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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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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玄瑛一想到庆国公夫人闻卢氏那张脸,心情就难以抑制的烦躁。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把那个梦当成了一个真正的梦,可闻卢氏的出现却总让她恍惚回到了梦境里。她静下心想过,如果那个梦中的一切都成了现实,她能怪谁?她该怪谁?
是她自己闭目塞听,逃避现实——她甚至都不算识人不清,因为她根本没有睁开自己的眼睛好好看一看那些她应该看的东西。
梦里,她的处处与身边人作对,又处处受人安排,所有的事都是身不由己。庆国公一家,她敬重庆国公,因为他是真心地疼惜这个儿媳,是她不争气;她对敬畏丈夫,前世的那个闻霁辰是她后半生的天,可她除了仰望之外,再不知道该用什么别的方式去面对他;她惧怕婆婆——闻卢氏每次看她的眼神里,都带着绵密锋利的针尖,刺得她头都抬不起来。
现在想起来,在梦里直到出嫁前,不管她再如何自怨自艾,她也是生活在父亲不算妥贴但真心地为她安排之下,身在福中而不知福,而出嫁之后,闻卢氏只不过是让她真切地面对了命运的冰冷罢了。
她也许不应该怨,可毕竟是意难平。
就算她尹玄瑛不是她所期盼的儿媳,就算她对闻霁辰无所助益,难道她就该被那样磋磨对待吗?她就活该被冷落、被下药害死吗?
未做她儿媳之前,她也称她一声伯母——这些情份就那样脆弱,随时可以丢弃?
可是再怎么意难平,现在她也无处发泄——她现在与闻卢氏素未谋面,梦中的一切都未发生,而看在闻征与尹承锋之间交情的份儿上,闻卢氏必然会对她十分友善,她那一腔憋闷与愤懑都没任何来由。
她该放下吗?
“瑛娘?”吕嘉见她好久没有说话,小心地唤了她一句。
尹玄瑛回过神来:“没事——你刚才说到哪儿了?”
“我说,”吕嘉道,“庆国公夫人对着我们这些武将之女,一向眼高于顶,不知道对你们是什么样子。”她小心地又看了尹玄瑛一眼,道:“我不是背后说她坏话,是因为她起码瞧不起我……嘴上没说,眼神明摆着。而且庆国公家特别有意思……”
尹玄瑛等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道:“庆国公对庆国公夫人可好了,据说什么都听她的,倒是庆国公夫人好几次在外人面前对庆国公不假辞色,庆国公也不以为意——好多夫人嘴上说他家‘夫纲不振’,”说着,因为说了不适合她说的话而吐了吐舌头,又道:“可是背地里谁不羡慕她有这样尊重疼惜自己的夫君?再说,庆国公府里一个侍妾都没有呢。”
她说这些都是尹玄瑛清楚的——她曾经也羡慕过。
庆国公世子闻霁辰为什么会是盛京闺秀心目中的佳婿之选,除了他家世显赫、形容英俊又颇有才学之外,庆国公府清净的后院确实是一个非常大的原因。试问哪个女子希望自己夫君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的女人呢?闻卢氏可是多次在众夫人聚会的时候讲过,她的儿子跟父亲一样是个长情的人,而她也不允许自己儿子的后院乌烟瘴气。
前世梦里,她也庆幸过自己嫁入这样人口简单的家庭。
***
庆国公夫妇前来拜访的那日,尹玄瑛一大早便去街上溜达——避客不见是行不通的,但是能尽量减少与对方的相处时间便能少难受些。
她带着白梨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白梨见她心不在焉,便问她:“小姐,您为什么要避开庆国公和庆国公夫人呀?”
“没什么。”尹玄瑛眼睛看着街边小贩摊子上的小玩意儿,“就是心烦。”
白梨眼珠子转了转,问:“小姐为什么心烦呀?”
“不为什么,就是烦。”
“是不是因为和庆国公世子的亲事呀?”
尹玄瑛猛地转过头,低斥道:“胡说什么呢?我跟他话都说不过两句,谈什么亲事?”
