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夏无鱼

5、牵手

　　“今天我值你们班晚修，十点查作业，没写完的明儿上课就别坐着上了。”年轻的女老师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走出教室，十公分的恨天高即便已经远去，音调也依旧尖锐凶残，将学生们柔弱的心灵戳得四面漏风。
　　“她又要查作业？！”陆言南一声哀嚎扑在桌上，毫无形象地翻滚起来，给林凡造成了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
　　他撸起袖子，正打算把陆言南按在地上摩擦，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请问林凡学长在吗？”
　　林凡应了一声，就见陆言南“嗖”地一下坐直了身板，开始疯狂地整理衣着。
　　门口的女生是方夏。
　　林凡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摆，拍拍陆言南的肩膀：“人家是来找我的。”
　　陆言南听到当没听到，拨拉开林凡的爪子，几步跨到门口：“方夏，来找人啊？”
　　这殷勤劲儿看得林凡牙疼，好在方夏并不扭捏，甜甜地笑出一双月牙儿，来答陆言南的话：“陆学长好，我上来发个传单。”
　　“方夏。”林凡走过来，朝女生点了点头。他连任两届社团理事会会长，算来是方夏货真价实的前辈，“社团日的策划做好了？”
　　“嗯！”方夏把策划书递给林凡，大眼睛兴奋地眨了眨，“今年运气超好，周学长说会回来暖场。”
　　“周学长？”林凡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显得多高兴，极沉稳地问，“街舞社那个周以宣？那挺好的。”
　　方夏点点头。正事已经说完，她便松口气般顺手捋开了自己耳边的碎发，露出圆润耳垂上一枚漂亮的银质耳钉，抬起头笑眯眯地冲陆言南道：“陆学长到时候要来看我表演，好不好？”
　　林凡无声地弯了弯唇角，把阵地交给陆言南去发挥。
　　上课铃响，陆言南才意犹未尽地坐回座位上，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林凡忍不住嘲讽：“这才哪到哪儿啊，就激动成这样。”
　　“哪儿到哪儿？胜利在望好不好！”讲台上老师已经开始板书，陆言南便压低了声音，“我什么时候再告个白，就齐活儿了！”
　　林凡懒懒地应了一声，突然没了和陆言南讨论的兴致。
　　“哎、哎，干嘛啊？我这还没脱单呢你就不理我了？”陆言南刚得女神垂青，兴奋得不想听课，就想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林凡淡淡地应一声，魂不守舍的。
　　“哥们你到底咋了？”陆言南觉得不对，追着他问。
　　林凡昨天晚上跟沈默在一起了，这事儿还没告诉陆言南，他就简单粗暴地用一句话把事情给概括出来：“男朋友前任要回来了，高兴不起来。”
　　周以宣就是沈默的前任。
　　“不是你等会儿......”陆言南呆了一呆，用惊悚的视线来回扫了林凡三遍，“谁男朋友？！”
　　林凡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神色，指了指自己：“怎么啦？”
　　“卧槽卧槽！你什么时候搞定沈默的！”要不是还在上课，陆言南铁定要跳起来掐着林凡摇晃了。
　　“你就不能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见吗？”林凡抱怨。
　　陆言南和他当了三年同桌兼室友，他喜欢沈默的事，也就陆言南一个人从头到尾都知道，因此不用瞒着。
　　陆言南玩笑似的捶了林凡一拳：“你小子出息大发了！人家回来也是凉了的黄花菜，沈默都是你男朋友了，你还好意思不高兴了？气死我了。”
　　林凡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被陆言南一搅合，他也没那么忧心忡忡了。再加上老师早就有意无意地往他俩这边看了几次了，他赶紧坐正了身体，认真听起课来。
　　陆言南也翻开了书，眼底却闪过一丝隐约的担忧。
