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缠》不辩

3、动手

　　此人已经寻到了。
　　霹啦一阵雷声，终于把白三千从噩梦中震醒，脑子里不停地回转着这一句话。
　　自从那好久前，往后每每入睡，必有噩梦相伴，但已是习惯了。再绞心的噩梦也只是继续昏昏沉沉入睡罢了，不会再如一开始那般惊起，呆若木鸡，枯坐良久。
　　今夜，不知是雷声作祟还是为何，竟把他惊起。不过，自从昨天上午莫公子说完那些话后，他便一直心神不宁，有些往事的记忆也要冲破牢笼一般，非要做那浮出水面之上的冰山一角。
　　“哎，也难怪……”良久，白三千只得叹了这么一声。
　　外面雷雨阵阵，白三千醒了醒神，走下床去。
　　“莫念昔此人，留不得。”喝了口茶定了定心神，他又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白三千白县尉爷了。
　　“此人留不得。”白三千又自言自语了一遍。
　　五更天，雷雨夜，穿戴整齐。白三千准备再去做那藏着尾巴的大尾巴狼了，去解救那位大概还在猎人猎网里挣扎的莫公子。用白三千的话说就是“玩可以，别把人给整死了就不好收拾了”。
　　这事儿，还得从今日还云淡风轻的下午讲起。

