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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三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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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最近空降过来了一位新县尉爷,没半天时间这事儿就在这县城里开了锅,只因这位县尉爷也是位奇人。这新来的老县爷很爱金。不仅是金,什么金丝金扇金画金山,只要是值钱的玩意儿,他都爱。这下,可苦了百姓,乐坏了那些满面油光的达官贵人,都乐道:这下日子可来顺溜了~
县委府中。 “哎呦喂,嘶,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脚底下拌东西”??!一个腰上缠了一圈玉佩的人,猛的拌了一跤,这一拌可了不得了,拌的是浑身上下的金银配饰都跟着颤悠,噼里啪啦作响。他低头一瞧,合着竟是他今儿个刚在靴子上新加的小配饰,那小配饰流苏太长了,生生的使左脚踩到上面,碍住了右脚。他身边跟着的一群低头弓腰走路,像模像样的小厮,皆是想笑不敢笑,在他身侧这小厮更甚,胆子大的很,脸都瘪的紫红。这小厮是这的老滑头了,听说今天新县尉爷要来,特地三言两语骗走了平常在县尉府守门的阿东,自己守在那里。这新县爷一被轿子抬进府,他便忙不迭的把自己的背送上去,让主子踩着好顺当地下车,自告奋勇地要领着这新来的老县爷在这府里转转。
真相竟是如此,他面色一黑,却是唰一下展开他那极为坠手的金丝扇,咳了两下清清喉咙,佯怒到:“县府的大道竟然不干不净,你们这些下人都是吃猪食的吗!!!”凉薄的小眼神又撇向身边那个脸瘪到紫红的小滑头,开口道:“你,告诉我,今天是谁清扫这条大道?”
这事儿他不是管家,哪里有权知道,小厮猛的被点中,后脊一凉,心道“天子保佑”,啪一下跪地上,亮出他的膝盖,哭叫道“小…小的真的不知啊,小人马上滚去内务房问清楚!!”
“不必了”,没太大变化的声线从头顶上这新上任县尉爷的地方传来,这滑溜小厮听闻觉得自己的求饶起作用了,面露喜色。谁知,下一句便接上“一问三不知,杀无赦”。登时一口气没顺上来,两眼开始翻翻。这下,周围下人跪了一地,全部正色,大气儿都不敢喘。
转进了内堂,老县尉爷斜靠在了隔腚的金椅子上,一只胳膊勾在椅子背儿上,顺势就把脚丫子放在了大金椅子上,大咧咧坐着吃起东西。顺着他年轻的眼角看去,竟是只有20芳华的年纪。
“呸,真酸,果然还是无疆地的果子最甜。”
白三千瞥了一眼立在身旁的邓行,慢悠悠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 ,话至一半,身旁的邓行突然单膝跪地,抢白道“臣冒死求谏。此县尉府延前代风气,向来不正,您为了先声夺人树立威信,整治一番自是必然,但何须因此毁掉一人性命…”
白三千不耐烦的皱了皱细长眉毛,把酸溜溜的葡萄囫囵地连皮带口水一块儿吐在地上,说道“一群既不重情又不重义的东西,唯有两样东西最为看着了,一就是金子二就是命咯,金子我要留着自己花,那就只能让他们死点人了。”
“可您不是……最厌恶杀伐了吗?”
室内静默了良久,金座上那少年凉薄的眼眸转了回来,“怎么啦?晴儿的命你也不想要啦?”
半跪的邓行没由来的一抖,忙不迭地说道:“不不不,是属下逾越了…求大人放过她!”咬紧牙根又说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哈哈,那就要看你表现了哦小杏杏儿”,下一秒笑容却又神经质地崩裂,脸上漠然僵硬,说道:“未时到,我要午休了,退下。”于是近侍邓行弓腰作揖,默默退至门外,期间轻轻向金椅那望去。金椅上翘腿躺着的少年不修边幅,长发未束,散乱一椅,像黑色的溪流在金色上蜿蜒而下,更延直到地上。太过白灼的秋日落在那少年身上,反射强烈,恍惚见,似乎又看到了佛寺里那个明朗挺拔的少年,笑容总是这么干净。
秋季的阳光越到下午反而越发白亮,刚歇过午觉的白三千走在府中青石板路上,懒散的打了个哈欠,身子歪歪斜斜,愣是站没个站样。一路步行,白三千伸出三个手指,在心里盘算起来:上午杀掉了那个油滑小厮,一是可以树立起必要的尊威,不然就凭这一身儿全是毛病的穿着,大抵是无法服众。想到这,白三千又记起了邓行,像老妈子一样叮嘱,恳求自己改一改这身行头,撇了撇嘴。二是他已看出,很明显,整个县尉府人心所向之事都放在那些个巴结谄媚的烂糟事儿上,无人务实,无人行正事。而这带头的人,八成有那油滑小厮。那小厮也真是倒霉的很,真当自己是吃素的,眼巴巴的往刀尖上撞。三,也是最重要的,有些话,可就全靠这惨死的小厮传出去了。那便自然是越惨越好。“今日撒网,日后捕鱼”,这么说来,明日还需得去验收一下成果。想到明天一早没法睡到日上三竿了,白三千甚是不满地撇了撇嘴。
转而又环顾了下四周,似是对什么还颇为满意,又低着头瞅了眼自己突兀伸出的三根手指。更像个疯子,徒然咧嘴笑了,歪着肩膀哼起了小曲儿。
身旁跟着的这些个小厮,大约知道这新县尉爷真也不是个凡人,这下全都面不改色,正色跟在三千身后“恪尽职守”,心道“凤凰想的啥咱野鸡咋能明白?”
