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盾》蜉蝣如寄

7、第 7 章

　　满身血渍的展霄终于杀出了重围。
　　梦吟在他的手中，血迹斑驳，但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血。
　　输赢是其次的，只是他不相信，他十七岁时就能扬名江湖的梦吟刀会如此不堪一击！
　　带去的人，除了他，都没能逃出重围。
　　他逃出来又能到哪里去展家现在，应该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笑意。
　　昨夜他给金盾的酒中做了手脚，趁她睡熟，他把她安置到了一处客栈。
　　不管怎样，她算是活了下来。
　　后面并没有追兵，展霄松了口气，到了一处河边，他匆匆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渍。
　　一艘船缓缓向他驶来，展霄一直紧紧盯着那摆渡的人，暂时看不出什么破绽。
　　展霄把身上的碎银子一凑，抛给了摆渡的渔夫。
　　“快走快走！”展霄催促道。
　　舟行至江中，忽然停住。
　　展霄正准备出声呵斥，他忽然感受到一丝凛冽的气息。
　　船头舟子缓缓摘下了他的斗笠，如疾风骤雨般抛向了展霄！
　　梦吟出鞘，劈向了斗笠。但就在梦吟刀的刀鞘碰上斗笠的一瞬，那斗笠忽然变了方向，稳当当落到了展霄脚下。
　　斗笠上是新溅的鲜血。
　　刚刚的一刀牵动了展霄胸口的伤，血又流了出来。
　　展霄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手对他刀力道的拿捏，居然如此精准。
　　这一下，胜负已分。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果然是廖临越，干净的脸上微微一笑。展霄只觉得手心沁出了汗水，他杀的第一个少年，和他对招前，脸上也是这样淡淡的笑意。
　　廖临越用剑指着展霄，淡淡说道：“你有伤，我不和你打，只要你自废武功，我便将这船划过去。”
　　展霄冷笑道：“为何我要自废武功”
　　廖临越往前走了一步，说道：“赎你的罪。”
　　展霄的红着眼问道：“我何罪之有”
　　廖临越的剑抵着他的下巴：“展公子忘了吗？自你十七岁开始，你杀了多少人？”
　　展霄一字一顿道：“都是上门挑战我的人，我从不曾主动去杀别人，我的刀，天性如此。”
　　廖临越目光一沉：“既知如此，便是邪道。”
　　他不再容展霄辩驳，飞起一剑直取展霄的喉咙。
　　梦吟刀在微微颤抖。
　　剑光与梦吟相交，刀刃迷幻的紫色与鲜血交织，展霄咬牙挺过了这几招，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决斗之中。
　　又是一场剑雨，无数的剑光落在他的身上，夹杂着愈加浓密的血腥味。
　　平静的河水忽然在此时翻滚起来，一条黑影跃出银浪。来者的意图很是明显，奈是一向气定神闲的廖临越也不得不分心对付此人。一弯柳叶，一柄梦吟，剑雨似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散。廖临越见自己再纠缠下去，并无半分胜算，慢慢退后几步，将竹篙一撑，身子如轻燕一般飞过河去。
　　她收了柳叶刀，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他却狠狠甩掉了她的手：“我展霄何时需要女人来救了！”
　　只一刻，他便僵立在原地，此情此景，他觉得在他生命中某一刻发生过，但他实在想不起来。而她，只是淡然看着他，眼神微微一动，不复当年泪光涟涟的委屈。
　　他苦笑道：“金妍，你本来可以走了，你何苦再回来。”
　　“金盾是公子的暗卫，誓死保护公子。”这句话，是他的每一个护卫的誓言。
　　“金盾”这两个字在他心头盘桓很久，突然一瞬，他明白了这个名字的意思。
　　他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父亲死后，他整理了父亲的遗物，无意中看到了一张卖身契。
　　为了给爷爷下葬的二十两，她便要将自己的一生都给了展家——父亲的眼光很好，她是一个很优秀的杀手，到后来，变成了他的暗卫。
　　前不久，他和当年照顾自己的老仆闲谈时，无意中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当时之所以他们那么着急走，就是因为那把火，本来打算烧的是他们自己。
　　父亲来看望他时，根本没留意到自己被仇人跟踪了，只是不知为何，阴差阳错便烧了隔壁。
　　他以为不论怎样，最后关头，他都算帮了她一把，但从未想过，正是他一步步把她推入了火坑。
　　他抓着她的手，看着那双本来淡漠的眼睛逐渐泛出了泪光，有了那一丝阳光的神采。
　　他久已沉寂的少年心怦然而动。
　　他忽然拥她入怀，他淡薄的唇摩擦着她脸上的伤痕，终于，他吻上了她干裂的嘴唇。
　　他捧着她的脸，明亮的星星仰望着他的眸子。
　　然而清醒过来的他却反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爱她，但他配爱她吗？
　　“从此以后，那张契约就算作废了，你我再无瓜葛。”
　　两人无言对峙时，展霄忽觉脚下一凉，低头一看，水已经漫到了船里！
　　这个该死的廖临越，临走之前还把船扎了一个小口子，手法倒是高超，水只会慢慢渗进来，等到发现时，却也来不及逃了！因为船自己顺着水流到了湍急的地方。
　　而且这个小口子他们一时找不到在哪。
　　她神色一敛，当机用刀鞘作桨，拼命划离那道湍急的支流。展霄本来打算着手帮她，可是在此时，却面色一黑倒在了地上。
　　毒！她抱着展霄，慌忙翻动着衣襟里一些解毒的药粉，这个廖临越，一定是把所有的都算好了，等到船自己走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是毒发的时间。
　　但她知道一定不是致命的毒，因为华山派要的就是他毒发时昏迷过去，然后掉入河中，到时候对外宣扬，是展公子自己淹死的。
　　因为展飞鹏怎么说也能罗列出一堆罪状，这个展公子，除了那些自愿上门挑战的人，他几乎没再杀过谁。
　　名门正派，当然要名正言顺。
　　越来越多的水涌入船里，她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她撕下自己的衣摆，将展霄绑在自己身上。
　　她紧憋一口气，沉入了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