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公举》颓山

6、致爱丽丝

　　自从郑希夷给了顾星一瓶防晒喷雾，就总能见到他们一个宿舍的人顶着大白脸一起行动。
　　顾星天生的皮肤白皙，喷上防晒也显不出什么，但另外几个人高马大的室友，黑黑的脸上盖一层白粉，尤其好笑。郑希夷提醒过顾星，顾星当时嗤笑一声，“你不懂，他们就要这个效果。”
　　林嘉三番五次为此笑岔了气。

　　八天的军训就这么在欢笑和汗水中结束了。对于二班的学生来说，也许是快乐多一些。一辆辆大巴车又把一车车的学生从军训基地装回了学校，不同的是里面的学生平均每人都黑了一个色号。
　　下车时林嘉艳羡的看着郑希夷依然白皙的脸颊，后悔道，“我应该和你一起用防晒霜糊脸的。”
　　郑希夷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摸摸她的脸，安慰道，“也就黑了一个色号。”林嘉心痛的挥了挥手，拖着行李走了。
　　郑希夷笑着看她走远，开始在车流里寻找郑西景的车。顾准今天有事，顾星应该跟她一起坐郑西景的车，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正想着，突然手上一松。是顾星从她的身后接过了箱子，他单手拿着箱子，另一只手示意郑希夷把包给他，“叔叔车在前面路口，这边太堵了，你跟我来。”
　　郑希夷没有给他包，“你提着箱子就行啦，包我自己背吧。”
　　顾星也不勉强，带着她穿过车流往前走，很快就看到郑西景的车停在前面。他开门下车迎了几步，接住了扑过来的郑希夷。
　　“爸爸！我好想你！”
　　郑西景摸了摸女儿的头，“宝贝累瘦了。”
　　又看向顾星，“辛苦顾星了，一路没少帮希夷拿行李吧。”
　　顾星笑着摇摇头，“多亏她带的东西多，不然我要被晒褪皮了。”
　　三个人聊着天上了车。相比严肃些的顾准，郑西景是个很温和的人，跟年轻人聊天丝毫不会冷场。他开着车，含笑听郑希夷抱怨着军训基地的伙食。
　　好容易等她说完，才道，“猜到军训基地东西难吃了，下午爸爸请你们两个吃饭，好不好？”
　　郑希夷欢呼一声欣然同意，看向顾星。
　　顾星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在父亲面前竟然像一只小麻雀，联想到她在学校优雅自如的样子，他低眉一笑，“让叔叔破费了。”
　　两家人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饭，在饭桌上并不拘谨。顾星和郑希夷讲了许多军训时的趣事给长辈听，一派其乐融融。
　　乔敏含笑看着女儿，给她挟了一筷子青菜，才问她道，“今天你们钢琴老师打电话给我了，说她那开了一个高级班，问你这学期还要不要继续学钢琴？”
　　郑希夷一愣，倒把这茬忘了。
　　她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学吧，高一还能闲一年。”
　　她是真的喜欢钢琴，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坚持学着。
　　顾星听完一挑眉，他倒是记得郑希夷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坐在钢琴前弹得一本正经了，不过却要踩着一块巨大的辅助踏板。
　　现在估计不用了，他漫不经心的想，小女孩长大了，弹起琴来应该十分像模像样了。

