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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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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怕蛇,越长大越是得厉害。
五岁的时候,同学的爸爸打了一条大王蛇,还没有完全断气,挂在她家门前的树上。同学拉着我去摸那条蛇,我不敢,但又好奇,还是上去用指尖小心地粘了一下,蛇一点反应也没有,我恍惚还记得一点粗糙的触感。那是我绝无仅有的一次经历,以后再也没有过。后来同学的爸爸还送了一碗蛇汤到我家来,那也是我迄今唯一一次吃蛇肉。大概是很鲜美的,但是记不得味道了。
后来搬家了,但屋后还是有大片的山,山上有我家的菜园。每次要去山里我都很忐忑,每次都是妹妹拿着木棍在前开路,弟弟断后,我在中间。一点也没有做姐姐的样子,哈哈。夏天上山,草丛把路都淹没了,用木棍敲敲,真的能听见蛇游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几次近距离的遭遇了四脚蛇,不知道它的学名是不是蜥蜴,反正有四只脚,身子短短胖胖的,拖着长尾巴。
上学的马路上、沟渠边,常常可见蛇尸,被车轧死的,或被人打死的。我还见过眼镜蛇的尸体,脖子扁扁的。据说眼镜蛇喜欢追着人,很难被甩脱。有些人家门前有蛇蜕,枯干的一段皮,花纹清晰可见;或者是孵化小蛇留下的痕迹——橙红色的,竖在松软的泥土里,顶部像三角形的蛇头,颜色也最深。看着就让人害怕。
我家房子是在新垦的荒地上建的。刚建成那年,很潮湿,各种动物很多,大到黄鼠狼、野鸡什么的,小到蜗牛、爬爬虫。还有蛇。有两次晚上跟妹妹去厕所就遭遇了蛇。一次我们刚走出大门,就看见一条黑色的蛇背负着月光,顺着墙角安然地游动。另一次,蛇盘踞在厕所里,等我们走近,它就主动缓缓地离开了。那以后我都很怕去厕所,白天也怕。唉,那几年真是艰难,爸妈尤其不易。
小学三年级,有一次回家路上堵了很多人,同学的妈妈被围在中间,坐在地上哭,听说是砍柴时被蛇咬了。有人见了我头上的红发带,要我摘下来给她绑扎用。那是我的心爱之物,我虽然不舍得,但还是给了她,她说以后还我的。当然后来并没有还,小孩子看重的东西,大人哪里会在意?
邻居老奶奶有一次在菜园子里摘南瓜,南瓜底下盘了一条蛇,就狠狠咬了她一口,她的手立马就变成黑色的大萝卜了。当然,南方的医生会医蛇毒的,几天后她也就恢复了。后来他的儿子在山上打了一条大王蛇,肚子鼓鼓的,拎回家剖开一看,肚子里还吞食了一条小蛇。我从来不知道大蛇会吃小蛇的么?剥下来的蛇胆要立马生吃,据说是明目的良药。
小学有一次回故乡过暑假,跟着一帮一般大的孩子在水田里飞奔。看他们移开一个又一个刚收完谷子的禾垛寻找蛇,禾垛下真的被赶出一条蛇来,水蛇。蛇亡命狂奔,他们追着蛇跑,边跑边喊打死它,打死它。我也跟在后面跑。蛇后来跑进一条水渠里了,水渠不深,在一群孩子手里的石头和木棍夹击下,蛇在水里痛苦地扭动着,终于死了。他们欢呼雀跃,而我只觉得惊魂不定。并且很同情那条倒霉的蛇。
表哥曾抓过一条银环蛇,放在蛇皮袋子里,袋口用细铁丝紧紧捆扎,挂在大门外的木柱上,打算第二天吃。但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发现,袋子还在,袋口完好,但是蛇不见了。据说蛇是有缩骨术的。或者是蛇的尾巴很有力量,把袋口钻松了。总之它逃走了。
室友有一次和母亲骑着自行车出去踏青,马路上一条蛇在漫步,室友车技不够娴熟,躲闪不及,直接从蛇身上轧过去了,当时就感到蛇头和蛇尾一齐翘起来了,室友当时吓得呀,猛加速呼呼就冲出去好远,根本不敢回头,也不知那条蛇死了没有。也不知是蛇倒霉还是她倒霉。
妈妈说她小时候跟几个伙伴上山砍柴,累了爬上树玩,突然看见其中一个同伴的头顶上方挂着一条蟒蛇,碗口粗的身子,蛇头离那个同伴的头不到一米远。大家都吓得从树上溜下来,跑回村里喊人去了。只有那个同伴一动也不敢动。蛇也并没有伤害她。村民们拿着锄头赶来时,那条蛇突然从树上掉下来,直接掉进树荫下一个洞里去了,然后就不见了。那个洞不大,似乎容不下那条蛇的身子,而且村民们赶紧就拿着锄头去挖那个洞,可是蛇就那样凭空消失了,怎么也找不到。大家都说那条蛇是成了精的。
后来爸妈恋爱时去君山岛玩,那时的君山岛还比较荒凉。妈妈在那里也看见了一条蟒蛇,其实只看见了两块石头之间它的一截身子,缓缓地游动,也不知那截身子是头还是尾,总之有海碗那么粗。妈妈指给爸爸看,爸爸那时年轻气盛,本来又是大胆出了名的,说我去打死它。幸亏妈妈把他拉住。
南方蛇多。夏夜月光下,一截树枝或一根草绳都会让人草木皆兵。有的人家里泡着药酒,小桶一样大的玻璃酒缸,里面泡着鹿茸、人参、蜈蚣,往往还少不了一条蛇。听说广东人爱吃蛇肉,又听说蛇其实是有灵性的,能追踪到同类的气息,找人类报仇。因此总有些为广东人担着心,怕他们会有报应。但似乎他们都活得很好,吃得更是不亦乐乎。热播《新白娘子传奇》的时候,幸好没有把白素珍和小青想象成蛇的模样,不然的话,也会害怕会不喜欢那部电视剧的吧。
冯至写道:
我的寂寞是一条长蛇,
静静地没有言语。
你万一梦到它时,
千万呵,不要悚惧。
它是我忠诚的侣伴,
心里害着热烈的相思;
它想那茂密的草原——
你头上的、浓郁的乌丝。
它月光一般的轻轻地
从你那儿轻轻走过;
它把你的梦境衔了来,
像一只绯红的花朵。
倒恍惚有些美感了。但是,我依旧怕蛇,很怕,越来越怕。冰冷的、粘滑的、绚丽细长的,蛇。
我的记忆是一条长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