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虎女》煎炸的饺子

14、第 14 章 回京

　　盛京城，皇宫御书房内。

　　德衍帝把奏折合起来放在一边，朝站在下首的闻征问：“互市的地点可选好了吗？”

　　闻征道：“禀陛下。利州城外五里的地方有块平地，已经圈定为互市场地。臣临行前，利州府衙已经着手修建瓮城。”

　　“嗯。”皇帝沉吟片刻：“如无意外，一年也可以修成了。\"说着，把刚才看完的折子扔给了他：“这个，投了。”

　　闻征接过一看，正是定远侯托他递上来的回京折子，不由地道：“陛下，算算日子，工部杨大人大约也快到了，定远侯……”

　　“杨文昌是建互市去的，尹承锋这个时候要走，是嫌北戎人没闹够么？”

　　闻征道：“陛下多虑了。这折子又不走八百里加急，这一来一回尽够时间给他办交接的，再说了，定远侯这也是未雨绸缪，早回晚回都是要回的——他家长女都十二了……”

　　德衍帝一怔——是了，当年定远侯才新婚就举家赴任，头年就得了个闺女，这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啊……便问：“已经这么大了么？朕还一次未得见呢——你快说说，她们几个生得如何？长得像谁？”

　　闻征想了想，道：“长女轮廓生得像定远侯夫人，眉眼倒像定远侯多些，几个小子没长开倒也说不清更像哪个，不过都体魄强健、特别是长子长女，颇有他们父亲的风范——世子玄琥已经可以上马疾驰了。”

　　皇帝明显对尹玄瑛更感兴趣，问：“他那个女儿不是说精于骑射吗？依你之见如何？”他道：“便如聊家常一般说与朕听听。”

　　闻征有点不祥的预感，但还是说了：“他长女岂止精于骑射，胆色也是过人——不知陛下可看过臣日前快马送回的邸报？”

　　“看了，说的是你等遇刺之事——怎么了？”

　　闻征一边笑一边感叹：“那日，这瑛姐儿察觉城内不妥，便带了几个新兵伏于使团出城必经的街道边，刺客出现之后，正好做了那捕蝉的黄雀……”跟着，把当时情形说了一遍，暗道：这闺女如此剽悍，估计陛下不会想把她收进宫了吧？

　　皇帝听完啧啧称奇，道：“这京中贵女大都长于闺房内院，她这样子的倒是未曾见过——依世子之见，此女可堪为王子正妃否？”

　　“这……”闻征没想到皇帝没想把她收进宫，却想把她收作儿媳妇，有点傻眼——不过，不管是进宫还是配皇子，大约都不是定远侯所愿，他定了定神，道：“陛下，这怕是不太合适……玄瑛这孩子，性子随了定远侯，又习得一身武艺，怕是不太好弹压……”

　　“且罢。”皇帝也是一时兴起随口一说，倒没有真的动赐婚的心思。他也知道尹承锋把这个女儿当眼珠子似的疼爱，若是随随便便定了她的终身大事，依他的性子，那是能直接杀进金銮殿来讨公道的。

　　定远侯当然不能一直待在西北，皇帝也早有召他回京的打算，只是尹承锋主动递这么个折子上来，倒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主动避嫌似的——毕竟他们除了君臣之分还有同袍之谊，尹承锋这么自觉的举动，让他多少有些不舒服。

　　***

　　建成十四年夏，盛京尹府，奉溪院。

　　尹老太爷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摆手道：“得了，都下去吧。绪文留下。”

　　尹家几房的主子面面相觑交换了眼色，便纷纷告罪退了出去，留下尹大老爷一人。

　　“定远侯奉旨回京，你心里头可有章程？”

　　尹绪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道：“他手握西北兵权十几年，陛下虽不说，心里只怕也有忌惮……如今大晟与北戎议和，打不起来了，陛下此时召回他，大约是要赋闲了……”

　　尹老太爷垂着眼睛，乍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等了一会儿没听见说话，才又抬起看了一眼，道：“‘狡兔死，走狗烹’，你是想说这个？”

