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也要讲基本法》吗塔

5、第 5 章

　　十几分钟之后，蒋幼到家。

　　高二这一年，家里还住在老宅子。
　　老房子有两层，蒋幼的卧室是二楼最大的一间，带独卫和浴缸，老爸宠她，装修时还特地给隔出个衣帽间。
　　蒋幼泡了个澡，又颇有兴致地在衣帽间翻箱倒柜，找出自己当年跳舞的衣服。

　　她有好几套，对着镜子挑挑拣拣，最终选定一件纯色渐变的鱼尾长裙，裙子上身是个露肩掐腰的抹胸小背心，蒋幼换上，在镜前扭了几圈，美滋滋地自我欣赏。

　　原来我高中时候就这么美。

　　陶醉之余，她拎着裙角，又冒出些遗憾。
　　为十几岁时不够自信的那个自己而遗憾。

　　到底年纪小，容易为一些不值得的人和事干扰，觉得自己不够好。
　　多么可惜。
　　她叹息着摸摸自己的脸。

　　这时候，电话在旁边桌上嗡嗡作响。
　　她哥哥蒋子跃，当真给她把周行远的手机号发了过来。

　　蒋幼将那串数字默念几遍。
　　存下来时，想到周行远拎着她书包的臭脸，她给他名字存成可爱周。
　　然后自己看着这名儿，哈哈乐了半天。

　　那点轻微不愉快的情绪烟消云散。

　　*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蒋幼倒是没迟到。
　　她随便选了个时间出门，裹着围巾进校园，到教学楼附近时，正好看见周行远停完自行车，从车子棚走出来。

　　蒋幼感觉这个世界好像有种磁场。
　　现实中，她刚认识周行远那会儿，每天想着各种法子跟他偶遇，都遇不上；而现在随随便便，他就轻巧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似乎这磁场也在把他推向她。

　　她小跑两步过去。

　　“早啊。”她说。

　　周行远书包挂在肩上。他短发有点乱。英挺眉眼经过冷空气，显得比平时更浓重几分，看在蒋幼的眼里，真是赏心悦目得很。

　　他低眼瞥她一下，没吭声。

　　“今天好冷啊。”蒋幼跟着他一块儿上楼，“你的鼻子冻得有点红。”

　　周行远不为所动。

　　走两步，蒋幼看看他，忽然“诶”的一声：“你这里有个东西，眼角。”
　　……
　　“真的。”
　　她在自己脸上点点：“这儿，左边眼角下面。”

　　周行远抬手，没擦净。蒋幼说：“我帮你拿掉。”

　　她没有预兆地就伸手过来。
　　周行远下意识一偏头。
　　同时，蒋幼腕上一凉，他攥住了她靠近的手腕。

　　四目相对，他黑漆漆的眼里情绪不明。
　　“你一向不懂跟人保持距离的吗？”声音很冷。

　　蒋幼看着他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你不一样的嘛。”

　　又来了。
　　周行远想。
　　又是这种眼神，灿烂、赤诚，好像对于她来说，他真有多么重要似的。

　　蒋幼晃了晃手腕，对他笑道：“你拉我手我没意见，但这在楼梯上呢，一会儿被人看见了。”

　　周行远喉结很轻地一滚，扔开她。

　　*

　　蒋幼揉着手腕回教室。
　　他手可真冰。

　　这一大早的，教室里已经一派热闹。
　　孙晓晨和前后桌聚在一起正嘻嘻哈哈，扭头看到蒋幼，打招呼说：“你今天很早啊。”蒋幼说那是，聊什么呢你们？
　　“嗨呀晚会的事儿。”

　　几个人都表情热切，蒋幼看了一圈，连教室前排的“好学生”今天都明显浮躁很多。

　　浮躁了两节课，到大课间时候，办公室那边才明确传出消息，说确定了30号晚上开办元旦晚会，并且由于学校礼堂小，到时候可能还要去借市里的大礼堂。

　　这下班里同学更沸腾了。
　　几个调皮的男生拍桌子吹口哨。补觉的蒋子跃被吵醒，挂着俩通宵之后的黑眼圈，睡眼迷蒙地问了句：“地震么？”
　　他周围人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晚会的时间这么一定，紧跟着，就开始通知说各班可以报送节目。
　　李思佳是文艺委员，她去办公室开完小会，拿着张报名表回来，还带回个消息说，十班的文艺委员要在晚会上跳芭蕾。
　　这又平地激起一波讨论。

　　蒋幼和孙晓晨去趟卫生间的功夫，回来时候，座位上围了一大圈儿人。

　　“哎蒋幼你可回来了！”
　　一群人嗡地就围上来，七嘴八舌。
　　“你会报民族舞吧？”
　　“十班那谁竟然要跳什么小天鹅，咱班可不能输啊。”
　　“就靠你了这回。”
　　……