　　其实白三千一直想不明白，什么仇什么怨能让他千里迢迢的跟到这里来？！！麻烦大了！
　　可咱白三千说了，“远来既是客，来都来了，必当以“厚礼”相待。”故而莫公子这几天，当真是没少受白三千的气，也自然没少受他府上这些个小厮的“照料”。但莫念昔不愠不火，任尔东西南北风，他永远都是那一张温雅礼让的笑脸，简直以德抱怨。
　　这不，今天下午，白三千借口“秋高气爽，莫公子远来初到，可否赏脸，由三千带着在这四周的趣景里转转？”莫念昔笑容依旧，“有劳了”欣然前往，看不出是真傻还是假傻，亦或是那头扮猪吃老虎的心机猪。众人步行在人较少的林间小道上，这一路上，白三千一直蹦蹦哒哒，之前邓行劝他“莫公子不知底细，请老爷定要衣着从简不露把柄”，从而导致他对现在穿着的不快也说没就没。
　　他一会儿给莫念昔介绍这儿特有的彩雀儿，一会儿又跑去追路边不知谁家散养的家鸡，追的是好一出鸡飞人跳，聒噪的很。白三千却一副顽皮的邻家小弟的表情笑望着不远处的莫念昔，发现莫念昔也一直很配合的看完了这场“官老爷”斗鸡的戏，重点是还很配合的被惹笑道：“慢些，家鸡逼急了也会咬人的”。白三千笑的更欢，简直是没心没肺的回道：“那我就更不怕了，我哪是人，我可是仙儿！”
　　这话有心人听见可就不得了了，一直亦步亦趋尽职守在白三千身边的邓行简直被这句话炸出一身冷汗。而身边各小厮早已在白三千调教下学聪明，清一色的眼观鼻鼻观心。
　　刹那间，四周好像都莫名安静下来。邓行迅速向莫念昔的表情看去，有一瞬间似是已动了杀心。
　　却见莫念昔依旧是那副表情，嘴角扬着，眼中带笑，温温雅雅，也笑得很开心，像是完全没听懂这句话。
　　自从九年前那场劫戮后，世上大小仙门已全部没落，世上，再无仙人。这事，关联众多，无人再提也无人敢提，只有一首民间童谣“伴莲盛谈，皇帝一令，天下仙门变殒门；人间之战战人间，荣夺胜后清人间。”流传至今。
　　邓行仔细观察莫念昔的表情，不动声色的把手从佩剑上拿了下来。当然他却没有看见，也没有人看到，白三千转过身后，放肆勾起的嘴角，诡计得逞。白三千他必须要知道莫念昔到底对他掌握了多少，明显看起来，莫念昔这满不在意的样子是完全没往仙门那方面想。但他总觉得那太始终如一的笑容后面还有些什么。
　　“哎呦呦，啧啧这酒香，定是‘掺香’！”空中适时的飘来扑面浓香，白三千也适时的借此掩盖了刚刚的风波。
　　掺香不愧是名酒，因为白三千此言一出，所有人放佛都被勾起了鼻尖。
　　“莫兄走啊，喝一杯去！说来也巧，据说此地就是那仙门酒族的发源地，轻易错过，岂不痛哉？？！”
　　莫念昔依旧是淡淡定定，风雨不动安如山，说道：“那怕是要坏了白兄兴致了，我酒量极差…”白三千还未等他说完，已经跨了一步靠过去，勾着莫念昔脖子拉近，而至今日两人靠近了才看出来，竟是莫念昔要比白三千高出小半个头来。明明只有小半头的区别，可不知为何，远远看来，却是白三千整个人都挂在莫念昔身上的模样。白三千言语未出笑先至，说道：“哎罢了罢了，看来莫兄是真看不起我这个县尉芝麻小官，不肯卖我这个面子了。”
　　如此刁难。
　　“绝非此意。白县尉也绝不是什么庸碌小官，白兄为此怕是付出了不少努力为代价的吧。”
　　代价？！一听到这个词，白三千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些记忆一闪而过。阴凉凉的滑过心尖。心道：“呵，真不愧是你，杀人不见血呵。”
　　心念如此，但面上的笑容却越发浓艳。反而顺着莫念昔的话头说下去：“那倒是！不过也真是多亏莫兄提醒，我这新官上任，至今还没有庆祝一番！今儿有莫兄坐陪，可以说是天时地利人和了！走吧莫兄，就当是陪我喝，咱俩畅快聊聊！！”而他一边说着，一边穿过了小林，不动声色的把莫念昔了连拽加拖送到了这酒馆门口。
　　越是靠近，馥郁酒香越发袭人。这竟是酒馆一条街，窄窄街道两侧，尽是酒色。
　　此地最不缺的便是酒馆。连百姓家中也少有陈米陈谷，多是由于都拿来做酒酿了。
　　而丝丝盈盈的各色酒香中，掺香脱颖而出，撩人心弦地引领着各位，向着一家两层的小酒楼走去。
　　进了酒楼，竟是无人来迎，没有伙计来引座就罢了，就连白三千拐卖着莫念昔，携带着多众多府上小厮，身旁还杵了根邓行，这般阵仗，都没引来围观。
　　原因无他，这脚还没迈进来，就迎面一阵热浪。门庭若市，座无虚席。
　　小厮们都忙到脚下生风，连酒店家的自家女儿都挽起袖子，帮衬生意。店内桌木多半是磨掉漆的或是因常被摔摔绊绊，而裂缝缺口。但这些破旧桌木却都在散发着丝丝酒香，很是讨喜。
　　白三千立在门口,看不出喜怒。身后一领头小厮正准备亮一嗓子引起店家注意，白三千一道闪着金银光的身影就突然掠了出去，吓得小厮猛的憋住，呛出声来。
　　邓行撇了一眼，竟难得开口说道：“习惯就好…”
　　白三千步子轻快，直冲着那道穿着粉莲裙正挽着袖子端酒的身影去了。“姑娘，二楼可还有雅间？”
　　远处的莫念昔眉尖跳了一下。
　　远处的邓行看了眼莫念昔跳动的眉尖，眉尖也徒然跳了一下。
　　小姑娘只觉得满眼都是跳动的刺眼珠宝，回过神来发现是位俊秀公子哥，手持扇子半低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她发问。
　　“阿有的有的有的！”回了答案，又觉得两颊莫名发着热，心里直犯嘀咕：老夫的少女心啊。
　　小粉身影又赶忙抓起裙摆，一只手扯住白三千的衣袖往二楼去，又在去往二楼的楼梯上一下下的蹦跳，想引起人群那头邓行众人的注意，一边跳一边向他们用力挥着手招呼道，“客官们快快随我来呐！”活泼的很。
　　店里一也在忙碌的健硕男子听到，头也不回的叮嘱：“豆蔻，别乱跑，女孩子要文静！”
　　“知道啦大哥！”豆蔻嗓音嘹亮地回道，一边抓着裙摆往二楼跑，越跑却越欢快。
　　“哥哥们这边请！”一番折腾众人总算落座的落座，侍立的侍立。
　　二楼清风徐来，酒香不再那么浓郁，很快一坛坛掺香便被呈了上来。
　　白三千一番插科打诨，玩笑话越说越多也越发热闹。邓行却侍立在旁频频侧目，一头冷汗，生怕白三千在莫念昔面前又把什么给秃噜出来。不多久小五坛酒便被尽数消灭，白三千眼皮越来越沉，话语声也越来越小，莫念昔似是听不清了，靠的更近些，问道：“嗯？”
　　嘭的一声，白三千趴在了桌子上，彻底断了声。
　　“白兄？”莫念昔抬手碰了碰，却觉得脑子里一阵发飘发空，双眼再也难以聚焦，终于，嘭的一声也趴在了酒香四溢的老桌上。
　　邓行见此，上前一步，低头拱手作揖，说道：“主子。”
　　刚刚还找不到东南西北，满口胡言已然醉倒的白三千，就那么站起身来，施施然抚了抚刚才压皱的袖口，眼中一片清明，毫无醉意。持着与刚出完全不同的冰冷声线，说道：“嗯，该动身了。”
　　理完了衣袖又去理那些与珠饰缠绵的长发，眼珠转到细长的眼角，斜斜撇向一侧全然愣住的县尉府众小厮。
　　邓行会意，对他们说道：“你们都先回去，接下来……就不用跟着了。”

作者有话说

　　每日一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