　　吃完饭顾星跟着顾准回家，郑希夷则是跟着妈妈去钢琴班交报名费顺便视察一下环境。
　　下车时郑希夷背着手回头看妈妈，“顾老师还是这么有钱。”
　　钢琴班开设在一处小别墅里，离市中心并不远，偏偏周围一片繁花绿草，安静极了。
　　顾老师全名顾繁花，郑希夷觉得好听，从小就羡慕这个好名字。顾繁花家里好像很有钱，教学生的地方往往千金难买，偏偏学费还收的不多。
　　但是她有两个原则，第一，只上小班课，不当家教；第二，只教自己喜欢的学生。
　　当初乔敏把郑希夷送去学钢琴，完全是因为欣赏这个有个性的钢琴老师。
　　走得近了，郑希夷才听到别墅里隐隐约约传来了钢琴的声音，技巧熟练却少了几分情意，听起来不像是顾繁花。
　　应该是一起学钢琴的学生，听乔敏说，这次的班级里大多数都是一中的学生，不知道会不会有熟人。
　　是顾繁花亲自来开的门，见面先给了郑希夷一个拥抱，她算是看着郑希夷长大，十分喜欢这个聪慧大方的小姑娘。
　　她和乔敏打了招呼，一边往里走一边跟她俩介绍，“基本还是往年的两三个学生，但是也有一个一中的男孩子来报名，我刚刚听他弹了几首。”
　　郑希夷点着头，走到琴房门口时却愣在原地。
　　钢琴前坐着的少年脊背挺直，侧脸冷冽，搭在琴键上的十指修长，赫然是陈辞树！
　　顾繁花已经走了进去，她冲郑希夷招了招手，指着一道门说，“我新买了一架国产的钢琴，跟你的博兰斯勒音色很像，可以进去先练一会儿。”
　　大琴房里只放着一架钢琴，里面分了几个隔音效果极好的琴室，每个学生一间，是练习的地方。
　　郑希夷点点头和乔敏往自己的琴室走去，路上听到顾繁花温柔的声音，对陈辞树说，“你很有天分，技巧也熟练，但是不论弹什么曲子都少了几分感情，我能教你，却未必教的好…”
　　后来的话被隔在门外，竖起耳朵也听不见了。
　　郑希夷心不在焉的双手搭上琴键，熟悉的感觉立刻扑面而来，她指尖一动，音符倾泻而出。这首致爱丽丝她五年级时就已经很熟练了，但是顾繁花总是说她弹得有匠气。这些年来空了就练一遍，却从未达到过顾繁花的要求。
　　比起别的难度更大的曲子，郑希夷在这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曲子上却是一跌不起。
　　思绪散开后就开始天马行空，要不是弹了一首如此熟悉的曲子，可能就要错误百出了。郑希夷合上琴盖，叹了口气。
　　这时顾繁花敲了敲门进来，指着跟在身后的陈辞树道，“我决定收下他啦，你们两个先认识一下？”
　　郑希夷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外的陈辞树，陈辞树也静静看着她，他的目光带了些温度，不再像初见时那么冷漠。
　　良久，她微微一笑，“我们之前就认识，顾老师。”
　　顾繁花双手一拍，笑道，“那很好！陈辞树就在希夷的隔壁练吧。”她笑眼转向乔敏，“让两个孩子在这熟悉一下环境，我们下楼喝口茶，等一等其他几个学生。”
　　偌大的琴房就这么空下来。
　　两人沉默了几秒，竟然是陈辞树率先开了口，“你刚刚在弹致爱丽丝？”
　　他怎么知道？郑希夷疑惑的挑起眉毛，还没来得及问，陈辞树就淡淡补充道，“刚刚和顾老师在门口站了会儿，等你弹完才敲的门。”
　　这下不承认也不行了，郑希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从小就弹不好这首，顾老师说有匠气。”
　　陈辞树走进来，俯身打开她的琴盖，“你有看过贝多芬创造出致爱丽丝这首曲子的故事吗？”
　　“看过啊，好几种说法。”
　　他随意的按下几个琴键，微微勾着唇角，“或许你弹奏的时候可以不要去想这些故事，而是想一想你自己的爱丽丝。”
　　他难得微笑，郑希夷愣了几秒，才反问道，“自己的爱丽丝？”
　　“对，别去想贝多芬是为谁写的，就想着这首曲子，去完成一个你自己的爱丽丝形象。”
　　自己的爱丽丝……郑希夷微微闭上眼睛，熟悉的旋律不用弹奏就回响在脑中，眼前出现的，竟然是幼时的一幕。
　　粉色的小裙子，梳好的小辫子静静低垂在脑后，踩着辅助踏板，认真地坐在钢琴前，小手灵活的弹奏出一串串音符。调皮的小男孩难得安静的坐靠在钢琴后面，微微闭起眼，长长的睫毛安静的覆在眼下。
　　这是幼年时的她和顾星，难得和谐相处的一刻。
　　郑希夷睁开眼睛，朝陈辞树感激一笑，双手搭上琴键，一首弹过千百遍，却又截然不同的致爱丽丝就这么弹奏出来。
　　不一样了。
　　虽然顾繁花不在这里，无法给她评价。但郑希夷自己心里清楚，这一次的致爱丽丝，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好。
　　她沉浸在音乐里，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柔和的舒展开来。那双潋滟的眼睛闭上了，却显出其他部分的好看。精致白皙的鼻梁在粉嫩嘴唇的衬托下几乎泛起了瓷一样的冷光。
　　陈辞树竟然移不开目光.
　　他知道自己该静静走出去了，可他没有，只是一直站在那里，注视着她.
　　直到听完了这首致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