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渡地理双煞》鲁弩

1、地理双煞

　　春困秋乏夏打盹，清晨，几个高中男生惬意地吹着春风，一路从宿舍到食堂再到教学楼，手中拿着夹饼豆浆，睡眼迷蒙边走边吃。
　　“……养殖、调蓄、防洪、……哎，最后一个是什么来着？”唯余骆闻舟精神抖擞，口中嚼着东西，背着地理。
　　陶然：“……我忘了。”
　　费渡：“你猜。”
　　肖海洋：“……航运。”
　　“对对对！”骆闻舟一拍脑门，“和我一块把水库的作用再背一遍！”
　　费渡无情地打断了他：“死心吧，老班的罚抄你逃不过的，他也逃不过，我们都逃不过。”
　　肖海洋插嘴道：“我会背了！”
　　三人于是异口同声道：“你闭嘴！”
　　文综大法好啊，好就好在增强记忆力，抗少年痴呆。
　　然，文科三门，只挑地理学。
　　班主任是个奇女子，年龄与学生父母相仿，儿子与学生同届，不施粉黛，却风姿绰约。她以教授地理为乐，除此之外，一概没有兴趣，身为全校乃至全市全省顶级地理教师，连个地理组组长都不当，一心为教育事业燃烧自己。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本班地理知识点三天一小背、一周一大背。每日地理课两节起步，上不封顶。并且，每人都有一本认真详细的地理笔记和错题本，连费渡这样从小到大从没整理过笔记、专与权威相抗的斗士都屈服了。
　　政治课，政治老师讲的什么玩意，不如补地理。
　　英语课，英语老师讲的什么东西，不如补地理。
　　体育课，体育老师讲……不，打篮球是个什么玩意，不如补地理。
　　少年的心总是躁动不安的，做同桌的骆闻舟和费渡纯洁的地理友谊，也在一次次的借笔记、抄笔记、讲题中得到了升华。
　　起初，爱好男的骆闻舟对这种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尚存芥蒂，并不是怕自作多情拖累了和自己一般黑的费渡，而是觉得自己是班长，要树立好榜样；况且，在满校园的异性小情侣中间晃荡，说是真爱无畏，对于还不成熟的半大孩子来说，有点不大可能。
　　然而过了不久，隔壁班一对公然出柜，花式秀恩爱，骆闻舟便将什么榜样包袱全都扔进了垃圾堆。有了第一对出头鸟，第二对还会有谁在乎呢？
　　于是，两个人开始毫无顾忌地若即若离的暧昧着。
　　骆闻舟因为这种关系，日日抓耳挠腮。费大少虽看不出有多焦急，却也时不时送个秋波、给个小惊喜。
　　可谁都拒绝先挑破这层窗户纸。
　　一周，费渡带了本小说来学校，看得津津有味。眨眼到了周六，他也看到了结尾。周六一整天都是自习，憋了一星期，难免肆无忌惮些。费渡看完了，觉得这结局是在对不起自己一星期来放弃的补地理时间，就在乱成一锅粥的班里和骆闻舟分享起了自己的愤怒。
　　骆闻舟正戴着耳机听歌，他把耳机摘下来，手机托在手里，凑过去和费渡开始探讨。
　　然而不一会，话题就偏离了主题，两个人就小说中“主角将三江水调到黄河”究竟有没有可行性展开了激烈讨论，面红耳赤，大汗淋漓。
　　同桌是三个人，骆闻舟在最左边，费渡中间，陶然最右边。听见他们的声音，陶然好奇地伸过头去想看个究竟。
　　他刚刚把头伸到费渡的书旁边，门外突然传来一句怒吼：
　　“你们班还上不上课了！”
　　只见一个浑圆的扁身躯顶着一个酷似青蛙的脑袋，从门口伸了进来。
　　是级部主任。
　　“你们三个，给我出来，刚才就你们聊的最欢！还有你，手机交上来！”
　　陶然再三确认后，认命地带头走出了教室，三个人在楼梯口站成一排，耷拉着脑袋挨训。
　　手机不是他的，书也不是他的，可头是他的。
　　“你看看你，还班长呢，这周国旗下的演讲也是你吧？演讲演讲讲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手机别想要了，拿着录取通知书再来找我要！”