　　蒋幼被嗡嗡得脑子发蒙，半天才搞清楚意思。

　　她们班和十班是同一套老师，偏偏十班每次的成绩要好出一截，班主任天天给这点差距挂嘴上。班里平时就堵着股气，这下，考试考不过就算了，轮到文体上哪还肯认输。

　　那边要跳天鹅湖，她们班本来只有李思佳会弹钢琴，这一听蒋幼能跳民族舞，大家迫不及待地就拥过来了，势必要她用民族舞打败小天鹅才行。

　　蒋幼哭笑不得地挽了挽头发。

　　现实中，她没参加这次晚会的节目。
　　由于小时候不愉快的校园经历，她一向没什么集体参与感，跟班上同学也都关系淡淡。很少有被这样众星拱月热闹围上的体验。

　　这回事关班级荣耀，一群人越说越激动，一会儿说蒋幼比对方女生漂亮多了，一会儿又说不就是跳舞吗，民族舞更有气质好吧。
　　孙晓晨在一旁听得哈哈直乐，还抽空给蒋幼递上笔。
　　蒋幼被夸得晕晕乎乎，不知不觉就接过来，往报名表上写了名字。

　　“幼”字那一笔拉下去，她短暂反应了下。
　　大家从哪儿知道她跳舞的。

　　疑惑只是一晃而过，现在这都不是重点了。

　　——她总得抽时间练练这舞才行。

　　*

　　学校给的练习时间，是每天下午的后两节课。

　　练琴和跳舞都要去图书馆后面的小白楼。
　　蒋幼和班上的李思佳一块儿过去，中间路过篮球场。今天雪化干净了，球场地面干干净净，一群男生又开始奔跑着打球。

　　李思佳视线向场上瞟了好几眼。
　　蒋幼跟着看过去，瞅见自己的哥哥蒋子跃，他上身只穿了件薄毛衣，一脑门子的汗，正带着球转身过人。

　　蒋幼心里啧了一声。
　　其实她很好奇，李思佳后来为什么会跟蒋子跃分手。
　　哥哥也就上学的时候没脑子，长大后他做生意挺有天赋，过得很不差。

　　李思佳察觉到她探寻的目光，友好朝她笑了笑。

　　没话找话：“你什么时候开始学跳舞的？”
　　蒋幼：“五六岁吧。”

　　“你呢，什么时候开始学钢琴的？”
　　“也是五六岁。”
　　……

　　尬聊结束，又沉默下来。

　　一路尴尬中，当拐到图书馆附近，看到周行远的时候，蒋幼简直像看到救星。

　　然而再仔细一看，他旁边还走着一个女生。蒋幼的心情瞬间就不一样了。

　　那女生长发披肩，校服外套穿在身上松松大大的。
　　她边走边笑着和周行远说着什么。
　　周行远垂着眼，左手抄兜，没什么表情地听着。

　　蒋幼的目光直勾勾，周行远似有所觉，往这里抬了下眼。然后他目光错开，和女生一起进了图书馆。

　　蒋幼站在那儿，被他这样气得冒火。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她醒来之后一定要锤周行远。

　　她烦得很，进了练舞室，先脱掉外套来两个深呼吸。

　　舞蹈类节目的几个人都在，大家先热身，之后有指导老师过来，讲解一些注意事项。

　　蒋幼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尽管反复告诉自己不要有占有欲不要有占有欲，但心里的那口气一直没顺过来。休息时候，她盘腿坐到地上，拿出手机发短信。

　　仗着对方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先发了一条：【混蛋！】

　　又找了一圈，没有表情包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她对着标点符号拼拼凑凑，搞出一个很凶的颜文字：
　　【(｀皿 ' )！！】

　　加完感叹号，屏幕上小短信的标识转啊转地传了出去。
　　蒋幼爽了。

　　她将手机扔到一边。正好旁边的女生和她讲话，两个人攀谈起来。

　　聊完了各自报的节目，正在说小时候跳舞的趣事，蒋幼手机搁地板上嗡嗡震起来。

　　蒋幼很意外，拎过来一看，发现周行远居然给她回短信了。

　　周行远：【。。。】

　　蒋幼对着这三个一言难尽的句号，心说他不会知道这是我手机号吧。

　　想了想，她动动手指：【你知道我是谁？】

　　【嗯】

　　……怎么可能。
　　蒋幼很想来一句蒋子跃的台词，你不要诈我。

　　她对着屏幕犹豫两分钟，电话贴在掌心里又震了一下。

　　一条新信息。

　　蒋幼点开，周行远短信也是淡淡的语气：【我去图书馆找资料】

　　——13班准备办一个历史舞台剧，需要参考一些朝代的资料。所以他和班里的学习委员一块儿去图书馆。这才在门口碰上。

　　“……嘁。”
　　蒋幼给手机“啪”地合上。
　　这样就能对我视而不见了？

　　然而唇角到底没压住，她心情蓦地松快起来，闷气散了大半。

　　我可真好哄啊。
　　蒋幼托着脸想。

　　*

　　舞蹈室正对着的图书馆窗前，周行远坐着，面无表情地合上手机。

　　为什么要解释。
　　为什么伸手拿住她的书包。
　　为什么简单一个词就知道是她的语气。

　　就像此刻，他一抬头，就能从那个窗口影影绰绰的几道纤瘦身影中，分辨出来哪个是蒋幼。

　　他垂下眼，烦躁地捻一下指腹。
　　手指好像还一直留着少女手腕上的细腻触感，那么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