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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相见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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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的泠澈书院早已准备妥当。
众宾客往来不绝,有人羽扇纶巾、满腹经纶,有人华服佩剑,风流不羁。
此时,玉澈子正和夕颜在内室中饮茶。
内室中只有南边有一处雕花镂空小窗,总挂着竹帘,阳光不好,屋里阴暗的厉害。四周的墙壁上垂满了历朝历代文人的题字和诗画。只有中间摆有一张檀香小桌,周围铺了几张绒垫。桌上放有一套紫砂茶具,杯中盛有极品透亮的金骏眉。
夕颜半是侧卧地依靠在茶桌上,宽大的玉锦衣袖几乎将茶杯翻到,腰前的真丝绸带略显杂乱褶皱。
剑眉微挑,却眉头紧锁;黑眸明若晚星,却太过深邃,眼底的阴影显得有些疲惫。小小的抿了一口茶,复又放下。
玉澈子同样也眉头紧锁。“殿下,究竟是谁送的信?”
一月前,有人将一封信放入这间密室内。
信上赫然几个大字:燕楼宸系前朝合欢公主。
前朝!合欢公主!
笔记、纸张、墨迹一一查过,但没有一丝破绽。
玉澈子在抖,他嗅到了危险逐步逼近的气息,他感觉到狼群的凝视。
“世叔不用紧张,若是出事,早该出事了。他在暗,我们在明,福祸都逃不掉。”
“老朽明白了,外面还有宾客,老朽要去招待了。”
“世叔如吾之臂膀,辛苦了。”
“当年恩公有恩于老朽,老朽便誓言永生追随殿下,尽心尽力自是应该,殿下言重了。”
玉澈子缓步走出去了。房间里只有夕颜一个人,更觉压抑。
夕颜察觉到了有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所有人。
撒网的人该收网了。
再说此时,一众宾客刚入了内阁阁门。
只见两旁用冰雪融水砌成的雕龙纹柱,一时赞不绝口。数十根冰柱分列两排,因寒冰选用的是祁连山顶峰的千年玄冰,所以在冬日微微暖阳的照耀下向四面八方反射着刺眼的白光,久而不化。通身的是空灵通透,偶尔见一些浮絮般的绒丝,上面分刻着九条飞龙与凤凰,着实有帝王宫殿的气派。
穿过影壁,云烟草舍。见一中门,两块立匾,刻着“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王维的诗题在此处倒是极为恰当。笔力遒劲,虽是用墨水写上,却已入木匾三分。
其中有三分纤细如貌美弱女子的瘦金体,三分风流如倜傥公子的欧体,三分潇洒如行云流水的张旭草书。
在过了几门,便是内院。西南角有一处热汤温泉,常年冒着热气,所以庭院中温暖异常。
院子中有几树榆叶小梅,开的正盛,重重叠叠十几层花瓣互相包裹,露出的只有嫣红的花蕊,当真是和上了林和靖的“占尽风情向小园”。扑面而来的是暗香,沁人于无形 ,醉人于无声。
竹丛作为轩窗外的屏障,根根挺立,丛丛翠色,掩映稀疏的阳光,使正殿中光影奇幻律动。
大概因为此处格外暖和,晚樱树的花瓣满地飘零,填在树根的底部,压在鹅卵石的缝隙下,远看茫茫的一帆白色,早似已在春天。
待众宾在正殿安妥,各自欣赏其屋内的摆设,一时间又是赞不绝口:红酸枝泛着光的牡丹大交椅,青花白瓷的垂耳细颈瓶,一臂之长的乳白色象牙,一拳而大的夜明珠,墙上挂满的名人字画,众人只道,天下能比得上此处的怕是只有天子书房了。
可从前偏偏还有一句:
“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当然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正座台桌上的一柄宝剑:夕霞剑。
此剑因剑主而闻名于天下,是“颜王”最爱的剑。剑鞘细长,用白玉而制,另有打磨在其中的翡翠为饰,散发着暗青色的光。剑柄以南海湖底沉香木做成,系有几颗珊瑚珠。剑身极轻极薄,但刃口处镶有一圈金刚石,可谓吹毛断发。
据说此剑为当年莫邪重熔所制,制剑时铸剑师划开皮肤,让鲜血迸入炉内炼就的。所以此后皆是如此,每一位新主人奉献献血不断重炼此剑。
所以江湖内也有传闻,这是柄魔剑,嗜血,嗜命。
玉澈子已换了一身绛紫色的金丝缕外套出来,特意束过发冠,还在腰上加了一段玉腰带。
身后是二十个国色天香的小姑娘,穿着白蚕丝制成的薄衣,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天还凉,微微战栗,叫人尤爱尤怜。
前面几位穿着夹袄的抱着琵琶,抬着古筝,挟着玉箫。
玉澈子清了清嗓子,向众宾客介绍:“此些为本府最有才华的几位丫头,在此愿为众人增一番雅兴。”
说完,拍了拍手,几位持乐器的女子坐定,弹奏的是诗经中的名篇《蒹葭》。
古筝声先入,从容轻缓如水波滟滟,又有如蒹葭摇扶;接着琵琶声渐响,清丽空灵,有 “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最后箫韵深邃绵长,箫声中情之切切,恩爱之缠绵,求之而不得,依稀展现。
舞女白衣联袂,长袖飘荡,时而簇拥如出水白莲,时而分散如傲枝白梅,可媲美昔年江南名姝惊鸿一舞。
忽然众人听得闻园中有一人朗笑,随即鼓掌大和道:“好!虞姐姐新编的舞曲当真是绝妙!”
为首抚琴的那位白袄女子微微欠起身来,听到赞扬更笑靥如花,“晚棠多谢殿下夸奖!”
众人听到称谓,知是颜王,都起身接见,恭正行礼。
夕颜披散着漆发,只用银冠插起了头顶的一缕头发,穿着一身黑色大蟒服直至拖地,扣了一条珍珠腰带,下身也是纯黑色的貂绒裤,脚下蹬着一双至膝而长的雕花靴。像是刚出门而归,还披了一件雪白狐裘银边领的披风。
疾步到了正堂,微微俯身,抱拳回礼,道:“今日晚辈,请各位前辈至本府一聚,虽云集天下英雄,却实为家宴,无需行繁文缛节!”
众人随即应和入座。玉澈子为夕颜解下披风,整了整发冠,随即也站到了一边,刚刚那二十个歌女,也只剩下虞晚棠一人在身边侍候。
夕颜在正座上坐定,微微抬手,道:“麻烦虞姐姐将我收藏的太平猴魁拿来。”
“是。”说完,虞晚棠缓缓退去了内阁。
等再进来时,身后又跟着二十个倾国倾城的姑娘,每人端着一沉木茶案,放了五盏用白玉小杯盛的清茶。刚走进正门,众人便觉得茶的清香直入脾脏,无限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