　　“还有你，啊。怎么又不穿校服？家里有钱不代表你可以堕落，以后把钱败坏光了有你好看的！你看看那些进局子的富二代，以后指不定就是你！”
　　“你，平时也没见你怎么作事，一直老老实实的，怎么回事啊？你这是近墨者黑，回头要不让你班主任给调个位！”
　　数落完一通，末了青蛙主任还补充了一句：“你们俩呀，就差个谈恋爱了，要不我就给你们记过了！”
　　闻言，骆闻舟和费渡老脸一红，心虚得汗刷刷往外冒。
　　班主任来了，看了看自己这仨好学生，无奈地顺着教导主任的话又训了两句，然后把陶然放回去，留下骆闻舟和费渡趴在走廊窗台上补地理。
　　两个人抱着书本子笔，趴在窗台上唧唧歪歪继续讲题。
　　“啤酒花是个什么玩意？”
　　“不知道，没听说过。在欧洲那边是吧，地中海沿岸？别管这个了，会做题就行。这个习性不是很好推断吗，傻啊你。”
　　“卧槽我又忘了！这是暖流还是寒流？”
　　“我哪知道！翻笔记啊，顺便快点背背，万一查到不会咱又得默画洋流图。”
　　“智利车厘子那个题变态吗……”
　　“别提了，做得我这辈子都不想吃樱桃了……”
　　“大陆架是啥你都忘了？你咋不忘了咱老班教啥呢！”
　　……
　　写着写着，骆闻舟无意一抬头，瞥见了费渡戴着眼镜佯装乖巧的侧颜。四月天明媚的春光照在他的脸上。被迫塞在松松垮垮的面口袋里瘦瘦的身躯，却为他平添了几分朝气。
　　骆闻舟不由自主又凑的近了些，却被恰巧拨刘海的费渡发觉，冲他挑了挑眉，不怀好意的一笑。
　　骆闻舟罕见的不好意思了一下，慌忙继续埋头剪地图册。剪着剪着，发现其中一页被人夹了个纸条。
　　纸条上的字细长而风骚，正是费渡的手笔。
　　“要不要跟他赌个气，干脆坐实了，看他记不记过。”
　　骆闻舟看完，把纸条一扔，转头对身边人说：“你不是为了赌气。”
　　那边的费渡假装没听见，一言不发，耳尖却微微发红了。
　　突然间，下课铃的巨响打破了这份青涩的宁静，该放学了。
　　成功调戏了人的小流氓班长开心地收拾东西，转头走人。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周六晚上回到家，周天晚上又回学校来上晚自习了。
　　只有没提前占位的小傻瓜才会在下晚自习后匆匆往自习室狂奔。早已长期霸占下了座位的四人，不慌不忙地踱着步，还顺带调戏了下蹲在草丛里的、被食堂剩饭喂得膘肥体壮的校园偶像猫骆一锅。
　　仅仅是周末白天，不足以将作业写完。误入歧途选了文的3501室四大天王一屁股坐下，齐刷刷的写起了地理，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哪个班的。
　　这一写就写到了十一点半。肖海洋和陶然成功写完了，费渡放弃了，只留下骆闻舟在执着的拼搏。
　　拎着书包路过骆闻舟的时候，费渡把一个粉色的信封放在了骆闻舟桌上。
　　“等你要走的时候再拆开。”他小声说道。
　　骆闻舟瞬间精神一振，神清气爽，满怀期待，开始奋笔疾书。
　　然而，骆闻舟最终也没能写完作业。他应付完了老师比较凶的科目的作业，恰巧自习室也熄灯了，便收拾东西要打道回府了。
　　把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后，他郑重地拆开了那个信封，就着小台灯读了起来。
　　只见上书——

　　我心中有一簇迎着地中海而生的啤酒花
　　比一切车厘子都要芬芳
　　滚烫的暖流淹没过大陆架的胸膛
　　地理的精神
　　从此万寿无疆

　　“费渡你大爷！”

　　第二周，公告栏上赫然贴着:

　　处分通知
　　男生宿舍3501室骆闻舟，费渡于10月12日熄灯后在寝室内大声喧哗，予以处分，记过一次，记入学生发展报告，扣除所在班级量化分2分，望同学们引以为戒。
　　高二年级部

　　不过，这份通告非但没有成为耻辱，反而变成了向全校明晃晃秀恩爱的利器。
　　往后的几届流传着他们的传说，大家纷纷尊称他们为“地理双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