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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阿凰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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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凰说,她打小就觉得她是一个灾星。
父亲姓陈,早些年在家门前支了个摊子,靠着帮邻里乡亲打铁过日子。
她是个早产儿。
小一些的时候隔壁的刘婶子告诉她,她出生那会儿又瘦又小,皮肤都是泛着青紫色的,窝在父亲的臂弯里,连哭声都比别的婴孩要小许多。父亲当时想着贱命好养活,便想要给她起个诸如陈二狗之类的名字,是刘婶子拉住了父亲,说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儿,起个这样的贱命以后长大了难免会被邻里笑话。父亲倒也觉得有些道理,可他终究也只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哪会起什么好名字?父亲便只好带着好几升米去找乡里唯一一位教书先生,请先生给她起个名儿。先生说这孩子虽是个早产儿,哭声也比同龄孩子小些,好歹是活下来的。便想着干脆叫阿凰。
陈阿凰,凤凰的凰,大难不死,必能涅磐。
对于这些,阿凰是不太相信的,总觉着是刘婶子看她可怜,编排出来安慰她的。
方圆几里任谁都知道,她的父亲待她并不亲。
她幼时便常听父亲同旁人念叨:“再乖巧又如何?迟早她还是要嫁人的,等她嫁了人,我还不是一样要一个人生活?”
阿凰想着,大抵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母亲是难产血崩而死的,是她的到来才带走了唯一一个可以长长久久照顾父亲的人。而偏偏她是一个姑娘,又不是个小子。没法跟着父亲学手艺,也没法陪着父亲喝酒划拳聊聊天,所以父亲他一直一直都不喜欢自己。
只是她见着父亲逗弄别人家的男娃儿的时候,偶尔心里还是会有些难过。
虽然自己也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可她偶尔也会希望父亲能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哪怕就那么一会儿。所以她尽可能的让自己变得看起来更加乖巧。
大一点的时候,她开始踩着小木凳给父亲做饭,给父亲洗衣裳,尽管对她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父亲一句都没有夸过她,她也觉得心甘情愿。
“如果后来不是发生了那些事情,我现在大概还是好好的和我爹生活在一起吧。”阿凰笑了笑,赵浮屠偏了偏头,都说姑娘家家笑起来大多都好看看,可现在……赵浮屠轻咳了一声,“发生了何事?”
阿凰抬头望了望天色,赵浮屠是不晓得她究竟能否看见的,毕竟脸上只有孤零零两个血窟窿。
阿凰说,待她成年了之后,便到相邻的镇子里做工去了。虽说在吃穿用度上父亲从未亏待过她,可她每次见着隔壁的婶婆带着邻里相亲用的画册子来家中给父亲说媒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会觉得有些辛酸。
“其实我知道的,父亲他,终究还是需要一个伴的。”阿凰叹了一口气。赵浮屠挠了挠头,“所以你选择早早离家,其实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阿凰点了点头,“我刚准备离家那会儿,父亲曾板着脸训斥我,说家里不缺我那点口粮,也不缺我那点散碎银两。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家出去抛头露面的不像个样子。我当时觉得我爹对我特别苛刻,为什么他不问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家呢,为什么不论我做什么,他都觉得我做的都是错的呢……初初只是有离家的念头,可我一听我爹说这些话,我就真的下定了决心要走了。大概当时也是为了让他眼不见心不烦吧。”
毕竟是人家的女儿,骨头打断了血肉都还连在一起,其实她也不忍心丢下她的父亲一个人伶仃的活着,所以她去了隔壁一个小镇子。离家不会太远,她偶尔,偶尔也可以偷偷回家看一看。
她还记得她走的那天,镇子里下了一场好大的雨。
那一天的大雨带来了江南一如往年的漫长雨季,也带来了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契机。
阿凰告诉赵浮屠,她刚去乌镇的时候是身无分文的,临行前只简单收了几件常穿的衣裳,还有几块小小的干粮。大概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脚程,她刚进乌镇的时候,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四下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街上的行人少的可怜,她还没来得及找到落脚的地方,手中的那把破旧油伞便被大雨砸了个七零八落。都说一场春雨一场寒,雨打在身上冷的阿凰觉得自己连骨头都打了个寒噤,眼见着路上行人匆匆,她也不好拉着别人问这附近哪里有落脚之地,也只能是将伞收起来,抱着包袱蹲在一家小小客栈门口避避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