　　“这……”尹绪文道：“当年他离家投军，与陛下曾有同袍之谊，应该……”

　　“你还知道他跟陛下是‘同袍’？”尹老太爷的胡须动了动，摇头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恪守什么家训，应该把你们这些人通通扔进军营去操练几年，也不会像今日这般百无一用。”

　　尹绪文垂首不语。

　　“当年我就劝过你，他父母早亡，你多看顾些，到底是姓尹，有了出息光耀门楣，没出息难道尹家会供不起他一口饭？拿谁立威不好，偏要拿他——不就是觉得他在府内无所倚仗，可任你拿捏么？”尹老太爷语气平静，似乎叙述的是一件别人家的事：“你当他还像当年一样，是那个一无所成的庶侄？他现在是大晟朝赫赫有名的武将，陛下若是召他回京赋闲，会把褚桂园赐他做府邸？”

　　“西北不打了，他这员大将待在那边当然没用，召他回来是有更大用处！”尹老太爷的眼神充满了失望：“你连这点也看不出来，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见不得他好呢？”

　　尹绪文胸内一窒。他自然是不想看着当初那个他从不放在眼里的侄子，如今声势显赫竟盖过了他……

　　“你当初与他闹得那么僵，可想好了如何转圜？”

　　尹绪文闻言道：“父亲，他虽有圣眷，但毕竟根基浅薄，我当初虽说了要将他除族，却并未开祠堂，尹家仍是他本家，他还能数典忘祖不成？”

　　尹老太爷懒得提醒他当初是怎么当着全族的面把尹承锋赶出尹家——所谓“没开祠堂”，也不过是当时的族长一力阻止他把事情做得太绝而已，否则尹承锋别说是封了侯，便是封了王也跟尹家没半点关系，甚至陛下还会因此事对尹家生了嫌隙。

　　他淡淡地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尹’字，他自然不能视尹家为陌路，只要族谱上还记着他的名字，他便得唤你一声大伯，不过你也不要想太多，再恭敬不过是面上情罢了。”尹绪文低头称是。

　　尹老太爷又道：“为父知道你拉不下脸去与他和解。你是长辈，这于礼也不合，不过，妇孺不参与夫主的事，倒是可以走动走动。”

　　“儿子知道了。”尹绪文一揖，许久没再听见说话，抬头见尹老太爷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便唤来他身边人伺候，自己退了出去，才一转身脸就沉了下来。

　　老太爷的意思，还是要拉拢那竖子。尹绪文一想到当年尹承锋是怎么跟他顶牛、让他在族人中间下不来台的，依然觉得后槽牙痒痒——如果能不理会他当然乐得与他形同陌路，可惜……

　　他回头看了一眼奉溪院。

　　这是尹府的偏院，尹老太爷看中此地僻静，移交家主之位后便搬到这里，原该过着清静的养老日子，可一旦遇到大事，阖府上下还是会聚到这里来——尹家的主心骨，还是老太爷。也怪他们这些后辈，尹老太爷是退下来的阁老，历经两朝，德衍帝登基后才递了告老折子，而他这一辈就他自己官至户部尚书，一直无功无过地，到了这个年纪，擢升只怕无望，他那弟弟就更不用提；而他的子侄辈也都天资平庸，反而一个弃文从武的尹承锋出了头，心却并不向着尹家……书香世家眼看便要断了层。唯今之计，只能看孙子辈的了。

　　老太爷说得对，定远侯就算不能拉拢，也不能把他往外推，凭白便宜了别人。此事还得由夫人出面才好……这么想着，他加快脚步朝他自己居住的正院而去。

　　***

　　利州城南的兴云山簏有一块平整的土地，因地势狭长不适合作耕地，却又有溪流从这里流过，生得绿草茵茵，又有兴云山美景相衬，成了城中居民一块踏青的好地方，前朝有一任官员将此地命名为“沐雁坡”，因他正巧看见大雁在沐浴之后停留在草坡上晒太阳，后人觉得意境很好，便流传了下来。