白梨自进了定远侯府便一直在她身边伺候,年龄又相仿,可以说是与尹玄瑛一起长大的。尹玄瑛是真生气假生气她都清楚得很,遭她斥了一句也不惊慌,小声道:“小姐先别生气,奴婢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侯爷和夫人真的商量过的。”
她这么一说,倒勾起了尹玄瑛的好奇——她相信父母不会不问过她的意思便定下她的婚事,但是他们对庆国公府怎么看,却是她想知道的。
她抬头左右看看,正好前方有家茶楼,便拉着白梨走了进去,寻了个二楼的屏风边的靠窗雅座坐下:“你仔细说说刚才的事。”
白梨看了看四周,此时时辰还早,茶楼中的宾客不多,便道:“那日我去取当季的新衣,正好灵芝姐姐有事情忙,便叫住我替她送东西去蕴珠堂,我听见房里有侯爷的声音,便在门外站着等了一会儿。”
“我听见侯爷说,庆国公有意聘小姐做他儿媳,说是一直对小姐您十分满意,觉得小姐有大将之风,足以撑起一府门庭、‘堪当宗妇’什么的,总之是提过,但侯爷总觉得小姐年纪还小,不必这时候就定亲。”
“那夫人说什么了没有?”
白梨道:“夫人好像挺满意庆国公府的,说这个人家很好,后院清净,小姐若是嫁进去必不会烦心。”
尹玄瑛皱起了眉头:“那日娘明明看见闻霁辰闯进了季府的后院,怎么还觉得我嫁给他是好事儿?”
白梨不解道:“那日闻世子不是误闯吗?”
“误闯也是闯啊。”尹玄瑛满心不是滋味。
“小姐,您不想与闻世子定亲吗?”
尹玄瑛瞪她一眼:“当然不想了。就那天见过一面的人,我认识他是谁啊?”
“可我听人说,庆国公世子是盛京女子们心中的如意郎君,没有人不想嫁他呢。”白梨压低了声音说。
“这么说你也对他有意思?”尹玄瑛没好气地说,“你要是喜欢,我便跟娘说一声把你送过去得了——正好今天他们过府作客,回府时正好把你捎上。”
“不不不,”白梨猛地摇头:“那还是算了,我还是待在小姐身边吧。庆国公夫人把庆国公府后院管得那么严,我才不想去讨罪受呢。”
两人正说着,忽听一声轻笑:“老夫道是谁呢,原来是尹小姐出来散心呐。”
尹玄瑛一抬头:“高公公?”她站起来,白梨也跟着:“您出宫啦?”
“呸呸呸,”高公公啐道,“什么‘出恭’,有到茶楼出恭的吗?老夫是陪主子出来散心的。”
“主子?”
高公公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行礼道:“请尹小姐屏风后一叙。”
尹玄瑛和白梨对视了一眼——刚才来得急,她们都没想到屏风后头还有人……这么说,她们刚才说的话都被人听去了?
白梨是下人,自然要和高公公在屏风口守着,尹玄瑛一脑袋浆糊地走到了屏风后。
毓王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外袍——细看一眼,上面用同色绣线绣了花纹,要在特定光线下才能显出来,故而乍眼看去,袍子罩着的清瘦的背影,就像个普通的青年公子。
不过转到正面,便会被他身上的清贵气质所震慑,没来由地便连呼吸的声音都放轻了。
尹玄瑛还没说话,他便道:“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她便心有惴惴地坐了下来——刚才她们说的话他听去了多少?不会心生不快吧?毕竟未婚女子在大庭广众下谈论婚事、还对外男评头论足,不管在哪里都是挺不合时宜的事情……
但她又转念一想:他不快便不快吧,反正不听都听了。反正以他的身份,也不会告诉别人,而且他也没什么立场对她的婚事发表意见不吗?这么想着她立马心安理得起来。
毓王看了她一眼,道:“让你不必多礼,你便连一句话也不多说——这么多年过去,果然没什么长进。”
尹玄瑛怔了一下,道:“王爷见谅……主要是您突然出现,臣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毓王冷哼一声,“本王在这里都坐了快半个时辰了,你才是突然出现的那个。”而且还和自己的侍女不分场合地嚼舌根子,害得他有的没有的听了一耳朵。
“您这不能怪我呀,”尹玄瑛看了屏风一眼,“臣女并不知道屏风后有人,更没想到是您呀。”她又看了看毓王,觉得他相比起几年前来瞧着脸色红润了许多,虽然瞧着有些单薄,但显然身子已经是大好了,便道:“上回在宫里见了高公公一面,他说您身子大好了,今日见着果然比上回精神多了。”
毓王心说她这是没话说了,却听她继续道:“只是高公公说,您在宫里为了躲清净,总是闷在自己寝宫不出门,这样对身子不好。臣女建议您还是要多出去跑动跑动,吹吹风晒晒太阳什么的对身体的恢复是有帮助的。”
尹玄瑛说着,见毓王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便又说:“您别不信,臣女当年便是这样的。当年高公公帮臣女治好了内伤,臣女只休养了半个月便重新开始习武,骑马射箭一样都没落下,恢复得可快了。”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毓王的眉头抽了抽,一副不太想理她的样子,因高公公不在便自己给自己的茶杯中续了茶,突然又问:“你这些年如何?”