　　沈默是什么样的人，周以宣又是什么样的人？他虽然跟两个人都不太熟，但沈默的画和周以宣的街舞可是全校皆知，尤其是周以宣，那本来就是个容貌出众到耀眼的男生，做事从来都张扬肆意，尤其在舞台上，那嚣张的眼神和炫酷的动作，在劲爆的音乐中，会调动所有人的情绪，在所有人眼里心底，刻下抹不去的印象。
　　当时周以宣和沈默在一起，也是闹得学校里沸沸扬扬，有人甚至宣称说看到他们在操场上接吻，最后在校方停课处分的威胁下，两人才慢慢断了联系。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周以宣和沈默还是诸多校园闲谈里的主角，即便故事的一方已经上大学了，大家说起来，也还是津津乐道。
　　而沈默，又能喜欢林凡多久呢？陆言南不想看到林凡变成下一个故事里的主角。
　　又或者说，沈默真的喜欢林凡吗？
　　林凡还不知道电光火石之间，他同桌已经脑补出了怎样的青春大戏，多年以来的优等生自觉让他把精神都集中在老师的讲课和笔记上面，他的笔尖在纸面游走，字迹工整。
　　但今天又与以往都不同，今天是他和沈默在一起的第一天。
　　他写着写着，沈默的身影就从脑海里浮现出来，手中的笔也顺从主人心愿，把沈默的名字写了好几遍。
　　林凡盯着那几个字，本就偏柔和的眉眼愈发地温柔下来，显出喜悦和满足的神色。
　　这一天下来，林凡就没再能专心过。一直喜欢的人答应了和自己在一起，一时半会儿，总没法克制住这种激动的。因此尽管天色始终阴沉沉的，林凡却一点不受天气影响，照样逢人就笑眯眯的。
　　“笑得见牙不见眼，傻乎乎的。”陆言南对同桌的行为做出了客观评价。
　　林凡立刻回击：“方夏但凡和你多说一句话，你笑得都比我傻多了。”
　　才说完，林凡自己又愁起来了，他喜欢沈默是不假，可自己并没有谈过恋爱。他知道怎么和好哥们相处，却不知道怎么和男朋友相处。
　　陆言南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同桌的肩膀：“俩男的谈恋爱你还想那么多干啥，怎么舒服怎么来呗。”
　　林凡想想也是，谈恋爱本就因人而异，他难道还指望找出个一般性规律来解决所有问题么。
　　好不容易等到晚自习下课铃响了，林凡拔腿就走，速度跟陆言南不相上下。两人一个往楼上跑，一个往楼下跑，心里揣的目标倒是出奇的一致。
　　美术教室里仍是灯火通明，有些学生随着下课铃收拾了东西回宿舍，更多的，则还是坐在画布前，继续着自己的练习。
　　沈默看见窗外的男生，眉间闪过了一点晦暗不明的神色。他分外用力地按了按眉心，另一只手把亮着的手机屏幕按灭，这才收拾好东西出去。
　　林凡看见他出来，眼睛一下就亮了，像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小狗狗，神色里都是近乎天真的欢喜。沈默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软乎乎的。
　　其实以前别人就经常捏林凡的脸，他虽然一点也不胖，脸上的肉却着实软，捏起来也格外有手感。从小长辈们逗他的时候就喜欢捏，同学之间打闹，也往往会顺手掐个一两把的。可都不及沈默现在轻轻捏的这一下，让他心情这么好。
　　这一路走回去照样是林凡说得多些，沈默答得简单，林凡虽知道沈默一向话就不多，但总把持不住心里想和人更亲近些的跃跃欲试，于是左右看看，趁没人注意，把沈默的手捞过来，牵在了手心里。
　　沈默本来正自己想着事情，突然手心一暖，抬眼看林凡，那小子故作镇定地不看他，手心却烫得很。
　　沈默便舒展了手指，将他的手扣得更紧。
　　没有月亮点缀的夜色昏沉不堪，身边都是形色匆匆的陌生面孔，只有两只交握一处的手才清晰感知着彼此的存在，少年清瘦的身影并肩一处，仿佛最亲密无间的画作。
　　走到宿舍，林凡下意识地跟着沈默转了同一边，等沈默到了宿舍门口，又用力抱了他一下。
　　沈默挑挑眉，这小子恐怕已经这么想了一路了。
　　牵手、拥抱，沈默并不排斥林凡对自己做这些，男生嘛，举止更亲密的时候多了去了。况且林凡本就容易讨人喜欢，实际上又单纯得很，就算是恋爱关系，林凡也不会做得比这些更多了，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亲密，沈默完全游刃有余。
　　可冬日里身体相贴那一瞬间的温暖，还是让拿着钥匙开门的手，一下失了准头。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明天要请假啦，明天一天都在火车上，来不及更新。