾。
姑娘生气了,转过脸眼睛向上俏生生地瞪着培天,像个大轮眼猫头鹰,又带了点中性的稚气,看起来像个幼年猫头鹰崽子。
培天憋不住笑,歪着头看姑娘——他习惯这样看可爱的东西,这在一般姑娘的眼里,是最了不得的浪子流氓姿态,要臊的。
不过欧阳亦豪显然不是一般姑娘,她不解风情的抬手掰起手指:“上个月初十夜里子时、十三子时、十五子时、……嗯……还有我们去吃龙门会宴席那天,他一晚都没出现……。”
她的手指被一个突然伸出来的刀柄给压下去了,培天向来是个爱戏谑的,从小和猎兽门的半大小子混着过来的,又在城下遭了她的埋伏暗算,心里有点不把欧阳亦豪当个正儿八经的姑娘。于是他随着本性,捏着嗓子学人家姑娘说话:
“哎呀,又是初一、又是十五~你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总半夜盯着个男子干什么,我看呀——我看呀——。”
大小姐的眼睛瞪的越来越大,好像她的一对大眼是她的保护色,用来吓退像培天这样不知进退的敌人。
身边天辰虽然也觉得欧阳小姐的发现的线索来源是有点奇怪,但是女孩子最自矜名节,许是欧阳小姐情窦初开,偷偷关注阿青也是人之常情,但是、但是、培天兄……这种事万万不可讲出来啊!
培天的公鸭嗓和兰花指扰乱了天辰的阵法,众人被这不知哪里来的暗卫给震慑住了,没人会当着欧阳亦豪的面说出男女之情来,大小姐是最恨这个的,马上有人拍案而起,拔出刀来就要大喊一声:“住嘴!不得诬陷!”这时,即使天辰不停地拍着培天,也不知这人嘴是怎么长的,他一张嘴,话溜出口的速度比那追魂箭也不差,整个房间顿时鸦雀无声——
等待着一场真刀真枪的较量。
“我看呐——你就是看人家功力日有所成,怕人家多偏你练了半个时辰一炷香,你早防备着他超过你,你可就不是呼阿罗小辈第一了!也不是什么鬼蛾子二帅了!”
他用了丹田之力笑了两声,得意地反问:
“到底是也不是?”
天辰如鲠在喉。
决明如鲠在喉,不自然的摸了下喉结。
他想起来忘了装咳嗽,于是干咳两声,屋内干咳声此起彼伏。
欧阳摩激动的两手抓在空中,听到培天一席话“呵、呵”干笑了两声。
“我行的正、正……坐的直,从没妒嫉过谁,狼卫里面你尽管去问,看是不是我诳了你!”
大小姐气的跳起脚来,上来揪住培天的领子,培天双手交叉捂着胸口,边说着:“好男不与女斗。”两人推搡着陷入混战。
龙门宴是入闸季的尘埃落定,新收的弟子正式入门拜师,裁名贴,刻玉印,从此四大家族剪不断理还乱,互相融合,消除成见,龙门宴正设在落暗湖天荡山主人遭遇恶蛟那晚,这之间一定有蹊跷。
阿青发了疯,双目通红,锁在镇妖塔里的蛟龙也是,变得攻击力格外强,不像是有本身意识支撑的人。
这时屋子的门被推开了,矮着头进来一个人,这个人比门楣还要高上两寸,二十多岁,肩宽腰高,他穿一身银黑色锁子甲坎肩,进来时白色的里襟衣摆还带着一团细小的雪花,靴子尖上分别镶着一块漆黑的、刻着云纹的、又轻又硬的鳌甲,俗称战龙铁的脚上兵器,正好与他幽黑的、不亢不卑的眼睛相呼应。
“见过兄长,庄主。”
他便是欧阳盛了,欧阳家老七,欧阳摩唯一仅存的兄弟。
“我知道关于阿青的一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