临近目的地,穿过一片灿黄的太阳花小径,向左一转,吟安府便出现在眼前。
“三千你来啦,”还未走近,府中偏亭处有一女子正拖着腮,望着太阳发呆,白三千走近,她竟心有灵犀地回神招呼道。此女子衣着一身鹅黄纱衣,脸上略施粉黛,但明显并不精于打扮,却是装饰得当,不会让人感到失礼的不适。但夺目的是她脸上扬满了阳光般透气的笑容,那么干净又真心诚意,只一眼便让人觉得舒展。
“刚迁来新府,来看看姐姐住的可好,哈哈代晴姐不会又嫌我吵闹吧!”三千也遥遥隔着道府门,回应那阵明艳的笑容。
“哈这次你想闹也闹不成啦,迁了新府,我那亲手编的那又大又阔的凉席特地没搬过来,这下你总算没法从那凉席上打滚了吧。”
“不必不必,我看代晴姐你这弄堂里日头好的很,正好过几日天凉了,就躺这晒个日阳!”
“你呀你,弄堂门口横个人,这还如何是好?你干脆去屋顶上得了,那儿日阳更好!”钟代晴笑的眼都弯了起来。
话语间白三千已经走进了亭里,一屁股坐到钟代晴对面的石椅上,顺势把脚放在了石桌上。钟代晴却见怪不怪的把果盘往三千面前一推,“尝尝这儿新地方的果子?”
三千看着那一大串青葡萄只觉得牙酸,瘪了瘪嘴道:“我只想吃代晴姐你做的花糕。”
“就你嘴馋,早就备好啦。还有邓行哥哥的那一屉,一定记得给他捎去呐。”
“不捎行不,我想吃两屉!”
“又闹了,想吃多少都会给你做的!”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犹豫起来,踌躇道,“邓行哥哥,他…最近还好…”
“哎呦喂!”话未说完白三千从石椅上滑到了地上,生生打断了她,“这破椅子也忒滑了,摔死我了!”又接着说道:“看我都被你带跑偏了,来了就只顾着和你瞎聊。这地儿盛产软毛笔,邓行哥特地为你挑了一支上好的,好让你能继续随心书画。”一边说一边向跟随来的小厮打手势。小厮便伶俐地呈上一支精巧细长的木盒。
“摔下来还不是你坐的不老实,干我这椅子啥事?”钟代晴嘴上毫不停留地反驳着,可望向那木盒的眼神却格外温柔。
“代晴姐,你这一直歇在凉亭不进屋里,多半是小厮没把屋内没收拾妥当吧?”
钟代晴猜到三千今日一准要来,便特地坐在这里能截住他,免得他继续往里走。之前的心思突然被戳穿,代晴却神色自若地说道:“没有,自然是我让这些小厮等日头下去,天凉些再收拾的。他们哪有这些个胆量,不干他们的事。”
事实上,这新县尉爷上任突然,加上有些个势利眼的小厮看钟代晴这一身装扮,认定不是主子,全都集中火力去收拾白三千的住处,都盼着能和这新老爷混个脸熟也成,至于这偏府,自然分身乏术,照顾不周。
白三千一想便已了然,怒气横生,简直压不住脾气,过于生气地对钟代晴周边的小厮吼道:“还不赶紧滚去收拾,别以为自己主子不计较,你们就可以背地里骑在主子头上了?!日落前收拾不完,就把你们的皮肉扒下来给代晴姐垫床吧!!”
“好啦三千,你这弄堂地上都能躺上一日,我睡得床板稍硬些还算得了什么呀是不是?!”孟代晴笑说道。
白三千听到这玩笑话才算是和缓些,府里众小厮被自家老爷突然发火而生生憋出的低气压,也无形中消散些。小厮们手脚都敢放开了,效率反而更高了些。
白三千还是有些愤愤然,说道“真是群没眼力劲儿的,偏偏敢少了你的这一份厚待!”
“你呀,总是最护着我的,你邓行哥哥要是瞧见了,怕是心底里又得吃闷醋了呢。”钟代晴眉眼弯弯,嘴角带着明晰的笑容,对白三千打趣道。
可她不知,白三千怎会让他那近侍邓行知道这些呢。
当然不是怕邓行吃闷醋或多心,怕的却是若让他知道了白三千对她如此持礼厚待,会让他对那邓行的把控少了多半。自道是白三千常说“信任别人永远不如信任权力来的真心。”
两人又嘻嘻哈哈拌嘴互酸了些许时分,日头逐渐西下,钟代晴一展鹅黄浅纹衣袖,起身作揖,十分自然地说:“我知你新任县尉,琐事众多,就不拖沓你的正事了”。
“切,姐姐果然嫌我吵闹嘛,这还是赶我走了。”
“别闹啦怎么又跟个小孩子似的,你们大丈夫的事我不懂。不过等当下你把时局稳定下来,咱有的是时日聊得太阳西升东落。”
白三千也起身抱了个不伦不类的拳,笑说道:“哈哈哈知道啦,挑个盛阳儿好日子,定然再来拜访姐姐!”
待白三千再沿着那特有的青石板路回自己卧房时,已是启明星初亮。冰凉的月光笼罩在白三千有些冷白的脸上。
白三千面无表情,嘴角一丝弧度都没有,像个失去知觉的死物。声线是毫无起伏的三尺寒,他对身旁的镇府兵说道:“钟代晴的吟安府,必须严加守卫,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至于里面的人,也别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