　　此刻，沐雁坡旁的树下拴着几匹马，不远处，几个窈窕倩影正沿岸缓缓而行。

　　“静虹姐姐的婚期定在几时？”其中一人正是尹玄瑛，因她就要随家人出发回盛京，几个相好的手帕交便约她一起出来踏青，当作临行前的小聚。

　　周静虹父亲是骁骑营的将军，和尹玄瑛同属武将之女，谈及婚期也落落大方：“定在冬月初七，本来还想请你过来与我作伴，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站在她身边年纪小些的是利州同知的小女儿柳晴，闻言问道：“那时间岂不是紧得很？虹姐姐，你嫁衣绣好了没有呀？”

　　周静虹伸出手，叹了口气：“你们是知道我的，让我舞刀弄剑行，这小小的绣花针真的把我难了个仰倒……”众人一看，她手指头上一个一个都是针眼，又听她继续道：“我娘一看我花没绣几针，倒差点把自己扎残了，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帮我找了绣娘，嫁衣帐子连带将来要送出去的物事全都包办了——要不然，今天我可出不来。”

　　她的母亲周夫人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小姐，当年也不知怎么就配了周将军这武夫，一心想把女儿培养成大家闺秀，结果显而易见——她希望周静虹学的东西一样都没成。几个姑娘都是见过周夫人的，听了周静虹的描述脑子中立马浮现出周夫人的表情，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周静虹伸手在笑得最欢实的尹玄瑛额头上一点：“你先别笑，等你议亲的时候有你受的。”

　　尹玄瑛的情况跟她差不多，闻言吐了吐舌头。

　　一直跟着她们没说话的夏筠突然道：“你这一走，就参加不了我的及笄礼了。”她比尹玄瑛大两岁，身体弱些个子倒比她矮了半个头。夏筠原不是西北军的官属，她的父亲曾经在淮州任一个小官，因上峰获罪受了牵连，全家充军西北，好在她父亲是个有才干的，得了尹承锋的赏识，便擢拔了上来做了个参军，对定远侯府感激得很，夏筠因而也与尹玄瑛相好。

　　她这句话一出，便勾起了众人的离情。

　　柳晴原也是住过盛京的，她看着尹玄瑛道：“你性子这么野，到了京城那种地方怎么受得了呀。”周静虹也道：“京城听说寸土寸金，你要找一块合适跑马的地方可不容易。”夏筠的眼眶直接就红了：“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尹玄瑛握了握她的手，笑道：“当然能了。等你爹的案子翻过来，他这么有才干的人一定会奉召回京，到时候我们就见面啦！”又对柳晴说：“我且生受着几个月，要是真受不了，我便央了我爹让我回西北找你们玩儿。”

　　夏筠和柳晴都笑了，她们也不知道尹玄瑛说的这些到底能实现几分，但是看着她笑得这么明朗一点都不作伪的样子，便是希望渺茫，起码它还在呀。

　　尹玄瑛又对周静虹道：“京城跑马不易，但我相信只要我找肯定是有的。倒是静虹姐，成亲之后骑马的机会少了也别着急，赶紧生几个小娃娃来给我们玩玩——我可是要做干娘的！”

　　心大如周静虹闻言也绷不住了，红着脸啐道：“不害臊呀你！这还……”

　　“这还没过门儿呢，便想起小娃娃了！”柳晴捂嘴笑，“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阿瑛你既然远在京城便得排队等着了，干娘必是我先做的！”

　　“哎呀？”尹玄瑛作势生气：“跟我抢，打量我到时候回不来么？”

　　“你们两个死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周静虹满脸通红，追着她二人跑，柳晴和尹玄瑛便围着夏筠躲来闪去，倒把她绕得头晕眼花：“哎呀你们就别欺负静虹姐了！”

　　两人一人拉着她一边袖子站在离周静虹六七步远的地方嘻嘻哈哈，夏筠看着追得气喘吁吁的周静虹掩口笑道：“要不然，静虹姐多生几个，咱们一人认一个不就得了？”

　　“对对对！这样最好！”三人笑成一团，气得周静虹大叫：“夏筠！你学坏了！”

　　三人笑得更厉害了——她这样子，跟生气时的周夫人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