“啊?”她没明白。
“王爷是在问您的伤逝如何?可是大好了?”一边传来高公公的补充。
“啊。好了,都好了。”尹玄瑛明白了,笑道:“谢谢王爷关心。”
“当年你中那一掌内力霸道强横,高总管虽然将它散进奇经八脉,却不能完全化解,还须你勤加修习内力才能化为己用——这些也都好了?”
尹玄瑛想了想道:“这便不清楚了,臣女的伤好了以后,臣女的父母对臣女管束得更严了,臣女也没什么机会再动武,没有催动内力,也不知道好全了没有,但自那以后再没出过问题便是了。”
“在本王面前称‘我’便可。一口一个‘臣女’绕得本王头疼。”毓王有些嫌弃地道,又对高公公说:“高总管,帮她把脉。”
“诺。”高公公走了过来,尹玄瑛撸起袖子就把手伸了过去,看得毓王眉头又一是抽。白梨趴在屏风边上偷偷看。高公公把完了脉,向毓王回禀道:“禀王爷,尹小姐脉搏平稳有力,内息充沛,并无大碍。”说着,抬手又为王爷续了茶,又另斟了一杯递给尹玄瑛:“尹小姐也用茶。”
“不用不用,我自己桌上也有。”尹玄瑛道。高公公瞪了她一眼,她只能讪讪地接过,喝了一口。
她没有问毓王为什么一大早就出来喝茶,不过内里原因她也能猜到——除了非得住在皇宫里的那些位,哪个能受得了一直闷在里面不出门。
毓王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一大早跑到茶楼来,大约他并不关心吧。
两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坐了又有约半个时辰,毓王气定神闲,尹玄瑛如坐针毡,就算白梨得了高公公准许在她身边伺候也没能自然起来——当然白梨也十分忐忑,毕竟不是常常有机会见到大晟朝的王爷,还是当朝皇帝的胞弟——每当她觉得已经没办法继续对话下去的时候,毓王便又会问她一句话,或关于她父亲,或者是她家在西北的一些旧事,害得她好几次想告辞又被硬生生咽回去。
终于,一壶茶喝完,毓王道:“时辰不早了,本王要回宫了。”
“啊,那臣女也告辞了……”她如释重负,正要起身,高公公突然问了一句:“尹小姐是走路过来的吧?”
“是啊……”此地离臣女家不远——这后半句她没来得及说出来,高公公朝毓王道:“王爷,尹小姐和她的侍女两个弱女子这么在街上走着也不太安全,不如便送她们一程如何?”
不、不太安全?
毓王侧目自家总管——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定远侯府的地盘,她还能在自己家地界上出事儿不成?而且,“弱女子”?这两个弱女子其中一人刚刚在皇宫夜宴上以一敌二力克杀手,一擒一伤——这要也能称为“弱女子”,那全天下也没有多少强人了吧?
但是他看着尹玄瑛一脸的不愿意心中又莫名地不爽,便道:“那便把后头那辆马车让出来给她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